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魔界的天空一分为二后又再一分为二,一次比一次可怕,一次比一次恐怖。
    第一次的分离,虽可见,但仅仅像是血红的天空上多出了一条短小黑线。
    第二次则大是不一样,如天空崩塌般,显露出一个庞大的黑洞,黑洞中的黑流淌下来中,更散发出一股让魔界中人都感到压抑,让大部分奇兽都瑟瑟发抖的气势。
    那是一条漆黑的长河,在苍穹之上倒灌而下,如同瀑布,但却无声,然后淹盖了凤梧阁所在的千里方圆。
    漆黑的不见五指的黑暗外,银狐与司马红霞站在菡萏道君身旁,一脸惊异不定,那黑暗太黑太黑了。
    比世上所有的黑都黑,比世上所有的暗都要暗。
    彷佛只要看一眼,灵魂便会深陷其中,消散其中。
    “冥河又变了。”
    这一式冥河,菡萏道君看过两次,第一次是虚无之主与情主对战,第二次则是她与虚无之主交手。
    可每一次从虚空倒灌而下的长河都会出现变化,变得越来越暗,越来越黑,越来越纯粹。
    放下已清醒过来的常千里,左手在胸前一抓,抓出那朵如真似幻的荷花,抛上天空后,一身白衣的女子嘴中快速诵读出一段古老语言。
    古老的音节中,看着由荷花演化而成的杂乱文字,随着她那张樱桃小嘴,一段晦涩难明的话,回响于在场四人耳中。
    “天罗已下,地网落就,七星变更,贪狼即位,艮星坐化,七杀入凡,破军出世,血月败落,青空骤现。”
    银狐听着莫名其妙的话语,看着天空中无序的道文,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对银狐的问话,菡萏道君像是没听到般,反倒说起别的事。
    “银狐啊,知道为什么笑你弱吗?明明你的修为已可比肩我等。”
    “......。”
    看着一脸多情善感的狐狸,一袖拂散天空上的道文,衣服上失去了一朵荷花女子,轻笑道:“所谓强者,指的是心,可你一如当年,仍然是废物。”
    顿了顿,重新望向那片纯粹的暗,没等银狐回应,菡萏道君继续道:“三千年前你不死,只是他不屑杀一个废物,可这一次不一样了,第五重天开启之时,妖界便会再度陨灭一位君王。”
    陨落与陨灭,只差一字,可一字之差,便是天地之分。
    落者,尚有转生重生,凝聚魂魄之时。
    灭者,三魂七魄尽殁,不入六道轮回。
    从此五界六道,再没有谁能记住陨灭者,一个被天地抛弃的人,再也没谁能知道他曾存在过。
    “看在同出妖界之源的份上,告诉你一件事,他自绝而去,一是那女子的陨落,二是时机还不成熟,可如今...呵呵。”
    紫金竖瞳中爆发一道紫芒,盯着仍然看不穿的黑暗,银狐不由沉思起她的话到底是何意?
    菡萏道君他认识,三千年前那一战他便见过她,更知道她出生于妖界之树,与自己算得上同父同母。
    如果他们这些人,有父母一说的话。
    那时候,他们都是旁观者,都是局外人,虽在五界却不在五界。
    那时候,他们都只是看着他与东方霜,剑君,云雀,破晓五人死战,没有帮助谁,更没有出过一次手。
    那一战,最后以他的百妖园灰飞烟灭,破晓与云雀陨落为结局。
    这些年,银狐一直在想,破晓最后怎么会自绝而去,他想不通,想不懂。
    因为他很强,强的让他绝望,让所有人都绝望,可是最后的最后,这样的强者,却在烈火焚天的雪山之巅自绝,留下了一堆不可解之迷。
    重回五界的这些年,银狐以为菡萏道君等人依旧不会出手,依旧不会染指长生,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战,所有人似乎都出手了。
    “夜,我走了,我闭关。”
    银狐的沉思中,菡萏道君忽然对着黑暗大喝一声,便飘然远去,对其余三人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甚至更带走了红焰。
    菡萏道君的离去,对已败落的凤梧阁没有任何改变,残破已残破,没落已没落,该不该死的人,都已一一死去,陨落。
    天道丧钟连响的这一天,血红的天空上长河依旧不停倒灌而下,笼罩千里方圆的黑暗中,夜白衣提着紫芒乱飞窜的短刀,走到早已无力倒在地上的单田身前。
    看着无法维持人身,现出三人高真身的老人,嘴角冷冷一笑,挥刀便斩下他头上的双角。
    “我说过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
    “喔,还有力气说话,还可以说话。”
    如刀的手掌插入老人口,再拔出之时已是血红一片,既然能说话,那便废去嘴舌,即然能看到便废去双眼。
    黑暗中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黑暗渐渐散去,天空之上的长河渐渐回涌,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成了废墟的大地上,随着黑暗退走,夜白衣的身影亦渐渐出现在常千里眼中,只是那个景象让历经多次死战的银狐,血战的司马红霞亦不由一寒,更不要说常千里。
    血空的天空下,风重新吹起,楼阁已败,血红更红,苍凉中更夹带着一股惨烈。
    荒芜的大地上,呼呼作响的风中,瓦砾被踩踏,推动的声音中,只见一位黑衣男子左手提刀,右手拖着一位干枯的尸体在前行。
    惨白的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溢着邪气,配合著一头随风轻飘的白髪,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嗒...嗒...嗒...。
    那是脚步的声音,明明是最轻,却最响的声音。
    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活人的心跳声中,或者说踩在银狐,司马红霞,常千里三人的心中。
    因为此时残破的黑色大地上,除了一头妖异白髪的夜白衣,不知生死的单田外,再无活人,活物,只有尸体,尸体,尸体。
    嗒...嗒...嗒...。
    轻却掩盖了万物之声的脚步回响中,常千里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用尽全身的力气喝道:“白衣!”
