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喉咙干哑。
    不知道昨晚喝了多少酒,他只记得丁吉来敬酒,然后他带着众人唱了一首歌,唱着唱着,后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什么时候回的屋,什么时候上的床,他都不记得了。
    隐隐约约……有个女人?
    方景楠不太确定。
    可是刚才他轻唤一声口渴想喝水时,一只如青葱般的玉手给他递来一杯茶,让他好像回忆起了一些。
    喝了口水,方景楠翻了个身好似又睡了过去,其实他是不敢起,喝水时的偷偷一瞥,让他看清房间里坐着两个人。
    张景萱与一个身姿挺拔的美丽女人。
    张景萱拿着纸笔在桌上又涂又写,而女人旁边堆着一叠账册和一个算盘,也是在俯首书写着什么。
    悄悄地听了一会儿,方景楠感觉好像没什么危险,他轻轻地翻了个身,假装咳嗽了一声。
    打开眼,方景楠一瞥,两女都看着桌面,似乎没有听见。
    “呃哼!”
    方景楠又咳大一声,张景萱抬头看了一眼,咧嘴笑道:“哥你醒啦!昨天喝傻比了吧!”
    “去去,女孩子说什么脏话,小心挨打!”方景楠趋势坐了起来。
    张景萱嘟着嘴,不再理会,埋头继续涂画起来。
    “在画什么呢?昨天的吊机设计好了没有?”方景楠趁势走下床,往两女桌前走去,刚才那位置方景楠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而且她还低着头,头发散落下来看不真切。
    “当然,”张景萱头也不抬地道:“早设计完了,过几天成品就能出来。”
    “那你现在在弄什么呢?”
    “嘻嘻,水力锻打机……还是戴志诚老爷子提的思路,吊机讨论完后,闲着没事,我们就在说如何把滑轮组用到水车上去,然后戴老爷子就提出说,如果能用到水车上,那干嘛不在水车上装上一个拐杆和铁锤,利用水流的力量,敲打粗铁,这样可以省去很多工时,听说匠作营在日夜打制铁甲,忙得昏天暗地的。”
    方景楠听完,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更厉害的,水力钻机。
    在打制鸟铳中,枪管是最核心的部分,工匠把铁片打卷成枪管后,枪管内壁不可能打得光滑,凹凸不平,需要磨钻平整,而且枪管上还要钻孔,这一步往往会因为力道掌握不好,把枪管钻坏。
    把原理一说,张景萱拿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记录好,水力钻机。
    “好了,我记下了。”跟着又问道:“哥,水力也是重力势能的一种吧?势能转化成机械动能,转化率上有没有一个固定值的?就像g常数是9.8一样,哥……喂,哥……”
    方景楠已经怔住了。
    太美了!
    方景楠过来可不是与她聊什么转化率的。
    方景楠痴痴的,竟是看呆了。
    被人如此看着,女子再也不好装不知道,仰起头,眼神怔怔地看着他。方景楠忍不住都想俯身下去,在她红润的唇瓣上亲一口。
    脚步稍是一动,她忽然道:“大人您好,我是新任的账房总管,陈老爷让您醒来后随我一同过去,关于近期账目的事情需要交流一下。”
    方景楠一楞,啥意思?难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自己在做梦?
    方景楠心中稍是狐疑,转头看了看软床,忽道:“好的,你先过去吧,我洗把脸就来。”
    “如此,小女告退!”
    女子站起身,礼貌地行了一礼,跟着缓步走至门口,抬步迈过门槛走了出去。
    “啧啧,一米七二,腿长腰细屁股大,貌美体柔气质佳!”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方景楠喃喃地道。
    “哥!”张景萱叫了一句。
    “咋了?”
    “把口水擦一擦,太丢人了!”
    “切,”方景楠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一拍她的小脑袋道:“做作业的时候不要分心。”
    说完,方景楠快步走到床前,把被子一掀,四处打探起来。被单干净如刚洗过一般,没有一丝杂色。
    “唔?”方景楠皱了皱眉。
    这时,张景萱笑道:“哥,刚才那位漂亮姐姐,以后会是我嫂子么?”
    “说什么呢,刚她不是说了么,她是陈老财找来的账目总管。”方景楠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张景萱嘻嘻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呀,这儿可是你的卧房,难道一般女子可以随意在一个男子的卧房办公的么?我刚进来的时候,她正看着床上的你发呆呢,见得我来,她才开始假装记账的。”
    方景楠被她逗笑了,气骂了一句,“人小鬼大!”
