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莺语抱着喝空的茶盏,靠在马车的车壁上,在轻微的颠簸中沉默的想。
    想来想去,除了更加烦闷,好似没有其他的结果了。
    马车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只是稳稳当当地停下来的时候,齐莺语仍旧没有得到任何的结果便听到仆人在外头说,已经回府了。
    她无精打采恍恍惚惚的从马车上下来,不经意的抬了抬眼皮,却撞进了一双看不清想法的眸子里。
    齐莺语不觉一愣,继而不知怎么便感觉脸有些发烫,沉沉寂寂的心里忽而之间升腾起一股欢喜的情绪。
    只是这情绪太微弱,太过不强烈,以至于齐莺语并没有感觉到。
    她但觉得自己因乍然再看到李璿而被吓了一跳,不意他竟然会送了自己回来。她原以为他们这样的吵了一架,他必定不会再愿意送她了,大约连见都不想再见,毕竟她这样直接的把他的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略愣了愣,齐莺语回过神来,心里再想着,许是之前自己哥哥便交待过让他送自己回来,他不过是在遵守和自己哥哥之间的承诺而已。哪怕再不想见她,也一样会把自己承诺过的事情说到做到。
    李璿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齐莺语觉得自己是最明白的,就像是之前他们打赌,那样一座不菲的别院他说输给自己就输给自己了,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这样想明白过来,就连齐莺语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心底那一股小小的欢喜情绪转而间变成浓浓失落。
    齐莺语很快别开眼,低低的说了声,“谢谢。”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李璿点了一下头,并没有说什么,继而翻身上了马,疾驰离去。
    齐莺语不觉偏过头去看李璿离开的方向,又想,他怎么还是骑的马,夜里这样的冷,都没有关系吗?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声声清晰,又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半晌之后,齐莺语收回视线,回府了。
    ·
    大年十六的这天,林媛去和自己的娘亲请过安又说了些话,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在路上好巧不巧碰到了自己小堂哥,林媛瞧了一眼周围,顿时明白过来这是特地在等着自己,并非简单的偶遇。
    林璟看到了林媛便迎上去,脚步不怎么急切,却似乎带着两丝紧张,隐约有些拘谨的模样。到底林媛和他私底下不怎么说过话,两个人之间接触不够多,关系不够熟稔,便难免会在独处的时候尴尬。
    “小堂哥。”林媛笑着和林璟问了一声好。
    林媛也笑着点了一下头,同样和林媛问了一声好,而后给林媛递过去一样什么东西。
    “昨天在长街上瞧见的一样东西,虽然不怎么的稀罕,但是样子别致,又带着几分趣味,便想着给妹妹也稍上一件,拿着玩。”林璟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也透露着稀松平常的意味,却因为过分的刻意,而让人一下子就轻易的洞穿他别有所图的心思。
    林媛不觉好笑,不知怎么便起了逗逗两分自己堂哥的心思。她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确实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也确实别致又趣味。
    看过之后,她便笑着说,“谢谢小堂哥。”再没有了别的什么话。
    林璟看一眼林媛,也跟着笑了笑,想要说什么又似乎说不出口,便犹豫了一下。
    趁着林璟犹豫的这个当口,林媛又说,“小堂哥……是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便冲着小堂哥瞧见了好东西便惦记着我的份上,我也自然是要帮堂哥的。”
    林璟少有出门的时候,只是大半的时候他出门都会往府里带一些众人爱吃的糕点回来,依着不同人的口味,都买上一些送去林夫人那里,再由林夫人分送出去。这份心意,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林璟性子又好相与,林府的众人待他都不错。
    先前他刚到京城的时候,林夫人也拨了几个丫鬟给林璟用,好服侍他的日常起居,却被他给推掉了。林璟直接找了林夫人说自己不用丫鬟服侍也没关系,并不肯收下来。
    林夫人也是有些奇怪,只是他这样说便并没有多问什么,到底考虑到了他的亲哥哥林琦的情况,偏他亲大嫂原本就是个丫鬟。
    也是到了后来,林夫人才知道确实是这样的一回事,这事情知道起来便到底是有些曲折了。
    追溯起来,倒还是因着林琦和那丫鬟的事情。
    一个丫鬟一跃成为了府里头的大少奶奶,偏偏还生下了嫡长孙,其他的丫鬟瞧见了,难保不会有人动不该动的心思。府里头的大少爷有正室了,老爷又坚决不允许其纳妾,那么若是有蠢蠢欲动的人,自然是将目标盯紧林璟这个二少爷了。
    林璟便是给一些个心思不纯的丫鬟吓怕了,变着法子往自己身上贴的都不算什么,还胆子大到会在他洗浴的时候闯进去,利索的脱衣裳……那样心思不纯的丫鬟虽然被打发处置了,却也给林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打那次事情之后,他是再也不敢在自己房里头用丫鬟。虽则有点因噎废食的意味,但他也是真的怕了。那个时候,才不过十四、五岁的。
    等到年龄渐渐大起来,倒是并不再有那样恐惧的心思了,只不过习惯了不用丫鬟服侍,便一直都这样过来了。
    林夫人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那真是一个哭笑不得,又觉得能够理解。
    蒋氏被送走的时候,他也有十多岁了,是懂事的年纪,性子少不得会因为蒋氏受些影响,没有像林琦那个时候一般的纨绔,都已算是幸事了。
    既明白了缘由,林夫人更加不会勉强林璟,除去浆洗的丫鬟之外,连他院子里洒扫安排的都是男仆。
    听到林媛这样问出口了,林璟也知再迟疑下去自己这位堂妹大约便要寻借口离开了,便只能够说,“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堂妹,不知道堂妹可有时间?”
