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0章 半步
    他不是笑崆峒!他是八尊谙!
    华长灯霍然惊醒,笑崆峒的剑开玄妙,不是强行上第三境界,而是请来了八尊谙。
    “类似于香杳杳的大召唤术……”
    而伴着思绪这么一扭转。
    对面气息,俨然也变了。
    其实八尊谙从头到尾都不加掩饰,只是人的思维惯性,一时很难转得过来。
    这十段剑指看似笑崆峒发出,实则味道不然,这剑念看似笑崆峒也会,实则层次更高。
    “他分明出现得如此明显,而我,居然没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一点寒光乍泄,灵榆风雪卷席。
    八尊谙剑指并作,几乎穷尽三千剑道之点道极限,将绝对力量汇于指尖,以点破面。
    而那面,便是他华长灯!
    “来得好!”
    华长灯不惊反喜。
    在剑指寒光临面之际,上身微一后仰,顺势腰间狩鬼拔出,定定悬提于面前。
    铿——
    悠扬剑鸣,响彻高山,令人心神激荡。
    千钧一发之际,那抹幽青色剑光闪耀,如在一瞬将夜色映成白昼,令得观战者看得更为清晰。
    狩鬼两面。
    一面,照出十段剑指之点道锋芒。
    更如照妖镜般,让得所有人意识到,能发出这超绝一指的,绝不可能是虚弱状态下的笑崆峒……
    “第八剑仙来了!”
    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灵榆山满山躁动。
    众人如梦方醒,血气都开始倒灌上头,整得人热血沸腾。
    而在狩鬼的另一面,华长灯沉着应战。
    剑身微微亮起的青光,仿给他的脸蒙了一层森冷清辉,映得其肃杀眼神,更为渗人:
    “令此:百鬼坛!”
    简短几字,如同神明号令。
    一声令下,十段剑指微光与狩鬼之间,本已只是毫厘之距,不曾想芥子化须弥。
    这中间,如是被强行塞入了无数个世界。
    一层又一层酆都异象、炼狱之景,在此间世界中如昙般瓣瓣盛开,冰火、拔舌、蒸笼、铁树……受刑者不计其数。
    各般景色,不可细瞧。
    内里光景,惨不忍睹。
    最后蕊位置浮出一座由骷髅头高高铸起的六面祭坛,夹缝中镶有断魂怨鬼,凄声鸣天。
    百鬼坛出!
    由小至大,顷刻高可参天!
    它便横在狩鬼与十段剑指点道锋芒之间,化作绝对防御,其势可阻天下任何攻击。
    “悬了……”
    第八剑仙是强。
    可他用的是笑崆峒的身体。
    华长灯呢,他却是本尊亲至。
    用的,也不再是当时中元界石碑旁,被受爷所斩时的意念分身、宝物化身……
    他此番所使,全是实实在在的酆都至宝!
    十段剑指再凶,破得了这般高过云天,比铜墙铁壁还可怕的百鬼坛的防御?
    剑念再强,逾越得了十八重地狱上下参差,最后破开酆都,企及华长灯本尊,伤其根本?
    “根本不行!”
    灵榆山众多古剑修攥紧了拳头。
    较之于鬼剑仙的声名不显,东域第八剑仙的名头,那可大了去了。
    再加上圣奴虽然“无恶不作”,却也算是为高位者在求自由,且别的不提,单单八尊谙的个人魅力,也令世人为之倾倒。
    此战中,灵榆山至少七成,站的是圣奴这边。
    而若要再抛开立场,则约莫九成九的人,想要看到的,还是八尊谙胜。
    然……
    圣帝当头!
    胜,何其困难?
    ……
    “点道……为止……”
    战局瞬息万变,一切更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直至此刻,笑崆峒嘴里吐出的“为止”二字,才堪堪在灵榆山上平息了风波。
    而也恰似此声!
    诸人所见,竟是那由八尊谙发出的一指凶光,本携摧枯拉朽之势而去,突兀却在撞向狩鬼、撞进酆都异象、撞上无可撼动的百鬼坛之前,强势扼停。
    “刷!”
