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代人工降雨尚且会有失误的时候,在古代用这一套,到底能不能行,李廷恩心中实在有些没底。好在,即便不行,与他而言,也不是非要这场雨不可。
    他想了想问,“钟道长以往可用过此物?”
    钟道长很干脆的道:“用过三次。”说着他翘了翘乱蓬蓬的胡须,得意的道:“三次老天爷都给了脸面。”
    “既如此,就不必试了。”李廷恩含笑道:“此物来之不易,当用在刀口上才是。道长的本事,在下一贯是信得过的。”
    再说,京城里如今动向不明,多少人睁大眼睛四面八方放下探子,就为了把握住任何一点可能会牵涉到大事的动静。此时让老道士去求雨,很难找到一个完全杜绝别人察知的地方。一旦老道士能求雨的事情泄露出去,原先的打算,便不成了。
    既如此,何必冒险。
    钟道长听见李廷恩的话,扭了扭身子,有些不自在的。
    他没想到李廷恩居然会如此信任他,其实以前那三次求雨,他事先都算过了,就算他不用神仙所赐之物,那雨也会下,就是晚半天或一天的事情罢了。可这收了人家十万两银子,京城这一个月又顶多只是阴天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到时候真没雨,可是亏心啊。
    钟道长抓耳捞腮半天,最后只得忍痛道:“以前你说过那火药,老道后头在山里闲来无事,与他们琢磨了几回,倒弄出些东西来,你要不要瞧瞧?”
    一听是火药,李廷恩眼睛就亮了。
    这个时空里,不会有人比他更明白火药发展之后所带来的意义。哪怕只是一小步,然而对于这些依旧信奉一切冷兵器的人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他疾走了两步,毫不掩饰脸上的迫切之色,“道长可曾将东西带出山?”
    “带了带了。”
    原本就是打算带出来找你换银子,能不带么?
    钟道长腹诽了一句,虽说有些疑惑李廷恩对火药这不能吃不能喝,寻常人无人会买的东西如此感兴趣,依旧很欢喜的进屋拿出了一个包裹。那包裹就是他穿到京城那身道袍,依旧散发着浓浓的馊臭味。
    见李廷恩不以为意,钟道长尴尬的笑了两声,将包裹打开,“这不从平给老道送来了两身新衣裳,这身旧的就给换下来包东西。”他快手快脚的将包袱打开,取出里面一个纸包递给李廷恩,“喏,这就是老道弄出来的火药,老道试过了,要比之前用的厉害些。你家祖宅那山上的矿洞,以前得两三桶才能炸开一个半人高的洞子,用老道这个,半桶就成。”
    钟道长所能想到的李廷恩要火药的用途,也就是炸矿洞了。实在是火药这玩意早便有了,除了朝廷有时候修官道修河道要用一用牢牢保持在军械库外,其余的真没大用。以前朝廷还动过心思用火药杀敌,谁知反倒把自己人炸的断手断脚的。且这玩意儿押送不易,一不小心就把边上的军粮给一起烧没了,民间有些人偷偷用来做爆竹,炸不死人带出的火星子却能把一片房子都给烧了。若非如此,朝廷不会如此严格管制民间的火药。
    李廷恩接过钟道长手里的纸包,轻轻凑到鼻尖嗅了嗅味道,果然与以前的火药气息大不相同,他不由大喜。
    钟道长这些人李廷恩很清楚,虽是爱财,口中却不会有谎话,既然钟道长能说他试过,那么这改良过的火药就必然如他所说的那样,威力上有巨大的进步。
    只是火药依旧是朝廷管制的东西,即便自己有心用它另作妙用,就眼前来说,只怕也不容易。
    他沉默了一会儿,实在无法丢开这个巨大的诱惑,将东西拱手让人,就与钟道长立了个约定,“道长,这火药你替在下留着,不用多久,在下便会用重金向您求取制作之法。”
    钟道长闻言脸上笑开了花。
    面前这位李公子口中所说的重金,那可是真的重金啊。
    他忙不迭点头,“好好好,老道给你留着留着,你放心,老道没事再琢磨琢磨,把这威力再弄大些,让你一包火药就能开一个矿洞出来。”
    对于钟道长的误会,李廷恩只是笑了笑,任由他继续顺着这思路猜想下去。
    从平此时匆匆从外头进来,过去小声道:“少爷,寿章长公主回京了。”
    李廷恩目色一厉,转头看着从平。
    “派去的人一直在城门口守着,说是寿章长公主领着麾下的护卫一入城便直往宫中去了。”从平顿了顿话,“少爷,石大人还在宫里头,这……”
    李廷恩也没想到事情如此凑巧。他对王太后控制怒火的能力有信心,对寿章长公主可没有。想到杜如归信上所书,李廷恩不由蹙了蹙眉,他沉声吩咐了一句,“备车,进宫!”
    从平见到李廷恩阴沉的神色,不敢耽搁,急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就去安排。
    ☆、第85章
    “母后……”寿章长公主一跨入永宁宫,两眼看都不看周围纷纷跪下的宫婢太监,直直就奔向了内殿。
    就在内殿门口,得知寿章长公主入宫的厉德安险险将人给拦住了。
    望着点头哈腰赔罪却坚决拦着路的厉德安,寿章长公主脸上再没有平日的三分客气,一双凤目像是淬了毒,“厉德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本宫的路!”
