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涛听出火石话中有话,以为他对雷远的被捕深感惋惜,便道:“是挺可惜的……”说着双眼流露出忧郁的光芒,“不知这次他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林连长放心吧,他好着呢!”突然有个陌生的声音阴阳怪气说道。
    林雨涛觉得这话有些异样,循声望去,正见冒大成大拇指和食指扶着火石散给他的那根烟,反复在桌上笃来笃去,烟卷撞击桌面的聒噪声尤为刺耳,林雨涛有些烦躁,直截了当问道:“老冒同志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我……只是这么一说……”
    林雨涛看得出他在极力掩饰着什么,心中不痛快,冷冷道:“看来老冒同志还是没把我当自己人,是觉得我加入组织时间太短?还是故意话说一半,吊吊我的胃口?”
    “看林连长说的,我冒大成怎敢戏耍你?你好歹也是个少校,只是加入我们后成了一名连长,委屈你了!”冒大成不甘被林雨涛挤兑,开始反击。
    “既然把我当成自己的同志,有些话还是不要藏在心里!”
    “我光明磊落,有什么好藏的!”冒大成求助地看了火石一眼。
    火石及时咳嗽一声,“是这样的,有迹象表明,雷远已不是原来的雷远了。”
    林雨涛一愣,旋即问道:“火石同志能否说明白些?”
    “他已经投敌叛国了!”
    “怎么会?不可能!绝不可能!”林雨涛又一次蹦起,“他不是这样的人,你们肯定搞错了!”
    火石逼视林雨涛一眼,林雨涛悻悻地坐下。
    “你就这么自信?”
    “我太了解他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他受伤期间,我伯父给他手术,没有麻醉,眉头皱都没皱一下!鬼子在安全区鞭笞他,他一声不哼,这些谁能做到?”
    “人总是会变的……”冒大成忍不住插话。看到火石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赶紧收声。
    “所有人都会变,但我相信他不会!”林雨涛执拗道:“况且,他和小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的父母就是死于小日本的轰炸,如此血海深仇他怎会不铭记?!他比我们在座的所有人更恨鬼子!”
    “哦?你是说他的父母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死了?”火石好奇问。
    “32年第一次淞沪会战,他和父母在回家的路上,亲眼看到父母身首异处,当时,他还是同济大学的一名学生。这也是他参军的主要原因,他要给父母报仇!”
    “嗯……”火石若有所思,“我第一眼见到他,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我和你有相同的感觉,这个人骨子里有股倔强,是不会轻易屈服的!”
    得到火石的这番答复,林雨涛得意地瞟了冒大成一眼,不慌不忙继续说道:“肉体再严酷的折磨都打不垮他,这一点我十分自信!”
    “是吗?”火石随口附和,他似乎从林雨涛的话中得到启示,随即陷入了沉思,好半天抬起头来,话题一转问道:“他和你妹妹的感情怎么样?”
    林雨涛没想到火石会问出如此问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挠了挠头道:“雷远是个内敛的人,不大轻易在外人面前表露心迹,但我敢肯定他是个专一的人,还有,我自认为他是喜欢我妹妹的,当然,雪宜也是真心喜欢他的,我的妹妹我了解,尽管极力掩饰,呵呵,她那点心思我懂!”
    火石这一次自顾自抽出一根烟,若无旁人地叼在嘴里,划了根火柴点着,猛吸了一口,悠然吐出一团烟雾。
    林雨涛和在座的所有人几乎是同时把脑袋别向他处,生怕火石记起他们的存在,又给他们派烟。他可是说过,香烟对他很金贵。
    看得出,火石在思索着什么。
    林雨涛的目光无处可去,不由仰头看了看房顶。
    头刚抬起,火石的声音传来:“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
    所有人不约而同把眼睛盯着他,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这个时候,火石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失误,他竟然在独享抽烟的乐趣,这是何等自私!他的脸上顿时现出内疚之色,连忙一把抓住桌上的那包烟,众人明白他接下来的举动,纷纷再次把目光从他身上拿开。
    “大家抽烟!”火石两只手指准确无误地抓起三根烟卷,拔出开始散发,林雨涛和储洪义摇手拒绝,只有老冒一脸渴望地接过,迫不及待点着。
    林雨涛期待着火石的下文,率先问道:“什么可能?”
    “日本人会不会用雪宜同志来要挟雷先生?”
    林雨涛一呆,潜意识里开始叹服火石的分析,竟然无言以对。
    “这倒是大大可能!”老冒从鼻孔里喷出一缕淡淡的烟气,他一边点头一边说出自己的看法:“如果雷先生果真如雨涛同志描述的那般,这应该是唯一的可能了!”