    张景萱嘟着嘴道:“过了年,我就十岁了!”
    没有理会张景萱,方景楠盯着床单看了一会儿,忽地笑了出来,“大爷的,原因这被单换过了。哈哈!”
    方景楠俯下身,在被子里仔细地闻了起来,一抹处子的幽香传入鼻内。
    方景楠咧嘴一笑,“他娘的,差点被她忽悠了。”跟着神色又是一暗,“唉,怎么啥也不记得了呢。是怎么弄的呀?我去……白干了么?亏大了。”
    说话之间,方景楠情不自禁抬脚便走,出了门,他直往陈有富房间走去。
    弄得张景萱在背后皱起鼻子,吡了一声:“哼,重色轻妹!”
    ……
    *
    “截止上月,在册战马三百一十二匹。其中怀仁城战马三十五匹,云冈堡二十三匹,其余为莽字营剿获所得。”
    “陈老爷这边共计良田四万五千二百八十亩,旱田两万五千四百二十亩,佃户八千二百四十三人,余丁不算。”
    陈家老宅的后院,女总账在汇报方陈团伙的资产财务情况,方景楠以前只知道个大概,但他也并不很在意细节。所以他只是双眼望着她,有些失神。
    陈有富咳嗽一声,白了他一眼道:“能不能仔细点听?”
    方景楠一楞,晒道:“我有在认真听呀,喔,对了,你过来!”
    方景楠冲她招了招手,美女总账顿了一下,脚步有些迟疑,不太敢靠前的感觉。
    “怕啥,我又不会吃了你!”方景楠没脸没皮地嬉笑道。
    她这才缓步走了上前,方景楠拿过她手上的细毛笔,在自己的手掌上轻轻一点,跟着把手掌举到她的眼前,近得她都能闻到方景楠身上的酒气。
    “喏,这东西叫小数点,在你的万后面加上一点,方便记数。”跟着方景楠又在手掌上写下12345等字样,一直写满了手臂,“喏,这个叫简化数字,以后记账用这种数字记录。”
    女总帐看了一眼道:“这般数字,容易被篡改!”
    “咦,确实眼光独道,”方景楠不以为意地笑着道:“以后账册要有两本,母本和子本,母本为存档对账所用,便以现在惯用的壹贰叁来记录,子本为日常过账之用,便以这小写数字,方便快捷。”
    女子秀眉微微一扬,眼中闪过一丝讶然,方景楠见了,心下一笑:哼!跟我比数学!
    陈有富道:“按新的方法,你继续说。”
    女子点了点头,道:“银两方面,旧管白银1.6763万两,黄金335两。开除白银650两,主要为莽字营和保安团的银饷及战马饲料耗银。实在白银1.6113两。”
    “旧管米粮计七千石。其中夏米庄余粮三千石,二十八路乡收了两千石,怀仁城收了三千石。去除米粮七百石,实在六千三百石。”
    “停,”方景楠再次打断道:“这旧管,开除,实在啥的,是什么意思?”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轻声道:“这是账房中私密不传的四柱清册法。旧管,为上月的结余。新收,为本月收获。去除,为本月开销。实在,为最后所得。”
    “不传之法?”方景楠扶额道:“呃,那是不是,旧管加新收减去除,等于实在?”
    旧管+新收出除=实在。
    应该是小学三年级的算数。初始金加当月赚的钱减去开销,等于结余。本月结余,也就是下个月的初始金。
    这就是四柱清册的记账核心!
    以前有人想买方景楠家的香焦批发铺,弄了个审计团队过来,啥资产负债表,无形资产评估,实物折旧的十年摊销法等等,那叫一个花团锦簇。
    而明时的记账,则就是这么简单的加减,乘除都没有。
    开平方?那是在哪儿可以用的上?
    微积分……哈哈,外星科技了。方景楠忽地想到,微积分他自己也早忘了。
    “我觉得吧……”方景楠笑道:“我可以亲身教你如何记账!”
    战马三百来匹,良田4.5万亩,旱田2.5万亩,黄金三百两,白银1.6万两,粮食六千石。
    方景楠只需记住这些大概就行了,剩下的,自然有陈有富审核,而负责实际事务的,则是这个美女总账房。
    想到这,方景楠问道:“相谈许久,还不知姑娘芳名。”
    女子沉呤许久,忽道:“小女连氏遗孤,家仇未报,不忍提及姓名!”
