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不责怪,朕无所谓。”他满不在乎,“反正皇位也轮不到朕身上,一个要做闲散宗室的人,贤名恶名,不过关乎封地大小罢了。”
    徽 妍看着他,心中亦觉欷歔。先帝年幼继位,倚仗太尉董秀等人辅弼。董秀把持朝政,且将女儿安排入宫,配先帝为后。先帝虽不喜,却无奈董氏根基深厚,一生与之 明争暗斗,却到入土也未如愿。比起权势熏天的董氏和备受宠爱的李氏,皇帝的生母杜氏默默无闻,皇帝虽排行第二,却无足轻重。这在当时看起来可怜,如今想一 想,却不能说不是好事。因得如此,他生活恣意,比身负重担的太子和三皇子更快乐。
    “先帝对陛下亦并非无所期望。”徽妍想了想,道,“不然,先帝怎会许陛下领军去羌地平叛?”
    皇帝听着,怔了怔,未几,唇边浮起一抹苦笑。
    他却没说下去,却抚抚她的头发,低低道,“朕有些困了。”
    那嗓音低沉,带着些醉意。
    徽妍望着他面上淡淡的醺色,想来是方才的酒终于起了后劲。她有些无语,方才还说自己不会醉……
    “妾去唤徐内侍。”她说,正要起来,皇帝却拉着她。
    “朕哪里也不去。”他说。
    徽妍讶然:“陛下不是说困了?”
    皇帝却看看身后,将凭几拿开,在榻上躺下,懒洋洋地眯眯眼,“朕就歇在此处。”
    徽妍看着他,无可奈何。这模样,他真的是醉了。
    “你莫走……”皇帝盯着她,抓着她的手不放。
    徽妍不禁莞尔,回握他的手,“嗯,不走。”
    皇帝似乎放下心来,未几,闭上眼。他唇边带着笑,眼皮阖起的时候,看上去安详平静,连眉心的那一道痕也几乎平复不见。此时此刻,方才的二人似乎换了位置,皇帝依偎着她,就像一个孩子一样。
    “徽妍……”过了会,皇帝忽然喃喃道,“给朕讲故事……”
    徽妍:“……”
    心中啼笑皆非,却升起一股柔软的蜜意。
    “陛下要听何故事?”她问。
    皇帝没有答话,过了好一会,低低道,“牵牛织女……”
    徽妍答应一声,开始讲起来,不过才将到牵牛遇见织女,她就听到了皇帝平稳的呼吸声。
    “……织女亦喜爱牵牛,便跟着他回家了。”徽妍将话说完,手指抚过他平整的鬓脚,少顷,莞尔,低下头,在那酒气尚存的嘴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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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皇帝宿在来漪兰殿。
    徐恩怕扰了他,没有给他挪地方。让宫人取来被褥给他盖上,关闭殿门。
    徽妍看得睡得安稳了才离开,第二日,她早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皇帝。但殿上空空如也,宫人告诉她,皇帝已经回宫去了。
    徽妍有些失望,心里忍不住埋怨皇帝,总这般早起做甚,宿醉也不多睡一睡,好不容易在这边过夜啊……
    不过想到昨夜,她心里还是甜甜的,打定主意,这两日便回弘农一趟,将自己与皇帝的事告知母亲。
    她会不会震惊?
    心里想了想,苦笑,那大概无可避免。接着,她也许还会为自己和王恒瞒着她而生气,但徽妍已经想好了说辞,反正罪魁祸首是皇帝,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便好了。再说,母亲不是很喜欢“刘公子”么?
    徽妍想着,竟是兴奋起来。开始筹划着何时离宫,何时到弘农,又多久回来。蒲那和从音如何说,要交代宫人们何事……
    正神游,宫人来报,说王骑郎要见她。
    王恒?徽妍讶然,忙答应一声,出到殿外去。
    “二姊!”只见果然是王恒,满头大汗,好像刚赶了路。他神色不太好,上前来,急急道,“二姊可有空闲?我今晨去长姊家,见周家舅姑又来了!”
