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手一挥,将他刀片打落。
    一时却不知如何劝解。
    唐宋兵制一脉相承,实行户籍连坐,父子连坐,一人当兵,全家遭殃。
    能在军中博得出身,万中无一。
    大部份是凄惨收场。
    救得了一个,能救下另一个么?
    救得了子,如何救父?
    一人难救,何以救天下?
    封建社会的真实残酷,远超现代人想象。
    再等几年,金兵南下,汉族百姓生灵涂炭,死者百万,那才是人间地狱。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区区臣子,文人墨客,简直死不足惜,却被流传千年。
    可天下百姓呢?
    法海摇头,他一路寻到中军帐,看到城内乱成一片,数十人一队的官兵闯入民宅,挨家挨户彻底搜索,妻儿老小抓住头发拉出门外。
    匪兵进屋,所有钱财收缴得一干二净。
    一路打砸抢烧,城内竟已被洗劫一遍。
    他已经手刃了十数人,一路过来,原本是打算擒拿主官,打算先把局势控制住,就以徐水为据点,好好大战一场。
    先把白莲教的名声搞臭,揭露他们的所做所为。
    可此时心境乱了。
    “此事因我而起,又有多少人会因我死去?我杀生是为救生,可又徒增杀孽,如此往复,岂不是越陷越深,永坠红尘?”
    法海闭目。
    再次睁开,语气平和,把双手伸了出来。
    对庞博说道:“不用沮丧,此事因我而起,也只有我能结束,抓我进去。”
    “啊?”
    “我来自首,你不抓我,如何洗脱你的罪过,不用客气,抓。”
    把袖子撩了起来。
    露出白如莲藕,嫩如豆腐般的手腕。
    庞博再次跪地叩头:“圣僧高义,在下没齿难忘。”
    果然伸手,将法海双手捉住。
    却是趁旁边亲军一不注意,锵的一声拔出陌刀。
    那亲军大骇,翻手便抢。
    庞博满脸血污,哇呀怒吼,两刀将亲军劈退,再对着两班护卫连劈数刀,两臂一展,马步深蹲,将法海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拉着法海便往外拽。
    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法海纹丝不动。
    庞博急道:“圣僧快走,我今日誓死护你出城。”
    “你个憨货,怎么如此痴傻。”
    法海随手一挥,将帐外所有人定在原地。
    转身走到中军帐门。
    此时帐门洞开,法海就在门外。
    帐中所有人都看到了。
    但是帐内鸦雀无声,只有幕僚程亦之,在听到庞博的诅咒之后,微微动了一下。
    法海抬脚走了进去。
    气氛诡异的安静。
    法海扫视一圈,看到帐上坐着个虎披军官,一脸大胡子,显得极其威武。
    “这幅面相还是不错的。”法海点头道:“你就是此地主官?”
    雷横等人,不是不动,是动不了,法海纯粹气势逼迫,让这些人无法动弹。
    随着法海话语一出,这份压力才陡的轻松下来。
    可一个个脸色更是骇然。
    刚刚就感觉浑身似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压住,浑身动不了分毫。
    这种感觉怪异之极,只感觉全身上下,哪怕头皮指尖,都被无差别覆盖,就好像梦魇压床,明明头脑清醒,却感觉不到身体怎么控制。
    力道还在变大,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就好像再多一分力,就要被压得粉身碎骨。
    仿佛走到濒死边缘。
    松懈之后,一个个站立不稳。
    眼中只有无尽的恐惧,浑身颤抖,兴不起半点反抗之念。
    “想必,这位就是主官了。”
    无人应答。
    “我最后问一次,谁是主官?”
    连问三次,帐上才传来一阵咳嗽。
    “咳,咳,正,正,是在下。”
    雷横在帐上拱了拱手,脚尖点地站了起来。
    却一个站立不稳。
    只感觉膝盖发软。
    法海身上的磅礴气势,和刚刚的濒死体验,让他甚至有跪下的冲动。
    下方几十个全副披挂的军官,看雷横的膝盖一弯,却是争先恐后的跪了一地。
    无他,因为站着压力实在太大。
    帐上雷横,毕竟是一方将官,还是克制住了。
    讪讪的说道:“我只是坐太久了,脚弯发麻,又没叫你们跪下,你们跪下做甚。”
    跪这一地的军官,只是单纯的想跪而已,习惯使然,一旦遇到上峰压迫,跪下去准没错。
    所以跪的方向,并不是法海。
    而是雷横。
    雷横手一挥:“都起来吧。”
    撑着扶手,缓缓的坐回帐上。
    “咳,咳,请,请问法,法师有何见教?”
    法海合十道:“贫僧法海,踏破此处祭坛是我所为,特来自首。”
    “呵,呵呵,法师开,开什么玩笑,不如帐上喝茶,来人啊,吩咐下去,为法师准备素茶斋饭。”
    法海道:“不用,贫僧早已辟谷多年,不沾人间烟火,你可是此地主官?”
    雷横终于缓了过来,坐正身体:“正是末将。”
    对着东方拱手说道:“暂居广信军镇远一职,驻守易州五回岭,请问法师有何见教?”
    法海道:“不敢见教,我只为自首而来。”
    雷横一阵哈哈大笑,从章上走了下来:“法师为何开此玩笑话,那是一个三头六面的神兽,大如巨象,此间县长豪不作为,欺压百姓……”
    雷横走到法海前面,朝着天空一拱手,说道:“此乃天降愤怒,活该,此事查明,王全老小已被我部羁押,神兽也已返回天庭,怎么可能是法师所为,法师莫开玩笑了。”
    屈膝躬身,想要拖住法海手腕:“不如法师上坐,让我等好好孝敬法师。”
    法海道:“真的是我。”
    “不可能,法师请上座。”
    法海道:“我不能坐,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妖僧,此刻认罪伏法,你等不用惊慌,我只交代三件事。”
    雷横仍是道:“不可能,此事绝不可能,此事我们已彻底查明,马上就要撤军。”
    幕僚程亦之也站了起来,一鞠到地:“法师明鉴,将军所说确是详情,那神兽乃是天庭神兵,连带我等也被训诫。”
    法海看他獐头鼠目,一脸奸相,又坐在雷横旁边。
    点头道:“想必,你就是那程亦之?”
    法海眉眼一斜,帐内气氛一片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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