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姐姐,你猜拳输了,这回可轮到你请客了。”几个声音异口同声地说道。
    另一个声音娇笑道:“好妹妹们,我还会赖你们不成,就怕这荒村野店,做不出什么像样的菜,不中你们的意,回头你们又要多讹我一顿。”
    一个甜甜的声音道:“鹤娟姐姐这般好看,妹妹们看着你就饱了,哪还会在意饭菜的味道?”
    “还是于芹妹妹嘴甜,姐姐没白疼你!”接着便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笑声未歇,便有四名女子掀帘而入。为首的一个,扎着一束高马尾,穿着杏黄道袍,眉宇之间有股冷傲之气,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比其余三人年长几岁,应该便是她们口中的徐鹤娟了。
    同徐鹤娟并行而入的一位,年龄约莫十六七岁,长着一双丹凤三角眼,一对修长柳叶眉,身着柳绿长裙,脚穿碧绿短靴,看起来温婉动人。后面两位,都穿着杏黄道袍,容貌清丽。
    她们四人均带着佩剑,美艳中又添了一股飒爽之气。这等风姿的女子,平时一个也难以见到,何况同时出现四个,客栈里的食客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目光牢牢锁在四名女子身上,连祖小余也忍不住放下筷子,打量着她们。
    只见四个人找了张桌子坐下,将佩剑搁在一旁。徐鹤娟见自己被周围的男子盯着看,颇为不悦,环视一周,厉声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一位男子笑道:“哎哟,这位美女,能被你这一双青葱也似的手挖去眼珠子,多少男的排队也愿意呢。”话音刚落,只见剑光一闪,那男子的左眼已被剑刺瞎,鲜血淋漓。男子捂着左眼,惨烈哀嚎,叫道:“我的眼睛!你……你……你!”
    徐鹤娟双目如霜,冷冷道:“你什么你?这只不过是给你一点教训,再敢胡言,连右眼也给你毁了。”说着收剑入鞘,看也不看那男子一眼。
    众人见徐鹤娟如此心狠手辣,哪里还敢有轻薄之心,纷纷闷头吃饭,胆小的已结了账跑了,那被刺瞎左眼的男子跑得最快。
    祖小余心道:“这娘们不是善茬,我吃完赶紧走,可别摊上什么事。”便低头吃饭,不去看几个女子。
    只听其中一名穿杏黄道袍的女子道:“徐姐姐,我们还是别太张扬的好,可别像上次一样,招惹了那个姓卓的老头。”
    祖小余听到“姓卓的老头”,眼睛一亮,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
    徐鹤娟柳眉倒竖,道:“温瑾师妹,你是不是弄错了,明明是他来招惹我们!圣水教是出了名的邪教,我骂两句怎么了,谁知那老头那么大的反应,竟然动手打人。”
    祖小余听到“圣水”二字,心中笑道:“竟有这么巧的事情,我昨天捞了个坛子刻着‘圣水’,今日又听到了这两个字。”
    那唤作温瑾的女子道:“虽是如此,也还是低调些好。”
    徐鹤娟冷笑道:“我们峨嵋派威名赫赫,便是少林武当,我们也敢惹上一惹,其它人更是不足为惧,我若一味退让,岂不是堕了峨嵋派的威名?”
    温瑾道:“可上次……若非于芹师妹急中生智,出其不意刺伤了那姓卓的大腿,我们恐怕就……”
    祖小余听到此处,方知那日卓春风大腿负伤,是这几个峨嵋派的女子下的手,心想:“原来是你们这几个婆娘弄伤了卓老头,好哇,今日被我撞见了,我可得想个法子好好整一整你们,帮卓老头出口恶气。”
    他心知硬碰硬不是她们的对手,须得另想万全的法子,既能教训对方,又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然而急切间想不到善法,只好先闷头吃东西,继续留意她们谈话。
    那徐鹤娟瞪着温瑾,冷冷说道:“恐怕就如何?”
    “恐怕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温瑾被徐鹤娟一瞪,声音越说越小。
    “哼,温瑾师妹,你可真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呀,回山后我必定去师父面前好好夸一夸你。”
    温瑾面色一变,急忙道:“师姐,我知错了,你别告诉师父。”
    另一名穿杏黄道袍的女子说道:“温瑾师妹,论行走江湖,徐师姐可比我们有经验得多,我们听她的,肯定不会出岔子的。”
    温瑾点了点头,冲徐鹤娟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讨好的意思。徐鹤娟鼻子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时,店小二端了几道菜上桌,那绿衣女子出来打圆场道:“哎呀,两位姐姐,我们吃菜,看在于芹的面子上,吃了这一口,就握手言和好么?”说着夹了一颗蚕豆,送到了徐鹤娟嘴边。
    徐鹤娟被于芹这天真可爱的举动一逗,紧绷的脸蓦地松弛了下来,把蚕豆吃进嘴里,捏着于芹的脸笑道:“你这丫头,看到你我便什么气都消了。”
    于芹又夹了一颗蚕豆送到温瑾嘴边,微笑地道:“温瑾姐姐,你若有心,就吃我这颗蚕豆。”
    温瑾也被逗笑了,吃了蚕豆,指着于芹说道:“好呀,你定是偷偷看了《水浒》是不是!还学了潘金莲的腔,告诉姐姐,哪个是你的武大郎,哪个是你的西门庆?”
