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点头,转即跟王熙凤道:“东府那边怎么样?”
    因在场的人多,王熙凤就用含糊的词儿回答贾母:“还说等等呢,要再考虑看看。”
    “再等等到什么时候,三年?五年?可不能再等了,跟他们说,三天之内决定。定不下,先前说的也就不算了。”贾母拍板道。
    王熙凤应承,转首给周瑞家的使眼色。周瑞家的叫来他家那口子,去荣府捎了信儿。
    贾珍这些天闷在家里装缩头乌龟,本想着一拖再拖,保住两种可能。能在京城呆着,他就想法子慢慢把事儿给了了,实在呆不住再去荣府拿钱。今听荣国府催促,贾珍火大了,骂了周瑞回去。
    周瑞觉得委屈,到二奶奶跟前,自要添油加醋的说一番。
    贾珍打她身边人的脸面,还不就是打她的脸?王熙凤岂能甘心,再煽风点火到贾母跟前告了一状。
    其实不用王熙凤说,贾母心中就有数。宁国府这么拖着,无非是存着被荣府庇佑的心思。前两日,便有人从外头传消息,说是有人借着荣国府的名头教训非议宁府的百姓。此事才起个头,闹得不大,故尚未引起官府的注意。
    等事情闹大了,谁还管真真假假了,都成真了。
    一条鱼还想腥了一锅汤不成?
    贾母捻了捻手里的瓜子儿,一使劲儿,瓜子仁蹦出来了,正好掉在王熙凤的脚边。
    王熙凤低头,老太太这回事真生气了,舍得扔瓜子仁了都!
    “去把你父亲请过来,此事还得劳烦亲家帮忙。”
    王熙凤笑着称是,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她感觉这回连铺子都不用卖,便能痛快的把宁国府打发走。
    真好,省钱了。
    周瑞传了话,得知大老爷还在忙公务,赶紧来告知贾母要等到晚上的。还未进门,便见西角门处站着一人,身材修长,月牙白袍,腰间配了一把剑,挺直腰板立地而站,英姿飒爽。
    “这不是柳大爷么,您怎么来这?寻宝二爷的?”周瑞笑问。
    柳湘莲正愁如何跟守门的小厮说,忽见周瑞,忙附身行礼道好,奉上手中的礼盒。周瑞忙推脱,叫人去喊宝玉。柳湘莲本想只托周瑞表明谢意就完了,既然他叫了人,也只好便把话咽下去,等宝玉来。
    不多时,宝玉赶来,气息有点喘,可见来得急。“柳大哥怎么不进门,却在这二门外等着?”
    “今日来府上道谢,却因觉得身份粗鄙,踌躇不敢逾越。”柳湘莲献上礼盒,接着道,“再说本不是大事,我就更不敢扰了。像我这种小气人,真不合适进你们的家门。往日我觉着你们这些官家人没个好东西,遇了你们才知自己错了。尤家的事多亏荣府帮衬,不然真不知那‘小姐’要纠缠我到何时。”
    “怎么,难道他纠缠你了?”宝玉不解,他只记得当初琏二哥说亲,不成就罢了,怎还有纠结一事?
    柳湘莲欲解释,瞧宝玉如今文绉绉儒雅的样儿,全然与之前不同,倒不好意思说了。柳湘莲释然,笑道:“也罢了,往事随风去。今日此来,一则是要谢恩的,二则也想跟宝兄弟告别,我要去江南游历一番,也正好忘了这些日在京城的烦心事。”
    宝玉见柳湘莲去意已决,也就罢了,送了送他,便回去告知贾母。
    “也不知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王熙凤起了几分好奇。
    宝玉打开,却见锦缎盒里端端正正的放着一枚牛眼珠大小的珠子。王熙凤惊讶张大眼,指着这珠子跟贾母惊奇道:“莫不是夜明珠?”听说柳湘莲祖上也是个厉害的,八成这珠子是传家宝。
    “这礼收不得,赶紧送回去。”贾母道。
    宝玉也点头,赶紧让周瑞派人去追柳湘莲。
    “别光顾着读书,得空出去走动走动。你将来的二姐夫尹尚,也是个好读书的,闲来无事你二人切磋些才学,多好。顺便也好叫他多了解了解你二姐。”贾母浅浅的笑。
    宝玉答应,觉得此主意不错。
    迎春在一边听着脸红,娇羞的低头。
    众人见状,更要玩笑迎春。屋子里一派祥和,笑声不断。
    这时,忽见周瑞家的急急忙忙跑来。她才刚跟着周瑞去,送丈夫。这会儿来的这么急必是有事了。况且能叫女管家变色的事儿,必定是大事儿了。
    众人都猜事情严重,不敢造次,各自匿了声。
    “老太太,张、张姨娘回来了。”周瑞家的话一出,周遭的气氛愈加压抑。
    张姨娘回来了,那政二老爷呢?他可是奉旨去福建,真要是抗旨,一家子都得跟着遭罪灭九族?