    “周家舅姑?”徽妍愣了愣,面色一变,忙问,“他们来做甚?”
    “只怕不是好事,”王恒皱着眉,“二姊,这回,他们带来了雒阳那边的周家宗长!”
    ☆、第54章
    ?徽妍听着,心底咯噔响了一下。
    “雒阳那边的宗长?”徽妍忙问,“你见到他们到姊夫家去了?”
    “只见到了周氏舅姑。”王恒道,“长姊侍婢告诉我,说周氏宗长,就是成安侯。他如今也在长安,晌午要带着几位宗老过府来。”他神色着急,“二姊,这般架势,莫非真是要出妇?”
    成安侯,她自然知道。周氏的先祖周勃封绛侯,周勃死后,其子周坚袭爵,封平曲侯,传至其孙时,因罪除爵。直到玄孙再度因功封成安侯,传爵至今,而周氏如今的宗族之长,也是当世的成安侯。
    周浚的父亲周宏,是成安侯的族弟,徽妍记得,周宏与这位族兄关系甚善。从前周宏到家中做客,每每提起成安侯,面上总有自豪之色。
    徽妍面色不定,不答却问,“长姊现下如何?”
    王恒摇头:“我今晨去到时,长姊在室中闭门不出,我去也不肯见人。我情急之下,才来见你。”
    “姊夫呢?”
    “姊夫也在家中,但未见到人。家人说,他正在后院与周氏舅姑争执,我不好去。”
    徽妍沉吟,望望天色,道,“我稍后便去府中。你莫急,母亲和兄长俱在弘农,现在遣人告知也来不及,我去看看如何再作定夺。”
    王恒犹豫了一下,目光忽而闪了闪,小声对徽妍道,“二姊,我看周氏舅姑是势利之人,长姊无所倚仗,故而受他们欺负,若是……二姊,我是说若是,嗯,长姊若得贵人相助,就好了……”
    徽妍愣了愣,看着他,未几,忽然回过味来。
    脸上一热,她瞪起眼。
    “我就是说说!”王恒忙道,亦面红,支支吾吾,“二姊你看,你亦知晓周氏舅姑是何脾性,你去也未必有用,不如……”
    “周氏舅姑意欲何为还尚不知晓,事情未明,怎好贸然告知他?”徽妍无奈,道,“陛下性情你也知晓,从不偏私。且就算他愿意,此事说白了不过大臣后宅私事,他日理万机,难道要堂堂天子跑来掺和?”
    王恒赧然,却不死心,“可长姊……”
    徽妍道:“且看看再说,姊夫为人你也知晓,总有办法。”
    王 恒见她如此,也只得应下。不过他走不开,今晨去王缪府中,本是趁着公事外出时济私。如今回来,郎中令恰好又不在宫中,他想再请假也无处寻人。徽妍则不然, 虽名为女史,却不受官署管束。她对蒲那和从音说自己出宫一趟,不久就回,让他们在宫中听话。又交代了吴内侍和宫人之后,徽妍亲自去见了未央令。未央令也不 为难,发给了通行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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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赶到周浚府中,才进门,徽妍就与周浚府中的孙管事打了照面。孙管事见到徽妍来到,凝重的神色倏而一缓,“女君可来了,小人奉主人之命,正要托人往宫中给女君与公子带消息!”
    “如何了?”徽妍瞅瞅堂上,忙问。
    孙管事叹口气,摇摇头。
    “二位大人俱在堂上,”他低声对徽妍道,“主人今日官署中也不去了,就在堂上与二位大人争执。”
    “长姊在何处?”徽妍忙问。
    “还在室中。”
    徽妍颔首,绕开前堂,径自往后院而去。
    王缪的屋子,房门紧闭。侍婢和家人都在门前拍着门,但里面只是不开。三个甥女也在外面,哭泣不止,见得徽妍来,她们忙围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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