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方听钟希罕忍着笑介绍他大姐后,也顿时一脸尴尬,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直接向钟希望道歉:“真是对不起,是我误会了,还有,多谢你出手相救!”
    钟希望摆摆手,根本不在意,直接又笑眯眯道:“那啥,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是为了钟希罕想学唱戏的事儿来的,赵老师,咱们谈谈呗?”
    钟希罕对他大姐的这副模样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每回她这么跟他说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头皮发麻,因为那意味着是他做错了事,她要和他谈人生了,而他又是绝对拒绝不了的,没办法,谁叫他打不过她呢?
    钟希罕乖觉地退出了牛棚,将空间留给他大姐发挥。他从来都不怀疑他大姐的能力,所以这回绝对是板上钉钉了。想到这里,他出了牛棚一二十米远后就情不自禁地一蹦三尺高,然后是接连两个后空翻,吓得几只正在附近刨食吃的鸡是一阵乱叫且扑腾乱飞。
    牛棚里的气味不大好,不过人自身的适应能力是非常强大的,习惯就好。
    就好比赵世方,一开始被分配住牛棚时,他觉得自己会被牛骚味给熏死,不过,这都近一年过去了,他还是活得好好的,而且现在住在里头已经不会觉得气味太难闻了。
    不过赵世方毕竟以前的涵养在那里,总觉得在牛棚里和钟希望说话有些别扭,但想想他现在的处境,根本就没资格也没条件计较这些,于是嘴角边不由地便露出自嘲的苦笑。
    钟希望不着痕迹地将赵世方观察了一番,大体能猜出他此刻的心情,不过并不打算宽慰开解他,而是直接开门见山:“赵老师,相信您应该能够猜到我想和您说什么,就是希罕跟您学戏的事儿。想必您也看出来了,这孩子不管是心理承受力,身体耐力,还是精神上的毅力都是不错的。我不清楚他的天赋到底怎样,但他听别人唱个一两遍就能记住,怎么说也不会太差了,而且他也没说就非要学出个大红大紫来,只是圆他心里的一个梦,为何赵老师你会不同意教他呢?”
    赵世方没想到钟希望这么直接,本来他还以为她会含蓄地说出来,所以他不由地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我这样的,连自己的未来都感到很迷茫的人,又怎能教好旁人呢?”
    钟希望听后忍不住笑了:“迷茫吗?其实就算我们对未来的规划或目标很明确了,也不一定就能得到好结果,不是有句话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吗?与其天天想东想西,惶惶不可终日,倒不如坚持自己的本心和信仰,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现在能做的。人生短短几十年,一晃就过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等明天,等未来怎样怎样,而是看现在,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你觉得呢,赵老师?”
    赵世方诧异地看着钟希望,老实说,他很不喜欢被人教训,被人讲大道理,尤其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十多岁的姑娘。但他不得不承认,钟希望有一句话很触动他,不应该等,而应该做好现在自己能做的。
    钟希罕就在距离牛棚几十米远处溜达,他本以为就算他大姐能力卓著,有头脑有手段有口才,但最起码的也应该会需要至少三十分钟才能说服赵老师,毕竟赵老师的固执他是见识过的,结果仅仅五分钟都不到,他大姐就出来了。
    钟希罕在见到他大姐朝他做出胜利的手势时,眼神闪闪发光,整个人又是一蹦三尺高。
    晌午,钟希望和钟娘准备了一桌子菜和酒,请赵世方过来吃饭。
    赵世方乍来时还有些拘谨,不过很快就在钟家人的热情攻势下放松了下来。他是听说过钟希望家的情况的,闺女儿子都非常有出息,而且女婿还是军队里的大官。在钟希望找他谈话之前,其实这一点也是他拒绝钟希罕的原因之一,他怕别人说他势力,想着巴结上大官才上赶着去教钟希罕的,如今看来,是他想得太多了。
    赵世方在吃饭间才得知原来在他看来只有二十多岁的钟希望,其实已经三十七岁了,只比他小五六岁。因为年龄上的拉近,所以他和钟希望之间的谈话也比之前随意了很多。他发现钟希望很有见识,无论他提到什么话题,她都知道,还能说出自己的见解,就连他的专业戏曲,她也能说出一二来。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为了自家幺弟,钟希望也是蛮拼的,昨晚在空间里就恶补了一些戏曲的知识,就为了跟赵世方搭上话。
    不知不觉地,赵世方和钟希望说的话就有点多,钟家人都没大在意,不过,钟耀和郑典两个就觉得有些不得劲儿了,他们觉得赵世方看他们妈妈的眼神有点太闪,太放肆了,那眼神分明就是迷上他们妈妈了。
    于是这两个就开始做各种小动作妨碍钟希望和赵世方的对话,一会儿说肚子疼,一会儿说腿疼。因为他们的借口太假了,钟希望根本不理他们,于是他们决定从赵世方身上下手。
    等到赵世方离开时,他们就跟了上去,美其名曰“替小舅舅送送老师”。在“送”的途中,他们就向赵世方介绍起他们爸爸郑曙光的情况,将郑曙光的英勇事迹和无敌身手大肆渲染了一番。
    赵世方一开始并未在意,还听得津津有味的,不过听着听着就觉得这俩孩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们之所以在他面前夸赞他们爸爸,并非纯粹是因为他们崇拜他们爸爸,所以在他面前炫耀显摆,毕竟他又不是和他们同龄的小孩子,他们这么做应该是想让他有所忌惮害怕他们爸爸。
    为什么呢?
