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想了想忙道:“咱们院子里的玲儿聪明伶俐,才十一岁,年纪又小,不打眼儿,平日里谁都爱叫她跑个腿儿。不若就让玲儿去瞧着,有事儿就让她立刻来回。”
    谢琳琅点头道:“也罢,这就去吧,千万盯紧着些,再嘱咐玲儿,若听到些什么,不要到外头乱说,需得嘴严。”
    青杏忙应了是,就去找玲儿了。
    玲儿听了这差谴,想了想,也不难,就跑去找人打听钱家姑娘去了。
    现在天头冷,百花肃杀,王府西侧的园子里种着一片婆娑腊梅树,此时已绽了蕾,娇黄的花瓣俏生生立于枝头。梅有二十四品,王府便在这腊梅园里设了二十四座琉璃亭,里头拢了炭,并不冷,小姐们就坐在琉璃亭里说话儿赏梅。
    玲儿打听出了钱家的大姑娘,此时钱玫并不在琉璃亭中,而是立于一株腊梅树下,穿着出毛锋的大红羽纱鹤氅,头上插着一支赤金的步摇,伸展开的枝桠上坠着几片小金叶子,盈盈而动。她长了一张瓜子脸,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色娇艳,颊边微现梨涡,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能勾人儿一般。
    玲儿头一回见钱家的大姑娘,心说果真是个美人,只怕将这园子里的小姐们都比下去了。
    玲儿得了王妃的吩咐,不敢怠慢,只悄悄的盯着她。
    眼看着都要正午了,钱玫也没什么动作,依旧是跟其她小姐们混在一堆儿里。玲儿搓手搓脚,都快要不耐烦了,才终于见钱玫同旁边一个穿大毛衣裳的小姐说了会子话,就转身往园子外走。
    果然来了。
    玲儿心中大喜,立时就跟了上去。
    钱玫弯弯绕绕的先在园子里逛了半天,最后竟带着个丫鬟去了王府略偏西南的西汀苑。
    那里夏天住着凉爽,景色也颇好,冬天就稍嫌冷些,故而现下并没有人住在那里,而是空闲着的,平时也少有人往这边走动。不过因西汀苑离腊梅园不远,所以也并不算太偏僻。
    玲儿不敢走太近,只走到一座假山后头,一猫腰,掩在那里,探头张望。
    西汀苑里有一汪湖,并不大,中心建了座亭子,跟岸边只有一座简易的石桥相接。钱玫在湖边徜徉半晌,才让丫鬟在湖边待着,她一个人往湖心亭去了。
    这座假山正好将湖心亭挡了个严实,玲儿怕被钱玫的那个丫鬟发现,又不得不悄悄的换藏身位置,也仗着她身量小,动作也快,迅速的就移到了另一侧的栏杆下。四下一瞧,没被人发现,心里先欢喜的了一阵,才小心翼翼的探头往湖心亭里瞧。
    待她看真切了,险些就惊呼出声!
    她虽小,可是能在王妃院子里伺候,自然不是个傻的,她只觉心怦怦跳得厉害,强稳住心神细听。
    那个亭子里除了钱玫,还有一个人,竟是英国公府的新册封的世子。
    ☆、第111章 钱玫
    玲儿是见过英国公府世子的,虽然只是一面,但印象却十分深刻。原是那日世子到王府来拜见,她在院子里瞧见了。她年纪小,只是觉得世子长得好看,也没旁的心思,但是听院子里其她几个姐姐说起世子时,都是红了脸的,言语间明显就带了倾慕。
    这会儿又瞧见了,她打谅一眼就认出来,世子穿着月白色的深衣,绣着什么花样看不真切,只能瞧得清袖口领口处都码着明晃晃的金线牙边儿。他站在湖心亭里,袍角翩翩的,玲儿闷头想,世子这个俊模样,怪道让那几个姐姐瞧一眼都红了脸呢。
    只怕这位钱家大姑娘也是这般罢。
    她正没头没脑的瞎胡想,就听亭子里头钱家大姑娘像是受了惊吓似的轻呼一声,玲儿不敢抬头看,听着动静,像是世子伸手将钱家大姑娘扶住了,因为她听到钱家大姑娘娇怯怯的道:“不敢劳烦表哥,男女有别,我自己能站得稳当,还请表哥松手罢。”
    这一把子柔媚的声音,简直能让人酥了半边身子去。玲儿只是纳闷,这位钱家大姑娘也是正经子嫡出的官家小姐,怎么倒被教养的一股子宠妾味儿来。
    隔了好几层的表兄妹,成氏与小吕氏又向来不亲厚,施源与钱玫自小到大也没见过几面,但好歹还是互相认识的。
    湖心亭里,施源束手,看着钱玫含羞带怯,波光盈盈,眼里便闪过一丝冷意来,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钱姑娘怎会到这里来?” 也并不称表妹。
    钱玫略略抬头,外头罩着的鹤氅不知怎么竟松动了几颗纽子,鹤氅便半披半挂的搭在身上,正好露出一小截细白的颈子来,衬着她娇红的唇,确实是美的惊人。
    她见施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虽然从他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来,但她在心里头冷哼一声,这种道貌岸然的世家公子最会假装正经,面上装得一派毫不在意,心里却不一定怎么痒痒呢!她也是正经子受过教导的,想起家里的堂姐堂妹们成天学些个女工刺绣,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学会让男人走不动道儿才是真本事呢!等嫁了人,还能靠着绣花儿笼络男人的心么,在婆家,什么都不管用,让自己男人偏向着自己才是正经!