    “倒是有的,并无什么需要忙的。”林媛让丫鬟们暂时退下,才又说,“小堂哥一起到后花园里头转转吗?”
    瞧着平时风度翩翩的小堂哥红着脸,强作镇定和自己打听四公主李妍的事情,林媛直忍不住想要笑却又并不敢笑。她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知道自己堂哥有那个意思,总比没有那个意思要好上一些。
    林媛歇下了逗弄林璟的心思,也没有完全把话说开了,只是道,“我们的身份与那位小姐的身份有些悬殊,小堂哥想要认识,都并不怎么的容易。我与那位小姐交情也是一般,说不上多么的好,怕是也使不上什么的力。”
    她话音落下,林璟便小声问了林媛一句,“她是不是……身份其实是四公主?”
    林媛不防自己小堂哥已经猜着,想了想之后,到底还是点了一下头。
    这样的答案对于林璟来说,却似乎是晴天霹雳一般。
    他甚至在林媛面前便愣了愣,又苦笑了一下,带着几分惆怅道,“到底是我多想了,我这样的身份,高攀不得。原是带着些许侥幸的心思,若并非是这样的身份,待殿试取得了功名之后,还能同父亲说一声,差了媒人去提亲,现在倒是可好……”
    林媛不觉得自己小堂哥有什么不好的心思,譬如说攀上公主只为了荣华富贵而已。
    能够求尚主的统共是那些人家和那么些身份的人,而但凡是富贵人家的嫡子,难有愿意求尚主的。这很简单,公主压在了上头,做丈夫的几乎没有希望碰别的女子,纳妾的心思,趁早的可以歇了。想要多么潇洒肆意,在梦里想一想便罢了。
    前阵子的时候才刚传出来一桩事,三公主家的驸马爷和一名婢子有染,被三公主知道了以后,直接便命人将那婢子在驸马爷的面前给活活的打死了。即便是这样,驸马爷也一样什么都做不了。不说救那名婢子,自己都吃了不少的苦头。
    本朝公主的彪悍,由此可窥知一二。
    这件事情前阵子在帝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少有不知道的人。
    林媛到底不意自己堂哥会说出这样的话,又因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便劝了句,“小堂哥何必这样快便放弃了……若是殿试上能够得了皇帝陛下的青眼,到底还是有机会的……”
    这样的话终究是安慰不到林璟,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冲林媛点了点头,却不再说什么,神情恍惚。
    ·
    林璟在三月的春闱会试中取得了第六十六名的成绩,这个成绩,并不怎么坏。
    今年的殿试和往年一样,取前会试中的前一百名参加,林璟自然在列。
    会试因为一些特殊的缘故被安排在了六月份,林媛只知道自己的小堂哥如往常一样大部分时候都在。林媛后来见了他,倒是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那一日的恍惚也不见了,只是不清楚他心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想法。
    六月也是徐悦秋出嫁的月份,她出嫁的日子在六月十六,这一天离殿试还有个四天的时间。
    好朋友要出嫁了,林媛和齐莺语自然是要去添妆的。两个人商量着,都一样的准备了一副赤金嵌宝石的头面,一对赤金嵌宝石镯子,再并一对赤金嵌宝石项圈以及一对赤金的嵌宝石耳环。
    徐悦秋是她们三个里头最先出嫁的,林媛和齐莺语出手都大方,也是真心把她当作好朋友的缘故。她们到了徐悦秋的房中,瞧见她脸上扑着厚厚的粉,几乎瞧不见原本的模样,便都忍不住笑起来。
    趁着这会房里头没有别人,齐莺语抓紧了时间打趣徐悦秋,“我先前常听人念叨,新娘子的顶顶美的,今天瞧见了你,哎哟,果然是这样一回事!你说说,这连脸都瞧不清楚了,可不是顶顶的美么?”
    徐悦秋横了她一眼,脸上却带着笑意,又说,“等你嫁的时候就知道有多不好受了,我觉着这样一点都不美,原本的模样都瞧不见了,可是人家说了,就是得这个样子,都得这个样子,能有什么法子?”
    林媛便又插嘴笑着说,“那有什么关系,总归你平日里多美,今天只会更美。”
    坐在梳妆台前穿着大红喜服的徐悦秋提着裙子站了起来,捏捏林媛的脸,“不许变着法子损我,瞧不见我的脸了就比平日里更美了,以为我笨得听不懂么?”
    三个人嬉笑着,徐悦秋又叹气,“怎么样都好,只是想着这就要离开爹爹娘亲了,便觉得舍不得,恨不得再回到小时候,重新让爹爹娘亲陪着长大一遍。”
    林媛和齐莺语见她说出这样伤感的话,忙安慰了她好一通。
    可等到后来徐悦秋真的拜别父母的时候,还是哭得稀里哗啦不能自已。吵吵闹闹一整天,到底是顺利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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