    赵世方暗自思忖了好一会儿,最后得出结论,他们是在替他们爸爸赶走情敌?
    赵世方想通后,嘴角抽了又抽,突然提起嗓子来一句戏曲: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钟希罕得偿所愿,每天都早起跟着赵世方到东大河边吊嗓子,咿咿呀呀的。一开始钟耀和郑典也跟着去凑热闹了,不过才一个小时就腻烦了,钟希罕却是坚持了下来,而且一坚持就是一辈子。可见,他对戏曲是真爱。赵世方真正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是教了个好苗子,虽然年纪是大了点,但架不住钟希罕功夫底子好,勤奋努力,而且在唱戏方面也很有天赋。天赋加勤奋,再碰上机遇,想不成功都难!
    不过钟希望给了钟希罕一个强制要求,可以学唱戏,但学习绝对不能落下,将钟小弟和钟小妹考大学时学过的书本、做过的试题统统堆到了他的屋里。
    钟希罕自然不敢不听钟希望的话,每天都学一点,虽然他心里觉得学那些也没必要,直到几年后恢复高考时,他才明白他大姐对他的良苦用心。
    九月份,钟小妹生了个闺女,取名赵乐,长得居然真得很像钟希望,可把钟小妹美得不行。赵卫国是在赵乐过了百天后才见到她,一见之下他就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诡异地笑了笑,钟小妹问他笑啥,他说没啥,就是看着闺女喜欢。其实他心里想的是他终于有个女儿可以在郑曙光面前嘚瑟了,最重要的是,这个女儿还长得像她大姨钟希望,看不把郑曙光那小子眼红死,灭哈哈哈!
    钟希望在老家过了正月十五后,便带着两个孩子坐上火车去平京看望郑家老两口。如今郑家老两口也都八十多岁了,身体还算不错,见到钟希望娘仨后,高兴得直抹眼泪。
    尤其是郑奶奶,拉着钟希望的手委屈道:“我还说你这丫头因为那回我不让你带孩子回老家生气了,所以才这么久不回来看我们两个老东西!”
    钟希望一边顺势替她按摩起胳膊和肩膀,一边笑着道:“我咋会跟你这个老太太生气呢,你当时也是为了孩子考虑,我心里都明白的。”
    郑奶奶也笑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丫头,这么多年,年年都给我们寄东西,衣服鞋袜都是你给做的,谁不羡慕我们老两口有福气,得了个孝顺的孙媳妇呢!”
    钟希望跟着就捏了捏老太太的脸颊:“你这嘴今天是抹了蜜吧!”
    “去!没大没小的!”郑奶奶直接将钟希望的手拍掉。
    旁边坐着的郑爷爷一边与钟耀和郑典玩着象棋,一边留心听郑奶奶和钟希望的对话,见她俩聊得高兴,他也跟着乐呵。
    郑灵如今已经成为家里的一把手,做饭做家务都是她,她现在的心智已经正常了,她所缺的不过是些生活阅历罢了,不过这样也好,倒是让她的心态比同龄人年轻二三十岁呢!
