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话一说完,森川便起身离去。
    临行时,森川抛下了一句:“我会认真考虑雷先生的要求,不过,假如雷先生对我皇军无堪大用,我以为雷先生也就没有活下来的价值。”
    古屋跟着森川走出,两人走到门外,森川驻步,回头看了古屋一眼,古屋连忙快步走近他,轻声道:“将军还有什么指示?”
    森川思索了片刻,吩咐道:“古屋少佐,还有两个细节你必须了解清楚,第一,共党头目‘火石’潜入南京一事他有没有告诉林雪宜?其二,林雪宜对雷远的‘越俎代庖’的计划,知不知情?”看到古屋点头,森川想了想又道:“另外,你还需要做一件和川本君相同的事情……”
    “请将军明示!”
    “你依照审讯大纲,对雷远继续开展讯问,给我重复三遍!”
    “属下不明白将军阁下为何要这么做?”
    “到时你的就会明白!”森川撂下这句话后扬长而去。
    ……
    森川离开审讯区后立即来见典狱长武内二郎,此时刘起雄已离开监狱,返回了鹰机关他的那间临时办公室。森川向他询问了刘起雄在监狱走访的情况,武内于是把刘起雄在监区的一言一行详细告之,森川听后陷入久久的沉思。
    武内陪坐在一侧默不作声。
    正在此时,副典狱长聂伯轩进来,向森川报告道:“午餐已经准备好了,不知将军和您的属下何时可以用餐?”
    “等等再说。”
    “好的。”聂伯轩唯唯诺诺告退。森川把目光在他的背影上足足停留了数秒,忽然高声喊道:“陈桑请留步!”
    聂伯轩赶紧转身,亦步亦趋跑到森川跟前,“将军有何吩咐?”
    森川翻了一下眼珠,忽然问道:“陈桑,在你们中国最大的姓有哪些?”
    聂伯轩没想到森川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有些出乎意料,想也没想答道:“我的陈姓就是一个大姓,另外……王、张、吴、赵……李这些都可以称得上是大姓。”
    “哦……林姓怎么样?”
    “林姓……”聂伯轩的大脑迅速转了转,“林姓可不是什么大姓,姓林的人在我们中国应该不会很多……”
    “那么,在南京城,林姓多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聂伯轩坦言相告。
    “我明白了,陈桑可以走了。”
    ……
    对雷远和林雪宜的审讯在四个小时后结束。
    此时已是下午一点。
    早就过了午餐时间,然而,森川他们并未马上享用武内给鹰机关的客人准备好一大桌丰盛的午餐。三人齐齐聚集在四楼的会议室里,他们要开一个简短的碰头会。
    森川面朝古屋,率先问道:“古屋小姐,我想知道我走之后你重复所有的问题讯问那位雷先生的反应。”
    “当我重复第一遍的时候,雷先生就表现出烦躁,到后来第三遍的时候,我看他差不多是崩溃了,整个人近乎于狂躁!”
    “那位林雪宜小姐又是何表现?”森川转而询问川本优一。
    “恰恰相反,林雪宜却十分安静,她特别耐心地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尽管这些问题我都问过好几遍了!”
    森川若有所思。
    古屋忍不住问道:“既然他们二人表现差异如此之大,这其中有何讲究?”
    “那位林小姐在撒谎!”森川斩钉截铁说道。
    “将军为何得出这样的结论?”川本中佐好奇问道。
    森川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道:“我的导师曾经告诉我一个铁律,当你面对一个犯人,针对同一系列问题反复提问犯人的时候,心中有鬼的犯人会极力克制自己的烦躁,并平复山呼海啸的情绪,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尽量把自己变得平静起来,这是百试不爽的真理,我个人已多次应用,收效显著!”
    “依将军所言推断,那位雷先生并未撒谎?”古屋小心地试探道。
    “这个铁律只能证明林雪宜心中有鬼,但并不能得出雷远心中无鬼的结论。”森川顿了顿又道:“林雪宜并未说实话,她没有一丁点诚意,这一点希望你们认清!”
    “那么,对于这两名犯人,我们该作何处理?”川本忙不迭声问。
    “古屋小姐,你的看法呢?”森川探询道。
    “这位雷先生所提方案确实可行,况且此人能力很强,远远超过冯毅之流,如若为我所用,必定如虎添翼,也是我帝国一大幸事!”