    于芹的脸刷地红了,低头含羞道:“温瑾姐姐,你取笑我,我可不理你!”
    徐鹤娟咯咯笑道:“我们的于芹妹妹,只对点苍派那个叫张……”
    “鹤娟姐姐!”于芹急了,大叫着打断徐鹤娟。
    “好好好,”徐鹤娟笑道:“姐姐不说。”便与另外两人一齐咯咯笑了起来,把于芹羞得满面通红。
    四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过了一会儿,桌上的饭菜已吃得七七八八。忽听一阵扑腾的声音,一只神采奕奕的鸽子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峨嵋派那一桌上,挺着个圆鼓鼓的肚子,摇头晃脑,大有藐视众生之态。
    于芹拍手叫道:“呀,这不是一粟师妹养的信鸽‘汤圆’吗?怎么跑这来了?”说着便伸手去摸汤圆的头。
    汤圆叫唤了一声,侧头避开,用喙去啄于芹的手。于芹急忙缩手,假装骂道:“胖鸽子,还敢啄我!”然后咯咯笑了起来。
    徐鹤娟见汤圆腿上绑着书信,便拦住于芹,道:“于芹妹妹别闹了,待我看看一粟师妹说什么。”解下书信,拆开一看,登时怒火冲天,一掌拍在桌子上,把桌子的一角都给拍裂了。“好个武当派,竟敢杀我同门!”
    “什么!竟有此事!”其余三人猛地站起来,齐声叫道,脸上均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于芹劈手夺过徐鹤娟手中的书信,读了两行,一双手便抖了起来,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云顶堂的四无师姐……六屏师姐……竟然都死在武当剑法之下?”
    徐鹤娟道:“信上说,青莲师太已带着四无和六屏两位师妹的遗体前往武当山,要向武当派讨个说法。一粟师妹知道师父回家省亲,不便打扰,便邀我们代表点易堂,赶过去以壮声势。哼,我们便去武当走一遭,我倒想看看武当派能给什么说法!”
    于芹用手绢擦了擦眼泪,抓起佩剑,正色道:“姐姐们,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武当山!”她与云顶堂的四无、六屏关系甚好,突然听到二人死了,哪里还坐得住。
    温瑾也读了一遍书信,心想武当派乃是名门正派,与峨嵋派素无冤仇,怎会下如此毒手杀害自己的同门姐妹,一时间满心疑窦,但这书信分明是一粟亲笔,如今之计,只好先与青莲师太会合,再做打算了。
    祖小余听说两个峨嵋弟子死在武当派手里,心里不以为然:“我看那个鹿大侠一表人才,英雄盖世,武当派必定个个都是像他一样的大侠,定是你们峨嵋派这些人嘴欠,在外面得罪了人,被人给杀了,却想栽赃到武当派头上。”
    他见峨嵋派四个人已佩妥剑,准备出客栈,便准备偷偷跟在她们身后,找机会整治一下她们。
    却见大门口的帘子被人用力掀飞,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一个五短身材的道士,约莫五十岁的年纪,满面皱纹,鼻尖一颗黑痣,嘴边垂着两撇长长的胡子,一身白袍洁白无尘,腰间挂着一柄长剑。他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一枚一枚慢慢地摆在柜台上,数了两遍,一共九文钱,然后用破锣似的嗓音喊道:“小二,给我打碗酒,再切块豆干。”
    那店小二见他衣着不凡,还以为来了个大主顾,谁知只掏了九文钱,面上顿时不喜,随手打了碗酒,推到那白衣道士面前,道:“喏,你的酒,若还想要豆干,得加钱。”
    “一碗酒这样贵?罢了罢了,豆干我不要了。”白衣道士端着酒,寻了张桌子坐下,啜了口酒,闭目回味了一会儿,冲店小二道:“喂,小二,这里最近可有发生什么盗窃之事么?”店小二摇着头道:“不曾听说。”
    白衣道士皱了皱眉,心中无比焦躁:“又找错地方了!听说最近江浙一带出了个大盗‘雨夜梨花’,偷了许多大户人家,据说他拳脚功夫不怎么样,我若能逮住他,夺取他的赃款,那可是一笔横财。可他究竟在哪犯案?”
    徐鹤娟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恕在下冒昧,道长可是武当派白胜白道长?”
    祖小余和另外三名峨嵋弟子,一听到“武当派”三个字,目光齐刷刷往白衣道士看去。祖小余心想:“这道士长得贼眉鼠眼,论风采,可比鹿大侠差了几百倍。”
    白衣道士闻言,哦了一声,放下酒碗,瞧了瞧徐鹤娟,坐在椅子上拱手道:“在下正是江湖人称‘白衣居士’的白胜,看姑娘的服色,可是峨嵋派的弟子?”