    灵榆风雪,跟着迟停。
    这一停,几乎也将所有观战者的心揪住,令人不由屏住呼吸,神思皆凛:
    “如此至刚至猛的一指,说停就停?”
    “这能停下?要换我来,一停直接炸了!”
    “轻重有序,张弛有度,驾轻就熟,炉火纯青……天!这是什么级别的控制啊,是提前设计好的,还是说随机应变?”
    倘若是前者,那未免有些恐怖,说八尊谙工于心计,远胜道穹苍都不为过。
    倘若是后者,那未免更加恐怖,临战时见招拆招说起来容易,太考验基本功与战斗意识了。
    于细微处见真章。
    这一指,灵榆山青年辈古剑修,如萧晚风、顾青们等,细细品悟,可回味不止半年。
    “见招拆招的话,百鬼坛当前,八尊谙想怎么拆?”
    这,才是重点!
    而当观战者心神闪过这般念想,连华长灯都为这急停而心生疑窦时,八尊谙俨已及时给出了反应。
    点道·为止,便真如他说的点到为止。
    在狩鬼跟前轻轻一颤,而后“啵”的一声,如水波般荡漾而开,蔓向虚空。
    举重若轻,赏心悦目。
    “哗!”
    所有人为那扫过风雪而不惊半分的剑念波动动容,恍惚一瞬之间,又如置身入了另一个世界。
    还是灵榆山。
    可失了夜色、失了酆都异景。
    破晓的晨曦微光,从东边穿云洒来,和煦而温暖,却让适应了夜色之人,感到颇有些刺眼。
    “啊!是剑!”
    有人惊叫,那光习习探来,落入眼中,穿入心灵,刺入神魂之后,居然映出真形,为一一柄柄细碎的光剑。
    光洒诸天,则剑无尽。
    无尽剑光下纵,有如坠落剑雨,轰轰烈烈钉向还在防御脸前十段剑指的华长灯。
    “万剑术!这是万剑术,幻剑术中的万剑术?”
    “若是幻剑术,防,还是不防?”
    “若是万剑术,不防,那只能被扎穿,扎成刺猬啊!”
    华长灯不是踌躇不决、神思不定的局外观战者,他反应极速,一回头后,并指点向黎明:
    “令此:酆都开门,此世堕夜!”
    轰然一声响,虚空再次展开巨大的酆都之门。
    双门开敞,将无尽剑光纳去,最终合并时,又带走了黎明,还以灵榆山东边夜色。
    稳住了!
    观战者拳头又是一紧,已不知是高兴,还是紧张。
    神仙斗法,波澜不惊。
    沸腾的,却是环于山周的一个个看戏之人。
    “还有!”
    忽而有人转向西方,指去遥远高空。
    东边夜色西残阳,鬼佛界毕竟太大,在八尊谙的渗透下,华长灯好似维持不了全局酆都。
    他护住了东边,哪曾想西面夜色也被攻破,夕阳西斜,醉红满天。
    “光!”
    “还是光!”
    夕阳的光洒来,这次并不刺眼,但却扎心。
    那光打在脸上,映在心间,隐约间勾勒出一个天使模样,却并不圣洁。
    而是夕阳天使,手持凶剑,背生十二翼,翼翼猩红,状能滴血。
    “万剑术!”
    同样的万剑术,这次却是照本宣科,上演了最为标准的万剑术第二境界,大红神之怒。
    “十二翼……”
    葬剑冢顾青三失声呢喃。
    这是多么可怕的力量啊!