    “恐怕此人不好驾驭吧?”川本冷冷插了一句。
    “不尽然!”古屋笑盈盈说道,“其实每个人都有人性弱点,尤其是男人……”说道此处,古屋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慌忙住口。
    她面前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我的意思是说,这位雷先生的弱点我已经洞察秋毫!我有把握将此人为我所用。”
    “我能听听古屋小姐具体的措施吗?”川本继续进逼。
    “这我还没有想好……反正此人留下没有什么坏处。”古屋避重就轻,说完看了看森川,希望他有所表态。
    “嗯,我倒是觉得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大胆启用雷远固然有风险,但利弊自可权衡,杀一个人容易,可这个人的价值终将会随着其生命的陨落而荡然无存,这让我想起了松井将军的智慧,刘起雄只是敌人区区的一名旅长,虽然军衔高至少将,然被我俘虏后无兵无权,仅存的只是曾经光鲜的过去,如此一位失势的光杆司令,松井将军不但留他一条性命,还赋予他招募兵员的权力,更是将南京警卫军司令一职托付给他,不可谓不大胆果断!就在刚才二位审理犯人的时候,我询问过武内典狱长,了解了一下他在这座监狱筛选兵源的林林种种,这位刘君如今激情高涨、干劲十足,他只是振臂一挥,就应者云集,完全和羁押期间判若两人,其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这是我没有料到的……我忽然间大有启发,每一个人其实都有积极向上的原欲,这就要看我们如何施用,如果能发扬他的长处,规避他的短处,我以为将会给我们带来无穷的收益……我们不是赌徒,松井将军更不是,一切需要我等建立在理性的分析基础之上!”
    森川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两位下属,继续说道:“雷远的何去何从,自然也可以加以理性分析,核心是他归顺我大日本帝国的诚意,如果这一点没有疑义,则一切好办。至于他的诚意几何,我认为不难判断,其一,需要你们花点时间推敲他供词的真伪;其二,月息路二十一号的那间地下密室,去看看是否属实,最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进行,不宜弄出太大的动静;其三,命令电讯股日夜监听南京城上空所有往来的电磁信号,给我找出重庆方面的电台,就用那本缴获的密码本加以破译,一旦捕获到有用的情报,不就可以推断出雷远的诚意了吗?”
    “是,我马上安排人今夜暗查月息路二十一号。”古屋道。
    “我马上安排电讯股大桥雄加强监听!”川本道。
    “林雪宜该如何处理?”古屋又问。
    “继续审,她一定还隐瞒了什么!”森川眼睛转了转,突然就想到了一直若隐若现在心间的疑问,“还有一事,古屋小姐有没有注意到?”
    古屋抬头期望他的下文。
    “当初凌元亮有过招供,紫金山抗战大队有一名副大队长,名字叫林雨涛,就在刚刚审讯雷远的时候,他也提到过这个名字,你不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吗?”
    古屋思索片刻,立即兴奋道:“您的意思是……林雪宜也姓林,他们之间会有某种联系?”
    森川嘉许地看了古屋一眼,“没错,关键是他们名字中的第二个字,在我看来,属性一致,世上怎么有这么巧的事?据我所知,林姓在中国可不是什么大姓,况且,二人年龄又仿佛,所以我认为这两个名字必有联系!”
    “你是指林雪宜和紫金山抗战大队的副大队长林雨涛有可能是兄妹?”古屋杏子的反应很快。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川本优一听毕连忙立身,断然道:“下午我再提审林雪宜,一定撬开她的嘴巴,找出这俩人的内在联系!”
    “要注意技巧。”森川沉吟道,“如果她继续顽固不化……呵呵,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在她身上多花时间了!”
    “将军所言极是!”古屋先是附和,忽然又想到什么,赶忙补充道:“可是就这样处决了她,会不会影响到雷远的投诚决心?”
    “如今他已没有了和我们讨价还价的资格!”森川厉声说道,很快话锋一转,马上又说道:“可是,万一我们真要下决心,还是要隐瞒的,待生米做成熟饭再向他透露也不迟。”森川的思想天马行空,顷刻间又想起数天后的鼓楼广场举行的授勋仪式,于是向古屋询问筹备细节,古屋如实告知。
    森川听完后徐徐说道:“这次授勋仪式,是我大日本帝国攻占南京后的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庆典,为表彰此次战役的有功之臣,最高司令部指名近十家驻南京的军事单位,各推举一名人员接受授勋,刘起雄是松井将军钦点的我鹰机关的代表,自然毫无异议,可是赏罚必须分明,这也是帝国自扩张以来一贯的态度,为此在该仪式上,还特地增加了一个环节——对不思悔改、一心与帝国为敌的敌人,将采取断然措施,在授勋结束后统一行刑,以儆效尤,威吓与立威共举,同样之于授勋,这也是浓墨重彩的重要一环,我以为,假如共党嫌犯林雪宜依旧我行我素……”森川音调明显高了起来,阴鸷的眼睛里游过一丝凶光。
    “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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