    她不动声色的将身子往施源身上靠了靠,动作不大,只是轻轻的触碰,像羽毛划过掌心,痒痒皴皴的。她迅速的抬头看了施源一眼,又像是不大敢看他一般,忙又垂下去,轻声轻语的道:“我听堂兄说这里景致极好,才想着来转一转的,不想竟偶遇了表哥,倒打扰了表哥清静,实在不该,还望表哥不要怪罪。”说着又倾了倾身子,似站不稳一般,半挂落在施源右臂上,微红了颊,问:“表哥又怎么会到这里来?”
    施源皱了眉,嘴角冷笑,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不是她收买了成氏身边的一个小厮,说成氏让他过来的么?他倒是想看一看,二房这些人还有什么招数要使!他原以为经过上次将二叔父和二婶娘驱出京一事,二房至少该收敛些了,没承想竟还是不死心!连他母亲身边的人都收买了去,只怕不彻底让她们伤筋动骨,她们还蠢得以为自己能翻出天去呢!
    他忍住心中的厌恶,才没一把甩开钱玫,将头转向一边,声音无波无澜,道:“我也只是路过此地,便进来看看。”
    钱玫牵起唇角一笑,见他不大敢看她的样子,定是被她的美貌震慑了,心中不由得意万分。只是她时间有限,不能再随意耽搁,便想着还是迅速砸实这件事才是,也顾不得此时寒意彻骨,装作娇弱不胜的模样,更上前半步,将半个身子便都靠在了施源身上,然后又忙扶着他站起来,退后一步,红着脸,嗫嚅道:“是我没站稳,表哥不要见怪。”
    话音刚落,披在外头的鹤氅就掉了下去,她一直细心的观察着施源的神色,见他果然盯着她不放,这显然就是惊艳之意了。男人么,看到了女人了的身子,还能无动于衷的,那不是太监么!
    玲儿藏在栏杆后面,觉得冷得受不了都,湖心亭里那两人半晌也没说上几句话,可听着又没有出来的意思,便忍不住悄悄探了探头,凑到栏杆缝儿里瞧了一眼,这一瞧,简直把她吓个半死。
    只见钱家大姑娘身上那件大红羽纱的鹤氅已不见了踪影儿,这大冷的天儿,她竟只穿了一件软烟罗的长衣,还是透明的,连里头的大红肚兜都瞧得一清二楚!
    这……这,钱家大姑娘的身子被英国公世子瞧了个兜头,还不得负起责来么!否则钱家怎会罢休!
    她正寻思着要不要立刻回去禀王妃知道,就听施源道:“钱姑娘的衣裳掉了,不冷么?”又亲手将她的鹤氅拣起来,给她披上,道:“钱姑娘身子娇弱,天气又冷,若冻着了,连我也觉得自责。”
    竟这么容易就上手了!亏得她娘还再三告诫她,如临大敌一般,如今她全挂子的本事,连一小半都还没使出来呢!钱玫就暗暗笑了起来,这不就成了么!她想勾引谁,还没有不上勾的呢!手段不在新,男人还不都是吃这一套?什么有才有德,俏生生的身子摆到他跟前儿了,就什么都忘到一边去了。
    便低头羞赧的道:“多谢表哥关怀,我实在感激,幸好,刚刚这般情形……”像是难以开口,忸怩了半晌才接着道:“幸而没有被旁人看到,否则我也就不必活着了。我死了倒没什么,只怕还要累着表哥的名声,就更不该了。趁着此时没人,我也该走了,表哥也不要与旁人提及罢。”
    泫然欲泣的模样。
    果然就见施源不作声了,想来是在犹豫不定吧。
    钱玫心中大畅,到现在为止,这一步一步几乎全都是按着她的谋划来的,连施源的反应也与她预料的一丝不差。他此时显然是在犹疑,毕竟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公子,让他突然做出件出格儿的事来,显然不那么容易。
    她得推他一把,况且这一步之后,还有成氏那一关呢!到了成氏跟前儿,她这般模样,只怕讨不着好,还得靠她娘。
    打定了主意,她就掏出帕子,突然掩嘴轻咳,裹紧大氅,全身微微发抖,施源便上前扶住她,道:“钱姑娘怎么了?定是刚刚受了凉,这会子了,也别再顾着什么有没有人看见了,身子要紧。我扶着钱姑娘去厢房罢,赶紧找个大夫来瞧一瞧才是。”
    钱玫倒有些诧异,这也……太顺利了吧?他这么快就想通透了?
