局长给韩遇放了长假,让他一直休息到年后再回去上班,如果他需要更长的时间也没问题。
    韩遇本来需要住院半个月,但他坚持出院。他肩胛骨因为没有休息好而且再次用力不当,比之前严重了些。还有他声带撕裂了,导致嗓音非常粗哑,根本没法大声说话,就连正常说话也会有点吃力。医生说可以做手术恢复,但他拒绝了。
    许一然和江新本想让韩遇去他们家住,或者搬去他家陪他住一段时间,这样好照看他。但他拒绝了,并且不让他们来,他想一个人呆着。
    许一然和江新两人忍了几天,最后忍不下去,决定今天下班后一起去韩遇家探望他。
    去到他家敲了半天门没人回应。他们问了保安,才知道韩遇今天下午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他们打了他的手机,他也没接。两人担心,于是四处找他。
    最后在附近一条街上,找到喝得烂醉如泥、瘫软在草地上的他。
    他喝得脸色涨红,嘴唇又冻得苍白,整个人蜷缩着身体侧躺在草地上。两人惊愕地连忙跑到他身边蹲下,一身酒味和烟味扑鼻而来。
    不烟不酒的他,现在是两样都迷上了。
    才短短几天,他瘦的不像样。身上还穿着出院那天的衣服,他这几天都没换洗吗?
    许一然将他身体扳正,轻轻拍着他的脸叫醒他。他身上的寒气和手上冰凉的触觉让许一然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生出一丝怒意,但更多是心疼与无奈。
    这么冷的天,他就这样穿着单薄地躺在又湿又冷的草地上。他们今天要是没来,他这样躺一晚不死也得生重病!
    许一然和江新两人叫唤了一阵,韩遇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眼神清明,他没有醉。
    韩遇躺在草地上,伸手无力地揪着许一然的手臂,沙哑地说:“我喝不醉。”不知道是心太疼了还是人太空了,现在他反倒喝不醉了。
    江新在韩遇睁眼的那一瞬不自觉地别开了眼。他那眼里的绝望和悲哀太沉重了,重的他几乎无法直视。听着韩遇的话他瞬间红了眼眶。以前一杯倒的他,为什么现在偏偏喝不醉了?
    听着韩遇这话,许一然的心疼得不行。他用手掌贴着他的后颈揉捏叻一下,“起来,我们回家。”
    韩遇的胸腔里发出一个声音,似笑声,带着丝嘲讽和悲哀。
    家?他哪有家?
    他没有家了。
    两人拦的把韩遇送了回去。到了家门口,许一然背着韩遇,江新在他身上找到钥匙后开了门。
    他们进去后,吃惊地看着满地狼藉的屋子。地上都是酒罐子,有些喝完了,有些没喝完,洒了一地的酒。桌上一堆烟头,凌乱不堪。
    除了厨房,非常干净。韩遇不敢乱动厨房,因为温软会闹心的。她特别注重厨房的卫生,要是没收拾干净她一天都安不了心。
    江新死死抿着嘴看向韩遇,这几天他光喝酒了?他有吃饭吗?他身体还没完全好,这样嗜酒吸烟,他是想把自己身体弄垮吗?
    许一然闭了闭眼,带着隐忍缓缓呼出一口气,沉默地背着韩遇走进卧室。
    卧室非常干净,床铺很整洁,一点褶皱也没有。看来他这几天都没有睡在床上,甚至可能没进过卧室。
    他们把韩遇放在床上,发现他半阖眼眸,嘴唇一直在叨念什么。两人仔细一听,发现他一直在重复喊着“温软”的名字。
    两人沉默,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他那怪毛病又犯了?可他不是没有醉吗?
    他只是想她了,是吗?
    韩遇闭着眼像睡着了。他们拿了湿毛巾给他擦了一下身体,帮他换了衣服,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出了卧室。两人出去后帮他收拾了杂乱的大厅才离开。
    刚走出门口,江新就停住脚步蹲下去死死抱着自己的脑袋。
    许一然一愣,垂下眼眸,抿了抿嘴。他也蹲了下去,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用力地捏了捏,没有说话。
    江新埋着头,带着哭腔闷闷地说:“一然,我好难受。你说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他们两个?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们?”为什么好人没好报?这么好的两个人,为什么要承受这些苦难呢?
    许一然面色晦暗,眼里有着苦涩,缓慢地低低回了句:“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很不幸而已。”
    他们只是很不幸,遇到了一场厄难。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你好好地在路上走着,莫名就被绊倒重重摔了一跤,头破血流。你即使憋屈哭闹,也不会有人为你做主。你除了把苦水生生往肚里咽,咬牙站起来接着走,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卧室里,韩遇缓缓睁开眼睛,眼里黯淡无光。他又低低唤了声,“温软。”我好想你。
    他依旧没有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因为她已经听不见了。
    他侧躺蜷缩着身体抱着自己,眼神呆滞地看着一旁空空如也的位置。他用沙哑的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呼唤那女孩的名字。
    他喊了一夜,可再也没有人,会回应他了。
    ……
    鉴于韩遇的情况,许一然和江新两人都配了他家的钥匙。
    往后的日子里,他们每天下班后,不是在家把抱着酒瓶子的韩遇揪起来吃饭,就是在各种街边上找到喝得烂醉的他。
    有一次韩遇喝到胃出血,送了医院。许一然忍不住沉着脸质问他,是不是想喝死自己?
    韩遇依旧两眼无光,语气却异常认真,似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恐慌,“我没有寻死。我不会寻死。”他不像是在回答许一然,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两人试过好声好气劝导他,也试过疾言厉色责骂他。但不管是哪种,他都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听完之后依旧我行我素。
    他们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浑身不得劲,完全束手无策。只能将希望依托给时间了。
    转眼间,便到了除夕。
    韩遇拒绝了许一然和江新两人的邀请,自个在家缩在角落里从早坐到晚出神。罕见的,他今天没有喝酒也没有吸烟。
    晚上,他终于起身,去厨房煮了一袋饺子。
    他拉耸着眼皮看着桌子上的饺子发怔。饺子从冒着腾腾热气到最后凉透僵硬,他也没有动筷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僵硬麻痹的手,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
    耳边忽然响起那甜软的声音:
    “韩遇!今年我们可以一起过年了!”
    “我要给你做九大簋!不行不行!不够!”
    “我要给你做这么这么多菜!我给你做一次满汉全席!”
    “我还要跟你讨红包!你得封个大大的红包给我!然后我们还可以去小新和一然家拜年……”
    饺子蓦地从筷子中掉落。
    木然的脸开始崩裂,他放下筷子,捂着耳朵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他缓缓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眼里黯淡无光,一片荒芜。
    这一年,他终究是自己一个人过。
    往后,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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