    徐鹤娟拱手道:“在下峨嵋派点易堂弟子徐鹤娟,这三位分别是温瑾师妹,柳莺师妹和于芹师妹。”当即一一为白胜引荐,其余三人都向白胜欠身行礼。
    白胜一听是几个不知名的晚辈,淡淡的“哦”了一声,道:“久仰久仰,幸会幸会。”靠在椅背上,继续喝酒。
    峨嵋派四人见白胜如此傲慢,心里大为不忿。她们本就想去找武当派算账,谁知白胜竟主动来撞这个枪口,只是白胜毕竟辈分甚高,她们一时间也不敢发作。
    徐鹤娟阅历较丰,听说过一些关于白胜的江湖传说,心想:“早就听说武当派白胜浪得虚名,仗着自己是掌门人祝孤山的师兄,倚老卖老,赚了些不大不小的名声,其实本领十分不济。江湖人送他‘白衣居士’的称号,表面上是说他总是穿白衣,其实是用这个‘居’字,讽刺他胆子小,常年躲在武当山上当缩头乌龟,轻易不敢下山。哼,今日本姑娘就试试他的深浅,若他本事果真不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给两位师妹报仇。”
    徐鹤娟正要发作,忽听于芹柔声问道:“道长说‘久仰久仰’,莫非以前就识得我们么?”
    白胜随口答道:“略有耳闻。”
    于芹道:“那道长是否认识云顶堂的四无、六屏两位师姐呢?”
    峨嵋派弟子众多,白胜哪能真的认得,却又不肯承认自己没见识,便道:“那也是见过一两次的。”
    于芹点了点头,道:“我常听四无、六屏两位师姐提起白道长的威名,她们说这几日去找道长请教剑法,道长想必这两日有见到她们了?”
    祖小余听到这里,心道:“龟龟,这女的看起来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原来还会给别人下套。”
    白胜微微一笑,道:“见是见到了,不过她们剑法造诣太浅,要向我讨教,还早了点。”
    于芹道:“那道长可知她们现在何处?你们分别不久,想必她们还走不远,我们想去与她们会合。”
    “这……”白胜思索了一下,道:“哦,她们说要回峨嵋山,往西边去了。”
    徐鹤娟冷笑道:“她们若还能回峨嵋山,那才是怪事!”她见白胜满嘴胡言,心知江湖传言想必非虚,胆子大了起来,猛地拔剑出鞘,向白胜抱拳行了个礼,朗声道:“素闻白道长剑法精妙,晚辈斗胆请教。”
    白胜有意卖弄学识,捋着胡子道:“你们峨嵋派点易堂专研峨嵋刺的功夫,为何你不用峨嵋刺向我讨教?”
    原来,峨嵋派分万佛堂、云顶堂、点易堂三个堂,万佛堂和云顶堂均是方外弟子,点易堂则是俗家弟子。万佛堂以拂尘为兵器,云顶堂专研剑法,而点易堂则主修峨嵋刺,剑法次之。
    徐鹤娟嫌峨嵋刺不够霸道,是以将精力均花在剑法上,经常向云顶堂弟子请教。好在峨嵋派三个堂向来团结一心,并无门户之见,因此徐鹤娟虽是点易堂弟子,剑法却颇得云顶堂精髓。她答道:“在下练剑练得多一些。”
    白胜抿了一口酒,端坐如山,微笑道:“你练的是剑,剑法最最基本的便是握剑。握剑之法有四种,你可知是哪四种么?”
    徐鹤娟闻言一愕,她向来只知道一种握剑方法,哪知有四种之多。
    白胜接着道:“你若不知,就等弄清楚了,再来向我讨教吧。”
    于芹忽然拉了拉徐鹤娟的衣角,趴在她耳边轻声道:“他是唬人的,不用理会。”
    徐鹤娟点了点头,冲白胜朗声道:“就算懂四百种握剑的方法,剑若是使得不好,又有什么用呢?”
    白胜微微颔首,面露赞许,道:“你能悟到这一层,实属不易。我再考考你,‘怀中抱月’这一起手式,左手的中指和食指,哪一个要收得快些呢?”
    徐鹤娟再度愕然,怀中抱月一式,不过寻常的起手式,双掌五指并拢,势如抱月,与中指食指有何关系?
    于芹在她耳边道:“他仍是唬人的,整天钻这些牛角尖,必定没什么真本事。”
    徐鹤娟被搅得不耐烦,叫道:“什么食指不食指的,看我把你十指全给剁了!”举起长剑,用峨嵋派青莲剑法中的一招“青莲出尘”,直刺白胜眉心。
    白胜满以为能用言语将其镇住,没想到徐鹤娟非但不上当,而且还真敢动手,一时有点惊讶,急忙抽出佩剑格挡。
    徐鹤娟不等招式用老,转了个身,杏黄道袍扬起半个裙角,画出一道圆弧,美艳动人。她使了一招“伊人采莲”,举剑上撩,剑尖直取白胜的脖子。
    白胜见徐鹤娟招招对准自己要害,大为恼怒,叫道:“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杀手?”
    “无冤无仇?”徐鹤娟刷刷刷刺出三剑,叱喝道:“你们武当派杀害我同门姐妹,还有脸说无冤无仇!今日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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