    郑奶奶也和钟希望聊起郑灵的情况,其实他们老两口还是希望郑灵能重新再找个好归宿的。之前他们也曾张罗她相亲了,男方都还不错的,都是官衔不低的军官,只是头前妻子去世了而已,孩子是有,不过都大了能够独立了。他们觉得这样的男人配郑灵正好。然而郑灵自己不愿意,全都回绝了,之后也不去相亲了,只要他们再提,她就说:“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像孙大山那样疼我爱我的男人了,他虽然死了,但他在我心里是一直活着的!”
    郑奶奶一说起这个就又开始抹眼泪,不过钟希望却觉得郑灵这样挺好,一辈子找到一个好男人就够了,又不是自己养不活自己,更何况她还有个儿子呢,真的没必要再找了。当然,这样的话她不好对郑奶奶说,她是活过一辈子,一切都看开了,可郑奶奶没有啊,万一再将她给刺激到,提前让她去了,她也会良心不安的。
    孙来福在部队里听说钟希望和两个孩子回来了,当晚就开车回了家。他进屋的一刹那就和钟耀郑典两个大眼瞪小眼了。
    郑典歪着头看向孙来福,好半天才转脸问钟希望:“妈妈,这个叔叔长得和我们好像啊!也像爷爷,他是谁啊?”
    钟耀皱着小眉头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不等钟希望回答,他突然一击掌:“我知道了,其实他才是我们爸爸吧!”
    钟希望直接将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来,这倒霉孩子,说啥呢,要是让郑曙光知道了,指不定又要吃醋难受了!
    “别瞎说,他是……”
    钟希望还没来得及解释清楚,就听郑典大叫一声:“爸爸!”紧接着就朝孙来福跑了过去,钟耀也紧随其后。
    钟希望有些傻眼了,爸爸是这么随便认的吗?这俩孩子的脑袋让驴给踢了?瞧他们那笑得欢天喜地的模样,她都懒得讽刺他们的智商了!
    “这真是缘分哪!我还记得当初这俩孩子刚学说话时,第一声‘爸爸’就是喊的福娃啊!”郑奶奶抹着眼角感慨。
    “是啊,我也记得。这也难怪,福娃可比曙光会照顾孩子,对这俩孩子可精心了!”郑爷爷也跟着感慨。
    钟希望嘴角不停抽搐,您二老这么说难道就不怕伤您们孙子郑曙光的心吗?
    孙来福在听到钟耀的“推断”以及郑典的那句高亢嘹亮的“爸爸”时,心里就被突然涌入的一大波甜蜜暖流充满了,整个人的面部神经也坏掉了,嘴角控制不住地咧开,咧开,再咧开。
    孙来福将两个孩子抱起来朝客厅的沙发旁走过来,冲着钟希望叫了声:“俺姐!”
    钟耀和郑典一懵,呃,难道这个是舅舅?于是脑洞大开,难不成是姥姥和爷爷生的?否则怎么会长得像爷爷?
    也幸亏这俩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否则肯定被钟希望狠揍一顿。
    钟希望笑着和孙来福打招呼,完了之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依旧坐在孙来福两条臂弯里的钟耀和郑典:“我说,你俩今年都已经八岁了,这么坐着,难道不嫌丢人吗?”
    钟耀和郑典见钟希望有发怒的迹象,立马从孙来福的臂弯里滑下来,冲钟希望讨好地嘿嘿笑着。
    钟希望不着痕迹地朝俩小的瞪了一眼,意思是,等会儿再收拾你们!转而就和孙来福说起话来。
    钟耀和郑典从大人的聊天中才得知,原来孙来福是姑奶奶的儿子,他们应该称呼为“表叔”的,然而当他们真称呼他为“表叔”时,就发现他那张和他们俩如出一辙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受伤之色,他们多善良啊,怎么能忍心让和他们长得这么相像的“表叔”受伤呢?所以他们果断地称呼他为“来福爸爸”,这么一来,终于皆大欢喜了。
    钟希望瞧着自家龙凤胎那狡猾的小样儿,心里也是一阵无奈,叫爸爸就叫爸爸吧,这也是他们之间的缘分。只是孙来福这小子到底是要闹哪般啊,都三十四的老男人了,居然还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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