    “都回了?”贾母一问,众人皆眼巴巴的盯着周瑞家的嘴。
    周瑞家心里那个悔啊,抖着唇道:“奴婢该死,奴婢不知二老爷在不在,奴婢才刚在二门外听见张姨娘的声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小厮门开个缝儿,一瞄见她那张脸,奴婢就赶紧回来禀告您求个主意。门口那边,老太太早吩咐过不让她进么,这会子这样的情况,您看?”
    众人听这话,心都跟着悬起来。若是张姨娘的车里头还坐着贾政,她们可都得“万死不辞”了。
    “放进来,直接押她来见我。”贾母吩咐完,将屋里不相干的人打发走。她想了想,又将钱华叫来吩咐:“今儿个晚上开始,你带着人伏在宁国府后门,若有三四个小厮同出的情况,你就带人跟上,留守的也要有。瞧见情形不对,就派个人去顺天府报案。”
    贾赦那边消息已经传达了,一会儿办完公务,他一准会直接去找顺天府府尹尹秋。
    这是打声招呼的事儿,倒不至于太难。
    “还有件秘事,要交代你。”贾母跟钱华说完,转即跟鸳鸯嘀咕几句。鸳鸯闻言脸色大变,转而目光又十分坚定,咬着唇,壮着胆子引钱华出去说。
    “老太太大安!”张姨娘满面含笑的进门,给贾母行大礼。
    “你怎么回事?”贾母眯眼。
    张姨娘愣了下,贾母既然没让她起来,她也万万不敢擅自起身。这次其实是她头次见贾母,以前听人说老太太厉害,她不觉得什么。今儿个真见识了,心里莫名的怕。张姨娘眼珠子一转,当即委屈的伏在地上,含泪跟贾母道:“二老爷不放心您在京,便让奴婢回来照看您。”
    “呵呵,你家二老爷会不放心我?我看他是不放心他自己吧。”
    ☆、第9第8章
    张姨娘瞧不出好赖,嘿嘿赔笑,对贾母道:“哪能呢,二老爷最是孝顺。老爷没能跟您告别,心里头甭提多不踏实了。人走半路,想回来,奈何圣旨不可违,身边有每个可靠地替他表心意。我便主动请缨来回老太太您呢。”
    张姨娘衣服伶牙俐齿,说话时粉面含春,竟有几分风光劲儿。
    王熙凤蹲坐在一边儿,打量张姨娘下跪的双腿,禁不住用帕子掩住嘴角偷笑。这女人真厉害,说哭就哭,说闹就闹,说笑就笑。戏台子上的人都未必赶得及她脸变的快。
    “张姨娘话说的巧妙,合着我们荣府这么多人都照看不了老祖宗,唯独你行?”王熙凤嗤笑叹一句。
    张姨娘听说这位琏二奶奶的厉害,赶紧晾出害怕的姿态,转而冲王熙凤跪着,梆梆的磕头,高声喊不敢。
    老人在此,王熙凤哪敢受这样的大礼。这个张姨娘分明是故意不识趣!王熙凤恨得咬牙,却的隐忍的叫她起来,不必跪自己。
    张姨娘遂了心愿,终于站起了身。
    看吧,老太太不叫她起来,她也有办法起来。
    王熙凤百般机灵的人,什么假面人她没见过?她才刚话一说出口,看见张姨娘嘴角禁不住显露出的得意样儿,她就明白自己被张姨娘算计进去了。虽不是什么大事,可真真惹怒了王熙凤。从来都是她唬弄算计别人份儿,何曾受过这等侮辱!
    王熙凤瞧张姨娘的眼神凌厉起来,似在喷火,又好似要把张姨娘吃了。
    张姨娘垂首,什么都不看。
    贾母不说话,众人也都不敢说话。
    半晌,张姨娘受不住了,支支吾吾很委屈的跟贾母道,“奴婢确实没那个意思,琏二奶奶误会了。老太太,二老爷孝心如何,您心里还不清楚?他是真担心您,才叫奴婢回来的。”说罢,张姨娘一双水灵灵的杏眼里含着泪花了。
    “他但不担心你我不知道,你该担心你自己了!”贾母阴测测的说一句,把张姨娘吓愣神了。
    王熙凤暗笑,坐等着张姨娘受死。
    “你小产算怎么回事?”贾母眯眼问。
    张姨娘傻眼了,不大明白贾母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这都过去几个月了,理该把这篇掀过去。老太太旧事重提,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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