    嗒...嗒...嗒...。
    常千里的呼叫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哑白长髪飞扬的男子依然拖着单田一步一步前行,邪气的双眼死死盯着银狐与司马红霞。
    “小心,千里。”
    闪身在常千里身前,司马红霞满脸都是凝重之色,夜白衣依然是夜白衣,可她总觉得有点不一样,可却又说不出那里不一样。
    缓慢却坚定的脚步中,走到三人十步开外,夜白衣便停下来,看着拨开司马红霞阻挡的常千里,嘴角上扬,邪魅一笑道:“千里,他...。”
    “白衣...。”
    常千里无力的话语中,夜白衣的话才刚说出口,便突然昏迷过去,整个直直往地面倒下,幸好银狐眼疾手快,一个闪身便把他抓住。
    “霞师姐,他到底怎么了?”
    红紫两道身影不停闪现中,时间已无声流逝去两天,停在一座荒山之上,常千里刚被放下,便再次问起来。
    “不好说,他的灵魂似是陷入了沉睡,我们先回人间再想办法,魔界对现在的你们来说,太危险了。”
    夜白衣的情况,司马红霞与银狐谈过,可惜最后却没得出什么结果,但他们却肯定不会有陨落之机。
    因为依菡萏道君退走前的神情,恐怕早已知道此等结果,然而她却没有留下,便可见其中一二。
    只是二人千想万想,却想不到非是菡萏道君想退走,而是不能不退,破开界壁,飞遁万里,从亡者之海赶到魔界,她所花费的力量之多,远非二人想像。
    夜白衣会陷入昏迷,菡萏道君知道,她虽与虚无之主对立,可亦算不上死敌,甚至可以说是朋友。
    关于冥河的事,虚无之主说过,她亦记下内容,这是那位远古神祇“八荒之主”的秘法,长河便是他的力量,灵魂,根源。
    可她却从没想过夜白衣的灵魂竟会透支到如此地步。
    “红霞,前方便是魔界连接口,一会你带他们先走,我挡下守界者。”
    银狐四人准备离开魔界之时,原凤梧阁的大地上,鲜血已哑,残骸仍在。
    两天前大战的气息依旧笼罩方圆千里,让所有奇兽都远远避开,连那以食尸存活的血鸦也不例外。
    一具干枯的尸体正在蠕动,即使再怎么认真细看,也看不出主人原先的样貌,全身毛发脱落,双手双腿被齐膝斩断的人,五官尽废,便是连嘴巴都一片血肉模糊。
    “单田,可听到我的声音。”
    “啊...啊...。”
    直入心灵的声音中,单田不由嘶吼起来,可惜他的声音发出口后,便如路边野狗在垂死前的低鸣。
    “呵呵...我说过你完成这件事,便可得到云盏,如今云盏给你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单田身前的男子,一身青衣,儒雅的脸上是一双闪过星辰的眼睛,高挺的鼻子下,嘴唇细长而薄。
    轻轻放下一盏白色的方形灯在单田身前,青衣男子看着不远处一座奇形怪状的异山,微微一笑便骤然消失,又再出现在那座山上。
    对单田的挣扎,竟像丝毫看不到般,轻抚着山石纹路的他,低声呢喃道:“龙渊,不出现便能幸免吗?天真,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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