    他也主修万剑术,所以比外人更知晓,这万剑术第二境界,单是凝出一翼来,就要费去多少心神、气力。
    这还不论,有的人可以凝聚出一翼,却连一翼之力都稳不住,遑论发出攻击。
    可天上……
    可那高天一尺的八尊谙……
    瞬息之间,他便架构出了十二翼夕阳天使,将万剑术推向第二境界之极境。
    “多久没见这等盛景了。”
    风听尘深一作呼吸,却并不将自己与八尊谙去作比较,如此可减少些许烦恼。
    他老了。
    他咬咬牙,拼一下,费些气血,也能做到如此。
    但他知道,他主修的是万剑术,而万剑术于八尊谙而言,不过是“皆有涉略”的其中之一。
    “轰轰轰轰……”
    夕阳天使双手往下镇剑,背后十二翼稍稍一蜷,虚空定住,随后便有风暴扫来。
    恐怖血剑,从世外射向灵榆山,有如蝗虫过境,遮天蔽日,势不可挡。
    “令此:百鬼……”
    6=9+
    华长灯第一反应,是调动百鬼坛,如此可以轻易防下八尊谙此剑。
    猛又惊醒回来,八尊谙最擅长的是幻剑术,如若此时连大红神之怒,都只是声东击西。
    剑在此,意却不在此。
    唯一所想,只是想要他主动将百鬼坛的防御,在十段剑指跟前撤去呢?
    “镜水月,不过尔尔。”
    华长灯嗤声而笑,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当然可以祭出剑鬼三剑,届时别说第二境界大红神之怒了,仅凭八尊谙那二代彻神念,想打,赢字都写不了一点。
    他得开到第三境,才能勉强跟自己过招!
    可现下情况是……
    对面只是随手指了下自己,却逼出来了剑鬼三剑,那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华长灯大大方方,面朝夕阳天使,以身受剑,不作防御。
    轰然声响间,剑光撕开他的衣裳,刺破他的肌肤,穿过他的躯体,带出一片血色。
    乱剑穿躯。
    华长灯被射杀成一个血人。
    到最后,只剩一具枯骨站立,尸骨上连半片血肉都不带沾染。
    ……
    “死、死了?”
    如此恢弘的登场,如此轻易的陨落,这未免太过儿戏。
    观战者眼前一后,世界咔的一声,如同镜面破碎……
    华长灯死了?
    华长灯分明还立在原地!
    灵榆山上,鬼剑仙笔直如剑,狩鬼依旧悬于他的面前,幽青烨烨,映得人刺骨冰寒。
    “真是幻剑术,华剑仙赌对了!”
    “不,不能说是‘赌’,倘若不修意志,单单幻剑术下的大红神之怒,也能杀得你意识死亡。”
    “鬼剑仙这波全不设防、以身迎剑,我只能说……强!”
    华长灯受了一剑,完好如初。
    从此剑之中,他已看清了八尊谙的境界,止不住轻笑出声:
    “三十余年不见,你的幻剑术依旧停在这个水平,那我想,也许是我对此战太认真了……”
    霍!
    一声尚未落定,异变再显。
    灵榆山从幻剑术回归灵榆山本山之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一楼。
    所有人都看得见!
    那木质的三层阁楼,带着时间的沧桑远古气息,一层阁楼处开着窗,窗口处伴靠有一人。
    “第八剑仙!”
    有人瞧清了那侧脸,尖叫出声。
    伴窗而立的八尊谙,同样不复当时年少,面上也多了时间的凿痕,他眼神眺向窗外,惆情幽幽。
    “雪……”
    他轻喃着,伸出手,探向窗外。
    灵榆山飘落的雪,轻轻落在他掌心之上,不消不溶,如岁月静好。
    “好安静……”
    大战之中,所有人没来由感受到了一种心旷神怡。
    顺着这挂有“古今忘忧楼”牌匾的木质阁楼,顺着靠窗远眺的第八剑仙视线望去。
    众人所见,不知何时,灵榆山风停了。
    雪静悄悄的落,打在地上,居然也有嗤啦的轻响。
    而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忽而不远处顶着寒冬,有一株不知名的红鲜艳盛开。
    红,璀璨。
    当是时,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夺去了。
    以至于灵榆山上一片雪白,变得如此无关紧要,山上灵榆木、伏桑木所呈现的青色,也跟着淡去,无足轻重。
    安静,而美好。
    这美好,却被突如其来的格格不入之声,打破了。
    华长灯冷笑:“多年不见,幻剑术不见长进,你这故弄玄虚的本事,倒是没落下多……”
    霍!
