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出殡,与景帝合葬于阳陵,举国齐哀,长安城中的一切歌舞宴乐都被禁止,按照大汉礼制,皇帝变服,率领群臣哭送之,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辒辌车辕。

    又有挽歌二部,中的黄门鼓吹侍者列队在侧,武贲班剑舞者百余人,长长的节、幢、麾、曲盖、追锋车,羽葆,介士车队隆重而又肃穆。

    陈娇远在长门中都觉得空气十分凝重,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她这些日即使是待在长门中也是什么都不敢干,平常那些踢球烤,唱歌跳舞的消遣早就被统统收拾了起来。

    暗道自己闷一段时间没什么要紧,最多是因为运动量减少而长两斤,反正现在她还算挺苗条的,胖点没什么关系,千万莫要在这节骨眼上生事,刘彻对他母亲王太后可是很有些真感情,又很要面子,要是谁在太后大丧期间被检举出什么私下里玩乐的事情,那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因此对自己前些日,怕冷懒得出门的行径大为后悔,这下可是有日子出不去了。不过转念想想,她还是满知足的。

    按理说王太后是她表弟的母亲,抛去以前还有的那段婆媳关系不说,就单论这个也要算是挺近的亲戚了,要不是陈娇现在这特殊的身份处境,那太后大丧她肯定闲不了,要跟着众位皇亲女眷一起送葬,一套大礼仪式折腾数日之后肯定还要继续做出一副悲痛状,安慰逝者家属,主要就是陛下,还有他的姐妹。

    比较之下,陈娇宁愿躲在长门里,不能玩就不能玩吧,动的不行就静的,她有一堆早就搜罗来的后世失传了的古籍,现在正好可以静下心来看看。

    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很多妙的技术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湮没,陈娇找这些古书简来,就是想要有空时仔细研究研究,希望能有些意外发现。

    以前每天里跑来跳去,一直都还没有耐能坐下来好好研读一下,现在自然是最好的时间。

    正在陈娇下了大决心,打算要长时间闭门不出的时候,中来人了,说是陛下想要见她。

    陈娇没想到自己躲在长门,这个慰问逝者家属的活儿也没能躲过,人家主动派人来叫了,只得严肃了身心,跟着进去探望表弟。

    刘彻看起来十分的憔悴,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这是意料中事,就算帝王无情,但他和自己母亲的亲情总是割舍不断的。

    现在太后的大丧典礼已经过去,刘彻仍然回到宣室中居住,只是心情十分不好,想要找个人一起追思一下小时候和太后有关的事情。

    这本来应该是平阳公主最能胜任的活儿,可是刘彻想了想,发现好像找阿娇来更合适。

    他从小到大,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和阿娇一起过的,他的家人,最亲的自然是太后,然后就要算是阿娇了,之后才能排到平阳公主,隆虑公主和南公主等人。

    不管当时王太后和刘彻出于怎样的动机,但他们十余年间都把阿娇放在了一个很重要亲近的位置是不争的事实。

    那个时候,太后和刘彻想到的是要拉拢安抚住阿娇才能稳住她身后的窦太皇太后,所以王太后一直对阿娇很是和善亲切,刘彻对她则是千依百顺,经常会有夫妻亲密,婆媳和睦的家庭场景出现,有阿娇在的时候,连太后的亲女儿平阳公主都要靠后站。

    未央中的气氛十分压抑,一片哀伤肃穆,阿娇一进就受到了感染,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轻轻叹息,也稍有些伤感,其实除去最近那次帮着女儿平阳公主教训她,以前王太后一直对她还是不错的,至少是表面上的不错。

    特别是小的时候,她和母亲进时除了去拜见外祖母窦太后,也总会去当时的王皇后里转转,刘彻的娘对她比对自己的儿子女儿还好。

    虽然未必是真心,但是总是受了人家不少笑脸的,也应该记着些不是。

    前些年她在刘彻那里失了宠,王太后也没多手,只是采取了一个不闻不问的态度,一切都随儿子自己做主,这其实省去了阿娇的很多的尴尬,虽然还不至于要去谢谢王太后,但是也知这是太后所能做到比较温和的地步了。

    走到刘彻的宣室前,发现还有几个大臣候在外面,遥遥看一眼,认得其中有个竹竿一般的高个子,是东方侍郎,还有一个相貌隐约有些印象,应该是中大夫主父偃,长平候卫青赫然也在其中,其余几个她就没什么概念了。

    不过那几人应该都是识得陈娇这个前皇后的,一起停下了低声谈话,都看过来,脸色也均是各异。

    进去见了刘彻,看看表弟那黯然失神,销瘦颓废的样子,与自己最后一次见他时判若两人,陈娇很心虚的估计自己是他身在长安却最晚来慰问的亲戚,小心劝道,“陛下节哀,你这样伤心难过是要伤身体的,太后她要是地下有知肯定也会替陛下担心。”

    “阿娇过来坐吧,”刘彻朝她招招手,“朕知道,朕只是最近总能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难免心里会不好受。今天早上忽然想起朕还在做太子的时候,有一次忽然天寒,母后派人给朕送了一堆的东西,朕那时候还不以为意,觉得太子里什么都有,母后没事折腾什么啊,现在想起来……唉,阿娇你还记得母后那时候送来的是些什么吗?”