    “呃,那总得有个称呼吧。”
    女子俏眉轻憷,忽闻外间传有鞭炮声响,她缓缓道:“今日为家人团聚的冬至节,小女便叫连冬至吧!”
    方景楠摇头道:“不好,太轻。朝廷有圣旨,我看你就叫连冬旨吧!冬至,冬旨,一样的!”
    连冬旨双腿微微一躬,打了个福礼:“谢大人赐名!”
    “嗯,没事,你先下回去吧。”
    ……
    望着连冬旨一步一步,缓缓离去的背影,方景楠皱了皱眉,不是说破啼之后都下不了床的么?
    难道是我太无用了?
    不应该呀!
    暗自腹诽几句,方景楠猛地转身,恶狠狠地盯着陈有富道:“老杀才,你他娘的谋的什么心思!”
    ……
    陈有富丝毫不惧,甚至还有心情喝了口茶水,悠悠然道:“潞安府连氏家族,家中幺女,年初潞安沈王贪图美色欲纳其为妾,被婉拒。随即,沈王联合代王、大同镇兵备道窦可进,以及潞安府各州县,给连氏安了个谋逆之罪,屠了三族。”
    “潞安府的事怎么牵扯上了大同镇的代王?”方景楠奇道。
    “连氏一族经营铁矿多年,常年都有车队途经大同,从助马堡出关,贩铁关外!”
    “那她是怎么活下来的?至少也应该送去给沈王吧?”方景楠问道。
    陈有富白了方景楠一眼,“我关心这事干甚,你若想知道,去问她呀。怎地,不熟?”
    方景楠尴尬地摸了摸头,“也是,这不重要。不过,你干嘛要趟这浑水?”
    陈有富一咧嘴,露出满口黄牙道:“连氏一族资产百万,矿山就有七座,如今本家虽除,族人甚多,残余势力不容小觑。我们若能占得一座铁矿山,以后铁货来源就不愁了。”
    方景楠咂了咂嘴道:“不就百万嘛,比张氏差远了。”
    陈有富没好气地道:“你当天下有几个蒲州张氏?”
    “那生铁我们花银子买不就行了,难道还要跨地千里,去那边抢个山头?”
    “若咱们的大事突发,朝廷下令把物资一断,你可有后金的财力,翻数倍之价购之?而且我们身处大同,可不是地远边荒的关外,谁敢卖你?”
    “这……”方景楠楞了一下,“离那天还早吧?”
    陈有富阴侧侧一笑,“总会来的,提前准备有何不可。”
    方景楠轻轻一叹,算他说的有理,跟着又吼道:“那你为何行这般手段,不能直接跟我说么?”
    陈有富喔了一声道:“一来她算账有几分能耐,财物这等重要之事总不能随意交给它人。二个嘛,我看你这人意志不坚,万一以后当得官大了心中有所摇摆,依附了朝廷,让我咋办?”
    “所以你就想让我把藩王捅了,与朝廷势不两立?”方景楠大声喊道,不知为何,只要与陈有富说事他就忍不住生气,“就算非要这么做,你他娘的就不能假装给我点面子,让我自己选择?非要逼老子你才高兴?”
    “怎么,你不乐意?”陈有富忽地一笑道:“昨日她想认我为干爹,你若是不乐意,那我便答应了她,认下这么个干女儿,以后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她的才貌,到时找一任巡抚为妾也非难事。如此自然也就不用逼你了。”
    “啊!”
    方景楠怔住了,竟他娘的还有这种骚操作?这可不行,那我不成渣男了么。
    脸上的怒容刹那间消失不见,方景楠转露出一副谄媚的笑脸,走到陈有富身后,轻轻地捏着他的肩膀,又小心地锤了锤,陪笑道:“老大哥这是什么话,猪一样只知道吃喝害人的藩王算个球,干得就是他们,这叫啥,这叫劫富济贫。又不是没干过,给我点时间筹划,咱们现在还是以赚钱为主,报仇这个事不能操之过急。”
    话已说完,陈有富施施然站起身,走出屋外,“具体事务,你自行安排!”
    “我去,我靠,你大爷!”
    方景楠在背后一顿狂骂,你丫真把自己当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战略大师了咩?战略定好,战术上的辛苦活就我来做呗?
    陈有富耳朵一动,忽地扭头问道:“你在说啥?”
    方景楠咧嘴大笑,“我说,今日冬至节,吃饺子。待会您老多吃几个!”
    “喔,”陈有富道:“最近体态略肥,不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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