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饭?”
    宾书很诧异。
    于跃也不解释,笑着拿起手机拨了出去。
    “诶王叔,我是于跃啊,哈哈哈,这不王少被我派出去了,想着没人伺候你么,献献殷勤。”
    对面传来王少父亲爽朗的笑声:“他不在家我还乐得清闲,我得感谢你把他派出去,怎么样,晚上喝一杯?”
    “好啊,正有此意。”
    挂了电话,于跃笑道:“走吧,晚上蹭个饭去。”
    “你要找他借钱?”宾书问道。
    于跃点点头。
    “十个亿啊,他能拿得出?”宾书疑惑一声。
    “十个亿,谁手头上有那些啊,别说我,就是他亲儿子要也不见得啊,除非绑架了王少还差不多。”于跃笑道。
    ……
    晚上,两人一起赴宴,虽然是于跃主动邀约,但王父也敞亮,非要自己做东。
    三人先是一番热切的交流,王父作为春风股东之一的老爹,自然对春风很多事情也都了解,知道春风不太平,于跃过的不大好,所以问候关心一番。
    他知道,于跃不仅不好,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他也猜测到了于跃此行的目的,因为于跃在四处贷款不是什么秘密。
    大银行就那几个,全省的富商都和银行打交道,所以于跃筹钱这事众人皆知。
    大家也知道,银行放款很谨慎,所以于跃显然是缺钱,那这个时候相邀,意图就很明显了。
    “王叔,这次来我是有事相求。”于跃轻笑着说。
    王父哈哈一笑,道:“小于,不用说了,我早都准备好了,本来等着我儿子回来再说呢,看来你这边还挺急,昨天我就准备好了,三千万,不多,但是叔的一点意思。”
    于跃和宾书先是一阵惊讶,这么上道的?
    不过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尴尬。
    于跃最先找到的就是王少的老爹,不是最有钱的一个,但却是在于跃看来能帮助最多的一个。
    因为他们的交流已经有十多年了,公司又有王少的股份,这节骨眼,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帮春风一把。
    缺口十个亿,但王父只借了三千万。
    于跃突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王父为什么这么主动,因为他自己设置了价格。
    他不想让于跃说缺钱,然后自己问缺多少,然后于跃提供一个数字。
    那样王父会很被动。
    因为如果于跃说出缺口是十个亿的时候,当他拿出三千万,显得就特别少。
    但当不知道的时候,这个数是可以说出口的。
    是啊,当王父说出这个价格的时候,于跃已经没了别的选择,他不能说王叔,你这太少了,杯水车薪啊,你能不能再给我弄点,他只能如此刻一般,痛快的笑出来,然后说千恩万谢,王叔给力……
    当宾书看到于跃笑着感恩戴德的时候,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堂堂春风,堂堂于跃,找人借钱,就三千万?
    于跃虽然不是从来不喝酒,但喝酒的次数确实不多,喝的量也从来都不大,但这次,三千万,喝了三杯白酒。
    出了门,见了风,走两步就吐了。
    吐得滋味十分难受,但每一次吐过之后,酒就醒了大半。
    其实于跃一直都不认为自己不能喝酒的原因是醉酒,而是因为自己太容易吐。
    有时候两瓶啤酒不对劲了也会吐,白酒就更不用说了。
    而吐的那个滋味,那个过程,实在是太过折磨,他不想经历这个折磨,所以总是控制不喝。
    吐完了,也感觉舒服了一些,只是不想站起来折腾,想让肚中那些不安分的东西歇一歇,然后掏出一根烟来,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此时冬天还未过去,夜里依然寒冷,所以于跃每吐一口烟都伴随着白汽一起缭绕。
    虽然穿着羽绒服,但还是太冷了,宾书知道于跃不仅身体难受,心里更难过,见一根烟已经快要结束,宾书道:“走吧,回车里。”
    于跃长舒一口气,丢掉烟头,然后伸出手,他实在懒得用力。
    宾书把他拉了起来,然后一起上了车。
    车里一直有司机守着,暖风早已打开,所以很温暖,这让从寒冷中进来的两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先送于总回家。”宾书对司机吩咐道。
    司机刚要起步,于跃喊了声等会儿。
    于跃接着道:“几点了?”
    宾书看看表,道:“九点半了。”
    “找个好点的会所。”于跃道。
    宾书惊诧了一下,他印象中,于跃不好这口啊!
    怎么今天转性了?
    还是受刺激了,想发泄一下?