    听到这明显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厉德安心里直叫苦。他如何愿意招惹寿章长公主这尊煞星,可若就这么让人直直闯了进去,再说点像上回那比猪还蠢的国舅爷说的话,太后被气出个好歹,这永宁宫上下,就都不用活了。
    厉德安拼命给寿章长公主赔笑告饶,“殿下,殿下,您息怒,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太后娘娘这都宣了四五回太医了,一直吃着药。奴婢自然不敢拦你的路,只是殿下您才回京,奴婢是怕你不知道消息,在太后娘娘面前再说错了话。”
    寿章长公主闻言大吃一惊。
    王兴邦去长公主府的时候王太后病情并不十分坏,王兴邦去就是为了能顺利隐瞒下王太后的病情,自然不会将王太后病了一事告诉长公主府的长史,长史派下人去告诉寿章长公主杜玉华被带往宗正寺的时候自然就更不会说了。寿章长公主一回京便直入永宁宫,片刻不曾停留,谁又敢在这节骨眼上来说出这个消息。因而寿章长公主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此时听到厉德安说王太后病重,寿章长公主心就往下沉了。她是深知厉德安的人,若不是王太后的确病的很重,她相信就算厉德安向天借了胆子都不敢拦住她的路。
    “本宫知道了。”寿章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燥意,放缓步子进了内殿。
    看寿章长公主并未失去理智,自觉刚闯过鬼门关的厉德安情不自禁出了一口长气,轻手轻脚的跟在后面。
    “母后……”等看到倚在床头,一手撑在小案桌上,一手颤巍巍在批阅奏折的王太后时,寿章长公主泪水一下夺眶而出,奔到床边伏在王太后怀中痛苦。
    王太后搁下手中的奏折,抬抬手示意宫婢们将小案桌搬走,这才伸手抚了抚寿章长公主的头顶,“是丽质啊,你府里的下人找到你了。”
    “就算没找到,儿臣今日本也是要回京的。”寿章长公主愤愤道:“这群没出息的,到西山竟然走了十几个时辰。明日便是母后您的千秋宴,儿臣原就打算今日回京,要他们有何用!”
    王太后笑了,溺爱的道:“既然没用,等过几日,哀家就让少府寺再给你送人过去,你重新挑一挑就是了。”
    寿章长公主此时不在乎这个,她关心的,是自己的杜玉华。
    见到寿章长公主一脸为难之色却始终没有提起杜玉华,王太后略想一想就明白了,“厉德安跟你说了哀家的病。”
    寿章长公主唯恐王太后再有个差错,一见到王太后脸色变了,不用看边上拼命弯腰使眼色的厉德安就勉强笑道:“母后身体康健的很,哪来的病。”
    王太后哼道:“那你为何不与哀家说把玉华接出来?”
    不提还好,王太后主动一提,寿章长公主泪水就夺眶而出,她伏到王太后怀中痛哭不止,“母后,皇弟为何如此狠心,当年纵是我对不起他,这些年我也过得不畅快,我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皇弟这般看重馨妃,我怎会……”
    我又怎会一怒之下杀了馨妃。
    五年来,寿章长公主心中很清楚,虽说她从未说过一句后悔的话,但她着实后悔了。馨妃生的再像宋玉梳又如何,她已经是后宫妃嫔,宋玉梳也死了。这一生这一世,不会再有一个叫宋玉梳的女人陪在他的身边!
    不,不止是这一生这一世,宋玉梳的尸骨一直被自己聘请的高人用法器压着,下辈子,下下辈子,他先遇见的人会是自己,宋玉梳会在阴曹地府永世沉沦,绝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丽质!”王太后见到眼神放空的女儿,就知道她又意识恍惚到了别的地方,不由心头一痛,她摸了摸宣丽质的头顶,冷声道:“厉德安,带着人去外头守着。”
    厉德安哈腰应了是,把还在伺候的宫婢们都带了出去。
    “丽质……”王太后在寿章长公主手背上掐了一下。
    手背一痛,寿章长公主瞬间回过神,对上王太后端肃的神情,她有些畏惧的喊了一声母后。
    王太后仔仔细细打量过女儿的面庞,低声嘱咐道:“丽质,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发生的事情?”
    “二十年前?”寿章长公主不明所以的看了看王太后,使劲在脑中回想二十年前发生过什么大事,很快她就惊叫一声看着王太后惊慌道:“母后,您是在说六皇弟?”
    “没错,哀家在说明肃。”王太后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底就无法控制的流露出一抹慈爱之色。
    听到明肃二字,寿章长公主神色有些古怪,她小心翼翼的拉了王太后的手,怯怯的提醒,“母后,明肃一出生就夭折了,您……”
    端宗第六子宣明肃,犹在当年还是皇后的王太后腹中时,因王太后在查出有身孕之前做了一个胎梦,梦到天上有白龙自东而来,王太后将胎梦告诉端宗后,端宗大喜,当即叫了太医前来为宠爱的皇后诊脉,果然是有了身孕。消息传出去,不仅端宗以为是吉兆,就连朝中大臣,俱都以为这是天降祥瑞,大燕之福。彼时太子宣明澈承袭了宣氏皇族自高宗以后就病弱的身体,虽说比之端宗要好些,但也算不上十分康健,故而这个有着美好寓意又是在皇后腹中的孩子,端宗与朝臣都寄予了无限厚望。孩子尚在腹中,端宗便为孩子取了名字,并不避讳的将自己名字中的肃字赐予了这个孩子。
    可谁知,传的沸沸扬扬的白龙降世之子,甫一出生就夭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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