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云朵渐密,月光缓缓堙没,原本明亮如昼的小枫林逐渐暗了下来。阴风呼号,吹得观战的栖霞门人一阵哆嗦。
    慕容熙道:“贱女人,快将完整的霜枫剑法使出来看看,待会儿死在我的掌下,可就再也没机会使了。”
    江晚晴见祖小余已脱离险境,再无顾忌,长剑一扬,厉声道:“这就让你见识见识!”话音未落,她身形一动,掠到慕容熙身前,手腕一转,枫香古剑自下而上撩向慕容熙的小腹,正是霜枫剑法第一式——“枫叶萧萧”。
    慕容熙之前已见识过这一招,斜踏一步,避过来剑,还了一掌,冷冷道:“换点新鲜的。”
    江晚晴道:“待会儿有的是新鲜的!”她大喝一声,将霜枫剑法前十五式一一使出,时而直刺,时而横削,时而斜撩,时而劈砍,招招不离慕容熙周身要害。
    慕容熙也打起十二分精神,以枫月掌应对,啸月诀、缺月诀、邀月诀、揽月诀尽数用上,一张清秀的脸庞紫得瘆人,头顶腾起一大团白气。
    二人身法奇快,围观的栖霞弟子大多功力尚浅,几乎看不清二人在打些什么,只能隐约看见两道人影。唯有刘松泉、颜崖等几人能看清两人的动作,只觉他们斗得甚是焦灼,一时间看不出谁占上风。
    沐芷阳抱着祖小余,见他呼吸微弱,忙将自己的内力注入祖小余体内,补足他的元气。待看到他吸纳了自己的内力后,呼吸渐渐有力,脉象也变得平稳,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沐芷阳抬眼望去,只见江晚晴与慕容熙的招式千变万化,轮番陷入险境,却往往能在毫厘之间化险为夷,不由得甚是佩服,目光被二人的武功深深吸引,每每看到精妙之处,就与自己所学武功一一印证,一时间倒忘了自己的师父正在与人生死相搏。
    慕容熙与江晚晴又斗了数百招,虽说恨她入骨,却也对她的武功颇为佩服。江晚晴心中同样对他甚是佩服,只是她以长剑对付空手的慕容熙,未免胜之不武。她后退一步,道:“慕容熙,你去借柄长剑,再来与我打。”
    慕容熙冷笑道:“在下空手便能胜你,何必用剑?”
    江晚晴不禁怒道:“好,你可别后悔。”手中长剑攻得更紧。
    二人转眼又斗在一处,一直打到月沉西山,一轮红日自东方缓缓升起。慕容熙的内力终究胜过江晚晴,已渐渐占据上风。他冷冷地道:“贱女人,快撑不住了吧?”突然奋起一掌,打在了江晚晴左肩上。
    江晚晴左肩一受内力,登时生出内力相抗,只觉左肩隐隐生疼,倒也未受重伤。但她深知再斗下去,势必会越来越危险,心道:“如此境地,岂不正如隆冬一样险恶肃杀么?隆冬已至,春天不远,正好符合‘春醒万物’的意境。”她朗声道:“慕容熙,接我这招‘春醒万物’试试!”手中枫香古剑突然变了数十个方位,攻向慕容熙。
    那日,江晚晴将自己关在房中,苦苦思索霜枫剑法最后一招,以至于茶饭不思,滴水未进。她昼夜未眠地想了两天,却毫无进展,不由得大为烦闷,想略微透透气,便推开窗户。
    只见一轮朝阳远挂天边,阳光登时照亮了昏暗的斗室,几只黄鹂正在枫树的树梢上欢快地啼叫。江晚晴浑身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猛然间,一个念头跳入脑海:“我为了增强剑法的威力,一味地想从霜枫中提炼萧索肃杀之意,却忘了再漫长的冬天也终将过去,再顽固的冰雪也终会被春风消融,世间万物皆会在春天复苏,这岂不是更为广阔宏大的境界么?我执着于肃杀之意,分明是将自己禁锢于极其狭隘的牢笼中了。”
    她想到此处,心中登时生起一股剑意,忍不住抄起枫香古剑冲出房门,立于暖日之中,将心中剑意付诸长剑,舞了起来,只觉心念所到之处,长剑也随之而至,竟是一招绝妙的剑法。
    江晚晴不胜欣喜,又将霜枫剑法从头练起,使到第十五式“枫傲霜雪”时,连着使出方才所创的一招,剑意竟十分流畅,挥洒自如。
    忽听耳边莺啼鸟啭,娓娓动听。江晚晴抬头望去,只见数百只鸟儿不知何时齐聚于此,落在四周的枫树枝头,纷纷昂首啼叫,似乎颇为欣喜。江晚晴心道:“莫非我方才那一招真舞出了春回大地之感?”