    他话音未定。
    阁楼内八尊谙忽而偏头,像是被人惊扰到了,目露煞光,眸底旋展映出血色红,剑念由银白染成猩红。
    “滋啦”一下,所有人汗毛倒竖,便连华长灯都意识到不妙:方才所有,只是粉饰,接下来才是八尊谙真正实力的一剑?
    隆隆……
    楼外风暴高高扬起。
    嚯嚯……
    山上红朵朵盛开。
    忽而似从天上夜幕中,降来缥缈歌吟声,余韵深长,意有所指:
    “雪落雨风停,开草木轻。”
    “三更闻犬吠,夜半煞星鸣。”
    谁?
    谁在说话!
    观战者只觉扑面而来的是万钧压力,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
    “上面,在上面!”
    有人顶着压力艰难抬眸,望见夜色不知何时,已被星光撕开一点,绽放出了璀璨的血色剑念。
    华长灯同样抬眸,望向青冥。
    但见那点星光之中,再现一个八尊谙!
    同古今忘忧楼里已显迟暮气息的落魄八尊谙不同,他白衣胜雪,洒脱不羁,分明还是当时年少,还是第八剑仙!
    少年八尊谙一步一歌,飒沓如星,同是并指,往地面点来,伴着长笑:
    “华长灯,我这一指,始于三十年前,终于三十年后,你可接好了。”
    很明显,他就不是点道·为止了,而是点道·不止。
    一指,洞穿而来。
    璀璨血色当即撕破无边夜幕,震断无尽虚空,化作卷席的洪流,环伺着中间一道为主的银光。
    其射向的位置,依旧是华长灯眉心!
    意鬼所在的位置!
    “不是剑念……”
    华长灯浑身毛孔舒张,俨然意识到三十年来八尊谙不修幻剑术,改在剑念之上,修出了一个可以堪比自己剑鬼的东西来。
    是什么?
    是他的年轻时候?
    根本来不及思考了,虽说八尊谙的年轻时期,已败过自己一次。
    但那回胜之不武,这次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挪动百鬼坛来防御——有可能,还是幻剑术!
    华长灯却不敢真身受此少年八尊谙一指了。
    他将全部心神,放在这古怪的少年人、古怪的剑指上,当剑光临面时,再觉不妙,猛又从眉心处中,祭出意鬼!
    “啪。”
    没有什么大的波动。
    像是巴掌打脸,不大的轻响,回荡在突然变得死寂的灵榆山上。
    观战者只觉眼前再一,什么年少八尊谙,什么楼外血煞星,什么三十年前的一指……
    根本没有!
    华长灯高高祭出意鬼,横在头顶之上,横对空气。
    却在心神被转移的那一瞬,面前失了控制的百鬼坛,有如红盛开后的草木,被对面无有剑流轻易置为虚无。
    笑崆峒那仿被冷冻于时间长河之上的十段剑指,在散开波光后,其中一点,轻易穿过酆都异象、炼狱之景,以及百鬼坛。
    点到为止。
    那点波光,并无恐怖剑念爆发,只是不重不轻地打在了悬于华长灯面前的狩鬼剑身上。
    “啪!”
    巴掌大的轻响,便发于此。
    狩鬼受力,啪叽一声,拍在了主人华长灯的高鼻梁之上,同样没有造成多少伤害,却在其鼻头处留下了一道红印。
    “咕噜!”
    所有人艰难吞咽着口水,望着这位传说中的圣帝鬼剑仙。
    鬼剑仙鼻子一酸,眼眶涌出热泪。
    其头顶意鬼峥嵘,剑势恐怖,他却像扛不住意鬼之势了,身体微一踉跄。
    在险些跌倒之际,下意识右脚一撤,往后踩去,这才稳住了局势。
    “呵呵。”
    笑崆峒唇角一翘,盯向华长灯的脚。
    华圣帝,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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