    “你们的意思是雷远还是叛变了?”林雨涛狐疑问道。
    “这不会有假,我们的情报来源千真万确!”火石补充一句。
    “反正我不信!”林雨涛咕哝一句,不过声音已如蚊蝇,内心已然摇摆,他实在没有把握推测假如鬼子用妹妹胁迫雷远,雷远还会不会一如既往?
    这样的疑虑隐约带有一丝欣慰,如若如此,岂不说明雷远和妹妹之间的感情坚不可破?
    “要知道,我们就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来揣度鬼子,他们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火石道。
    “是啊!”储洪义不失时机应和,他已沉默了太久。
    ……
    一声汽笛声把大桥从梦中惊醒,他抬起头,揉揉惺忪的双眼,看到一辆黑色轿车驶进憩庐,在院子里停下,森川下车,匆匆走了进来。
    昨夜饮酒归来,大桥回到他的电讯股,属下仓木君递给他一份即时的监听记录,他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参照那本密码本亲自译电,居然发现完全适用,可内容却惊到了他,他觉得事态严重,译完后便风一般跑回宿舍,推醒了鼾声如雷的川本优一中佐。
    川本知道有要紧的事情,爬起床只扫了一眼,面色忽然凝重起来,当即命令他回坚守岗位,严密监听敌台可能出现的新的动向。
    这番折腾后,大桥就再也没有回去,一直待在电讯股,凌晨时分,他实在困得不行,趴在桌上朦朦胧胧睡去。如果不是这声汽笛太过尖锐,或许他还会睡上一两个小时。
    此时刚过晌午,从森川急骤的步态中,大桥大致有了判断,他一定是奔着电讯股而来。如此重大的情报,川本必定在一大早起床后,电告了森川,而森川的适时出现,毫无疑问是前来向他了解详细情况的。
    果然,转眼间他听到门外有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看来不止森川一人。
    森川和川本几乎同时出现在门口,他们的身后,是古屋杏子少佐。
    森川走得很快,率先来到大桥办公桌前,与此同时,大桥毕恭毕敬立身。森川的目光在大桥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和颜悦色道:“大桥君,把那份译电给我看看。”
    昨晚木屋居门前发生的不愉快,他仿佛已忘记了。
    大桥雄早已准备好一切,把电文递给森川。
    森川接过,目光迅速把电文扫了一遍,内容显然和川本的汇报如出一辙,他放下译电,忽然想到还有一个细节没有看清,又凑近看了一眼。
    “这是昨夜九点多监听到的?”森川一边问大桥一边把手中的电文交给伸头探看的古屋。
    “是,将军!”
    “这两份电文出自两个频号,应该是上下线关系,属下以为前者一定是隐藏在南京城的一号电台,显然隶属重庆方面,后者从表达的意思上看,是在回复一号电台,这一点逻辑也是成立的!”川本说出自己的分析。
    “这两份电文间隔多长时间?”森川问。
    “报告将军,二十二分钟。”
    森川皱起眉头又问:“从那之后,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没有,敌人一直保持静默!再无异常!”
    古屋终于弄清了所发生的一切,迫切说道:“将军,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敌人是如何知道刘起雄将军已经归顺我大日本帝国的?这个消息我们一直没有对外披露啊!”
    川本看森川未发表看法,连忙道:“这不奇怪,刘君的归顺已有时日,早已在军中传开,这个消息我们并未刻意封锁,敌人获知只是早晚的事……还有,刘君已经全面接手警卫军筹备事宜,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谁能保证敌人探听不到关于他的风声?”
    森川不置可否。
    古屋适时道:“这第二份电文的落款不知将军有没有注意到?”
    “黄蜂?”
    古屋点头:“看来这只‘蜇人的虫’居然是他们的指挥官!”
    “是啊,而这名代号‘回形针’的必定就是那位军统南京站的站长喽!”川本紧接着说道。
    “没错,就是雷先生提到的他的直接上司。”
    森川把电文从古屋手里取来,又看了一眼,缓缓道:“看来敌人锱铢必较,跟我们较上劲了!”
    “将军,那我们该怎么办?”古屋不无忧虑道。
    “中国有句古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句话同样适用我们,当然,我们也有义务提醒刘将军小心行事,同时加强对刘君的警卫,我就不信了,如今的南京城是我帝国的天下,几只小鱼小虾还能翻出多大的浪?”森川说到这儿,微微一笑,“军统要刺杀刘将军,我想那是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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