    她欣喜若狂,又将一整套霜枫剑法舞了一遍,树梢上的鸟儿越聚越多,枫叶亦是沙沙作响。江晚晴极是满意,将这第十六式命名为“春醒万物”。
    此刻,江晚晴将这一招春醒万物使出来,众人只觉暖风拂面,说不出的舒服。身在局中的慕容熙却只觉整个人被罩在江晚晴的剑气之中,浑身气血激荡,仿佛要破体而出,不禁骇然。他施展穿枫采露身法,想要冲破江晚晴的剑气,江晚晴手中的枫香古剑却仿佛黏在他身上一般,无论他如何躲避,长剑始终离他心口一尺之内。
    慕容熙眼见避无可避,大喝一声,以攻代守,右掌直劈江晚晴面门。江晚晴的长剑锐不可当,一举刺穿慕容熙的右掌,剑身透肉而出,又刺入了慕容熙心口。慕容熙只觉一丝暖意贯穿心口,脸色登时刷白,他低头望着前胸,只见贴身白衣已染成了红色。
    江晚晴见自己终于伤了慕容熙,收剑入鞘,喜道:“我总算赢了你。”忽然脚底发软,差点站立不住,才发觉自己方才已用尽了全力。
    慕容熙捂着流血的心口,狠狠地咬着牙,道:“好……好……好一招春醒万物。”
    始终默默观战的颜崖一见慕容熙心口被刺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滔天恨意,冲出人群,举剑刺向慕容熙,口中叫道:“慕容熙,我要你偿命!”
    江晚晴见颜崖突然冲出,心中大惊,她知道慕容熙尚未就死,仍有伤人的能耐,深怕颜崖有失,急忙横移一步,挡在他的身前。颜崖来不及停下脚步,直直撞上了江晚晴。江晚晴已将近虚脱,被他这么一撞,竟然向前摔出,直扑慕容熙。
    慕容熙见天赐良机,立即力灌左掌,奋起全身余力,一掌拍向江晚晴胸口,厉声道:“你也给我死!”
    江晚晴不及闪避,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掌,整个人登时如断线纸鸢般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口中不停地吐血。
    “师姐!”“师父!”刘松泉和沐芷阳见状大惊,立时抢出,抱起江晚晴。江晚晴轻轻地摇了摇头,惨然一笑,闭目不动。沐芷阳伸手一探江晚晴的鼻息,发觉已没有气,悲恸之下,当场晕了过去。
    慕容熙见江晚晴先于自己而死,忍不住仰天大笑,笑了数声,突然栽倒在地。他挣扎着爬起,慢慢爬向钟晨鸣的墓碑,颤抖着伸出右手,摸着墓碑上“钟晨鸣”三个字,道:“师……兄……我……来……了……”头靠在墓碑上,也断了气。
    颜崖大叫道:“慕容熙!”竟然在慕容熙的尸首上连刺十几剑,刺得他面目全非,一边刺一边道:“爹,娘,慕容熙死了,他死了,你们看到了吗!”
    “够了!”刘松泉喝止了他,又道:“人已死了,鞭尸又有什么用?”他缓缓走向颜崖,打落他手中长剑,又愤怒地扇了他两个耳光,双手紧握拳头,瞪了颜崖半晌,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
    刘松泉恼怒颜崖方才一时冲动,害江晚晴死于慕容熙掌下,但他素知颜崖身背血海深仇,也能理解他的苦处,何况江晚晴已死,他纵然将颜崖千刀万剐,也救不回江晚晴的性命。
    颜崖跪在江晚晴身旁,痛哭道:“师父,是我害了你!我对不住你!”刘松泉道:“给我起来,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颜崖抹了抹眼泪,站起来。
    刘松泉朗声道:“各位师侄,经过一夜苦战,大家都困顿不堪,都先回房休息,师姐的后事我自会处理妥当。”
    一众弟子立在原地哭泣了一阵,便三两成群地回房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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