    阿娇明白了,这是要找人和他一起追忆往昔的温馨慈母事迹呢,连忙开动脑筋,记不记得的也得编几样出来,反正那些东西她敢保证当时刘彻就是扫了两眼就交给她让人收起来了,肯定一件也没看清楚是什么,“哦,我记得是些冬日里保暖用的东西,厚厚的毯子,可以放在马车上的取暖炭炉,还有……”

    刘彻脸上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还是阿娇细心,记得住这些,朕早上使劲想,就是记不起来了。”

    阿娇怀疑外面候着的几个大臣是要找陛下禀报事情,陛下这要是和自己沉溺于追思太后以前的过往,那说到天黑都有可能,别要被那些人误以为是自己故意拖着刘彻,借着安慰陛下丧母之机,大行讨好之事,连臣子们要见他都不理会了。

    于是提醒道,“陛下,我刚才进来时看到有长平候,还有东方侍郎几个人都在殿外立等着,不知陛下是不是有事要和他们商议。”

    刘彻皱起眉头,“是有不少事情,不过朕这些天没有心情议事,他们就一直在宣室外候着,逮着机会就要进来说两句,真烦。”

    陈娇很为那些大臣们擦把汗,心想你嫌烦就干脆把那些人打发走啊,可见心里还是惦记朝政的,又烦闷得不耐烦处理,就折腾得一群大臣站在门外干等,什么人嘛。

    再说几句话就借口更衣,起身避开一会儿。果然,等她再回来时就见刘彻已经把主父偃叫进去说话了,阿娇乐得让小黄门领她去一间僻静的屋子里休息休息。

    等到天快擦黑的时候,陈娇终于又被陛下想了起来,召去一起用饭,然后再接着一起追忆似水流年,当然了,追忆内容都是要和太后有些关系的。

    陛下这一感伤就断断续续的,一会儿而沉思,一会儿遥相,一会儿询问的说到了大半夜,陈娇这些年一直生活规律,按时睡觉,自然睡醒,每天都睡眠充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熬过夜了,此项功能退化严重。

    因此被累得眼涩腰酸,开始还想着人家才死了亲娘没多久,要多多体谅,自己身为表姐,陪着一起忧思一下那是义不容辞之事。

    到后来实在撑不住了,看刘彻其实也是个很憔悴的样子,好像国宝一样,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再这样放纵自己一味伤怀,也实在是个很伤身体的事情。

    硬把他劝到内室去,让人给送热水来擦擦脸,哄骗着让他靠在床上歇歇,自己坐一边陪着,拿出当年在病房里哄生病小朋友的耐心,轻声细语慢慢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终于在自己觉得就要嗓子冒烟的时候把陛下给说睡着了。

    暗道这可累死我了,太后泉下有知,该当感激自己不计前嫌,费心帮她照顾儿子才是。

    陛下是终于能睡睡休息一下了,这深更半夜的,阿娇十分发愁,自己可该去哪里歇着才好呢。

    实在也没处去,只好还回到白天休息的那间屋子凑合了半晚上,等到天一亮就也不等陛下的恩准了,自作主张,腰酸背疼的招呼随侍和她回长门。

    心想陛下昨天半夜才睡,他最近又都休息不好,只怕这一觉要睡到晌午去,还是大着胆子先走吧,不然今天要是万一再被耽搁住回不去,自己也非得被累病了不可。

    晕头涨脑的出了宣室没几步,就遇到了平阳公主,平阳公主看到她就是一愣,“阿娇怎么这个时候会在这里?”

    陈娇正在心里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给公主见礼,听她问话也是一愣,暗道听平阳这口吻怎么忽然客气了不少?既然这样,那自然就不用行礼了,答道,“陛下最近心情不好,昨天找我来陪他说说话。”

    平阳公主‘哦’了一声,问道,“那你现在……?”

    “我这就回长门了。”

    平阳公主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就势让陈娇过去了。她现在十分为难,没有了母后的支持她就不太吃得准自己是否能在弟弟跟前斗得过阿娇了,心里颇有几分想讲和。

    于是就没有了以前的嚣张气焰,看起来平易近人了许多。

    陈娇有点不着头脑,只能归结于太后去世对平阳公主打击太大,她也和刘彻一样,最近十分萎靡不振,一来没了昂扬斗志,二来没了最大的靠山,所以顾不上难为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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