    虽然安彤很美,但宾书知道,男人总喜欢换个口味。
    “东方玫瑰。”宾书道。
    总裁嘛,当然就是工作的时候为老板分忧,空闲的时候赔老板潇洒咯。
    心中默默的安慰自己,媳妇啊,不是我不好,实在是领导有要求,为了咱的饭碗,委曲求全咯。
    正想着的时候,就听于跃开口了。
    “喂?诶,谌叔,没睡呢吧?啊,正往家走呢?哈哈哈,那正好,别回了,咱们出来喝点?东方玫瑰,好……哈哈哈,是啊,今天心情不错,好好,您先出门,我等下把地方发给你。”
    在宾书诧异之中,于跃挂掉了电话,然后就见于跃把手机一收,靠在座椅后背上闭上了眼睛。
    “还喝啊?”宾书本来打起的鸡血降温了不少,有外人,那就没法专心的潇洒了。
    “喝!”于跃道。
    宾书看看于跃,道:“你也别太难受,这也是人之常情,平常你看关系都不错,但一谈钱……多数都差意思,而且老王这人本来就谨慎,能拿这些也不错了。”
    “难成大事!不爷们儿!完犊子!”于跃突然像发泄一般,吼出三句话。
    宾书无奈一笑,道:“也是那个老贾带的歪风邪气,上亿老王也拿得出,关键是万一真有一跑,他也疼啊,何况本来就守财奴一个。”
    “我特么最先找的他,不求一个亿,五千万拿不出?他儿子跟我赚了多少你说?!!!”于跃依然很不忿。
    宾书无奈耸肩,进腰包的钱,谁还想呢。
    “你觉得谌总能帮多少?”于跃问。
    宾书想想,道:“谌总这人还算讲究,也讲义气一些,要是手头宽裕,五千万可以吧……”
    他们在议论的时候,谌爸此刻正和王父通着电话。
    “那看来没跑了,就是借钱了。”谌爸道。
    “是啊,不过你悠着点喝,他在我这已经喝了不少了,看那样是不大满意,但也不好说出口,所以没少喝,别给他喝大了。”王父道。
    “你给拿了多少?”谌爸问。
    “三千万,你可别给我扣帽子啊,咱哥俩这么多年了,不带互相伤害的。”王父道。
    “哈哈哈,放心吧,我啥时候干过那事啊,再说了,我这身家可不比你啊,三千万我也拿不出啊,我就两千万,咱给他凑个五千万也够了。”谌爸道。
    王父笑着道:“你倒是机灵,早知道我再少点好了。”
    “哈哈哈,诶不过,你说这次于跃能不能再起死回生,这小子可有点邪气。”谌爸道。
    “顺的企业家我见得多了,但唯独没见过一帆风顺的,这小子现在有傲气了,谁都敢对付了,本来投奔老马挺好,结果走了个昏招,你说昏就昏吧,将错就错,也赚了不老少,结果非要叛变,现在好,跟老马关系弄好了,结果人家退了……叮咚联手企鹅,这老马出来都不够看的,何况他呢,再说还是足球……那意大利的联赛现在啥水平咱不知道还打听不到么?苏丁搞得算不错了,这么多年了还跟着搭钱呢,短时间盈利根本就别想,指不定还被套住,这步棋走的是越来越昏,越陷越深了。”
    “你没和他说说?”谌爸问。
    “说?说啥?人于跃是啥人物啊,才上大学就有看不上咱们的本事,现在都风云人物了,你觉着要不是缺钱,能找上咱俩?”王父问。
    “也不能这么说,好歹不说春风,就买地咱也跟着赚了一笔不是。”谌爸道。
    “呵,兄弟,这事可不是这么想的,你觉得他要是资金够,有人脉,会带着咱俩一起搞?”王父问。
    “这倒是。”谌爸认同道。
    “来了就必须给个面子,但也就到这了,别说咱俩没有春风股份,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花,这三千万黄了我也认了,但再多也没有。”王父道。
    “行,那我知道了,就这么着。”
    于跃三人到了地方没急着下车,让司机去要了个方便袋。
    拿到了方便袋,宾书和司机就见于跃俯身下去,然后不断的传出啊啊呕呕的声音,两人这才知道,这家伙抠嗓子呢。
    一阵恶心的声音传来,俩人知道,这是成功了…...
    过程很难受,但于跃下车之后当真神清气爽,只觉再来三杯也不成问题。
    于是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会所和酒桌上不一样,在这里节奏会进行的很快,因为有热情的姑娘活络气氛呢。
    最让于跃惊讶的是这个老家伙和他儿子同龄的人一起还能这么放得开,殊为不易。
    这次于跃学聪明了,毕竟他是为了钱而来的,而且他不是老赖,就算砸锅卖铁也会还上,所以除了欠个人情以外也没什么难以启齿。
    于是端着酒杯看向谌爸。
    “谌叔,想必你也知道,春风最近有点紧张,我这手头上有点不宽裕,所以想问问你手头如何,能不能借点资金周转一下。”于跃道。
    “哎哟,我知道春风最近比较紧张,但没想到你小子都缺钱了?”谌爸惊讶一声。
    于跃心中一阵诧异,这家伙和自己演戏呢吧?