    她的那个丫鬟刚才得了信儿,转身就去叫人了,显然都是早就在等着了,半刻钟的功夫,施太夫人,小吕氏,还有一群丫鬟婆子就到了西汀园来。
    正看到施源扶着钱玫走过石桥,举止亲近。
    小吕氏的眼睛都直了,迎风一吹,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扯着嗓子嚎了一声:“我的儿!你怎么在你表哥怀里?”
    玲儿听见这一嗓子,便是浑身一个激灵,这还是亲娘么?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家闺女被人占了便宜似的!也不敢再耽误,忙跑回去报信儿了。
    施太夫人的演技明显就比小吕氏差一些,此时见着施源,老脸还似有些挂不住,但见小吕氏哭得真情意切的,也立时就绷了脸,对施源斥道:“还不放开你表妹!”
    施源松开手,小吕氏忙将女儿拽过来,上上下下的查看,又抱住钱玫哭道:“这是作的什么孽啊!你和源哥儿是怎么回事?你还没定下人家,若传出去与表哥私会这种话,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一眼瞧见了钱玫的贴身丫鬟,立时就骂道:“你这个小蹄子到哪儿躲懒儿去了?见着世子爷也不知劝着点儿,领着你姑娘绕道走!这会子还怎么说得清!”
    那个丫鬟也不迟登,膝盖一弯就跪下来,道:“都是奴婢的不是,任夫人打骂,也不敢有一句话的。”
    钱玫就掩了面,轻声道:“娘,不怪小桔。”眼波往施源身上一送。
    小吕氏撒泼是把好手,却不像普通妇人似的,放地打滚,只知道高声叫骂,占不住理。她不是,她虽一声声哭着,却不耽误说话,一句一句,字字清晰。骂完了小桔,又拉着施太夫人的袖子,哭道:“还求老祖宗给玫姐儿做主罢!我笼共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眼珠似的捧着长大的,半丝儿委屈也没受过,如今出了这么个事儿,玫姐儿的清白哪还说得清了!还求老祖宗说句话罢!”
    施太夫人就怒道:“源哥儿,这是怎么回子事?你给我说清楚了!平白无故的,怎么把玫姐骗来私会的?”
    一句话就给这件事定了性了。
    施源也不辩驳,神色不变的道:“那依二叔祖母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施太夫人倒没想到会这般容易,原还想着施源定不会认帐的,她有些诧异,看向钱玫,却见钱玫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她心中这才了然,也不由得对施源有了些不屑,还以为他们长房的男人都是痴情种子呢!焕哥儿就是,房里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到了源哥儿这,这么些年也都不错,只是遇到了长得好的,还不是被三言两语就勾去了魂儿么!也不怎么样!
    她一心认为施源是被钱玫迷住了,故而才能这般容易,便也没起疑心,道:“既然如此,我好歹也是做长辈的,自然不能不管此事,虽说你们是表兄妹,但都大了,这么没顾忌的在一处,传出去倒底不好听。玫姐儿家世虽比不咱们英国公府,但也是正经子嫡出的大小姐,也不差什么。况且玫姐儿还是你的表妹,就愈发亲近了,又出了这样的事,不如就回了你娘,就将亲事定下罢。总归你的亲事没有我作主的份儿,我只是瞧着玫姐儿又大方端雅,着实不错,好生求你娘答应也就是了。”
    小吕氏大喜,就要拉着钱玫给施太夫人磕头。
    正在这时,就听西汀苑门口传来成氏的声音,不急不徐的道:“二婶娘看上了谁家的姑娘,要给源哥儿说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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