    没有王父那般开门见山,不过也好,这样自己好开口。
    “是啊,我也才明白,财富这东西啊,就是个数字,用的时候哪里拿的出那些啊,都是固定资产啊。”于跃笑道。
    “哈哈哈,正常,做生意嘛,都有资金紧张的时候,过了这段就好了。”谌爸道。
    “对,电影那边也压了不少钱,等夏天的时候就陆续回笼了,这个冬天也快过去了。”于跃道。
    “是啊,缺多少?”谌爸问。
    这家伙确实比王父实诚多了,于跃不禁有些高兴。
    其实谌爸不是实诚,只是他确实很想知道于跃这个缺口,以及他要筹备多少。
    “还差十个亿。”
    “啥?!!!”谌爸顿时惊呼出声,这次不是装的,是真惊讶。
    于跃笑道:“这都筹的不少了,能挪的都挪了,能挖的也都挖了,现在就得和咱们这些好朋友借了。”
    “妈呀,你要干啥啊?怎么缺口这么大呢?”谌爸问。
    “买一家俱乐部的股份。”于跃道。
    “为了和叮咚掰命?”谌爸问。
    “谈不上掰命,斗斗呗。”于跃笑道。
    “小于啊,叔以长辈的身份跟你说一句,有的时候啊,退一步不代表输!真的,就拿叮咚来说,你就算输给他一次,也不丢人,在长久看来,这可能是赢的,打仗还讲究一些战略性的放弃呢不是?就像解放战争那会,咱不也战略的放弃了城市么,不和老蒋硬刚,给他城市,然后农村包围城市,最后怎么样,赢了!所以当初的放弃不是认输,只是换个路子争取胜利而已,所以这事要我看呐,你不能跟他硬来,更不能因为这个事被拖住。你想想,旗袍产业才多大啊?你现在要拿出这么多的钱挽回这个领域的劣势,值得么?你有那钱,告别的啊,效果可能更好,所以这不值得。”谌爸苦口婆心道。
    于跃点点头:“谌叔说的是,不过这次我有信心,真的,我在欧美都跑了一个来回了,我相信这次没问题,而且退一步说,就算没成功,也不会很惨的,资金链您也不用担心会断掉,我这收入还是有保障的。”
    “这我倒是知道,我不是担心钱的问题,就是不想让你陷太深,毕竟再怎么说,咱们也算一家人不是。”谌爸道。
    于跃点点头:“谢谢谌叔,我懂。”
    谌爸见于跃似乎铁了心了,也知道如王父所说,劝不动,只得道:“行吧,既然你决定了,谌叔还是支持你,这样,明天吧,你给我一天时间,我争取给你凑个两千万。”
    于跃看着谌爸的目光先是一滞,接着看到谌爸的目光,于跃突然欢喜一笑:“哈哈哈,好,多谢谌叔仗义相助,来,我敬您。”
    谌爸虽然笑着,但略显尴尬,因为那一瞬间,他看出了于跃眼中的惊讶,郁闷,甚至有些难以掩藏的气愤。
    谌爸没有喝那杯酒,而是看着一饮而尽的于跃撤下酒杯,深吸一口气,道:“于跃,我知道,这点钱你看不上。”
    “没没没,谌叔这是说哪去了,两千万啊,不少了,您能支持我,就是最大的鼓励,谢谢,真的,谢谢。”
    “于跃啊,你骗不了我,我也不会自欺欺人,我知道,是不多,但是你得理解我的苦衷啊。”谌爸道:“你也知道,产业再大,其实资金链都有紧张的时候,要不然王老板咋一个劲的卖呢?不卖不行啊,银行不敢贷给你太多,一个政策出来就要你小半条命,很紧张的,那些大企业都如此,你想想我能有多少钱?而且你是干啥赚啥,根本不知道市场行情啊,不信你问问,就拿咱们春城这些企业来说,你看看今年有几个不缩水的?对了,上段时间我在网上看到一句话,说的还真对,你知道么,去年的方便面市场回暖了,销量剧增!这个市场已经连续冷了很多年了,自打外卖出来,就断崖式的下跌,但去年突然止住了,还回暖了?为什么?还有,你放手的那个pdd,现在超级火,为什么?没别的,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便宜!”
    谌爸一叹,道:“便宜的东西火了,为什么啊?因为大家穷啊,包里都不鼓啊,经济形势很紧张的,我有个朋友是做饮食连锁的,春城一共三十六家连锁店,一年黄了五个,其他的也是苦苦维持,现在这买卖,不好做啊。”
    “我知道了,王叔,真的,谢谢。”于跃道。
    “真的,你都不知道你多幸福,你只是受到点打压,但你经营的那个市场还依然火爆,还在阶梯式的上涨,这可是多少企业家眼红的啊,所以你珍惜这个环境吧,享受宏观市场的福利就好了,没必要和他们较真。”谌爸又道。
    虽然可以留下来过夜,但都没有留下来,于跃本来就没这个心思,宾书纵然想也不可能留下来。
    于跃今天可吐了四次了,老板都愁成狗了,自己还敢潇洒?
    装也得装出个郁闷的样子不是。
    何况是真有点郁闷。
    不是自己郁闷,是替于跃郁闷。
    他知道于跃此刻得有多难受,风光的太久了,从来没有求过人,但今天,开了两次口,吐了四次酒,就拿到了区区五千万。
    那是春风随便给别人一个面子就能拿出来的一部电影投资钱。
    结果居然要这么辛苦才能筹到。
    真特么成要饭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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