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了挥手,模样仍旧很疲惫,人虽醒了,但面色仍旧不大好。
    太医站在床头回禀这种毒性的弊端,以及可能导致的后果,他听了之后徐徐道:“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儿为何对朕下如此狠手?”
    先前抱有一线希冀的慧王脸色一变,上前跪在榻前,“父皇明鉴,此事并未儿臣所为!”
    然而他这番辩驳实在太苍白,东西是他送的,皇上一直戴在身上,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认为是他,铁板钉钉的事,着实伤透了皇上的心。
    皇上倚着迎枕,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他,“这块乌木朕一直贴身佩戴,时常跟皇后念叨着你有心了,让朕心里很是慰藉。却没想过,这竟是你拿来害朕的手段。”
    江衍跪在地上,双拳紧握,浑身紧绷。
    皇上又问:“如果朕没有及时发现,过不久便会如同太医所说,变得痴傻呆滞。到那时,你可是称心如意了?”
    江衍极力辩驳,面上不复冷静:“儿臣不敢!此事若真是儿臣所为,儿臣又怎会设计这等浅显愚钝的阴谋?请皇上明察,相信儿臣的清白!”
    他深知不是自己,但目下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
    东西是他送的,皇上因为这个东西中毒昏迷,不是他还能是谁?他如果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今日即便跳入曲江中,也洗不清一身的嫌疑。
    果不其然,皇上疏忽睁开双目,连声音都冷了许多,“浅显?你还打算怎么害朕不成?”
    慧王大惊,“儿臣不敢!但儿臣绝非有谋害父皇之心,更不是那种离经叛道的不孝之人!”
    “你没有么?”皇上听罢,只平静地问了一句。
    音落,慧王狠狠一僵,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下一句皇上便说道:“你跟朝中大臣勾结,暗地里那些走动,真以为朕都不清不楚?你们有哪些人,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慧王低头,极力使自己得声音冷静下来,“儿臣与几位大臣兴趣相投,是以平常走动得频繁了些,如若父皇不喜,儿臣日后定当谨言慎行。”
    皇上只冷笑一声,“谨言慎行?你是该谨言慎行了!”
    说着向下面吩咐,“慧王有谋逆之心,结党营私,企图弑父,实乃大不孝。朕要收回他慧王的封号,改封为平原王,另其在府中闭门思过六个月,不得与任何人来往。如有违逆,再降封号。”
    江衍脸色难看之极,“父皇开恩……儿臣无辜!”
    皇上却听不进去他的话,挥了挥手示意带他出去,“朕乏了,都退下吧。”
    江衍岂能甘心,从慧王到平原王,岂是一个封号,几百户食实封的问题?那些他苦心经营的东西,可能就这么没了!
    他试图再说,皇上肃容,命令殿外的侍卫,“还不把平原王带下去!”
    江衍挥退侍卫,咬了咬牙站起来,独自走出宣室殿。
    他一定要查清楚是谁诬陷他,不能平白无故蒙受不白之冤,等他找出来幕后之人,一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
    闲杂人等都退下后,庄皇后留下陪他说了几句话,不敢提有关江衍的任何事情。庄皇后也是心里乱得很,总觉得这事情有蹊跷,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然而究竟如何,却又说不上来。
    她心里装着事,没多停留便回去了,让宁昭仪留下多陪陪皇上。
    宁昭仪喂皇上吃过药后,便坐在床边宽慰他:“皇上别太伤心,说不定慧王只是一时糊涂,这会也后悔得紧。等在府里思过几个月后,便想清楚了也不一定。”
    皇上没有答话,他的儿子他再清楚不过,一个个狼子野心,只等着他何时身体不行了,退下皇位,便争着抢着要取代他。这几个儿子里,唯有江衡最让他放心,他不是勾心斗角之人,一门心思都在打仗军事上,对权势最不感兴趣。
    他深深叹一口气,心里沉重得很,“真是伤透了朕的心。”
    宁昭仪握着他的手,温声软语地说了几句贴心的话,总算让他心情不那么难过了点。
    殿里除了宁昭仪外,还有周溥尚未离去。
    他正坐在案前写药方,这种毒他以前接触过,对付起来有点经验。再加上这几天皇上待见他,便让他留下来写药方,药方写好之后,他交给一旁的宫婢,让她照着上面的药材取药。每日煎三幅,先喝七日,等到七日之后再换另一幅药方。
    宫婢刚走,他正要去向皇上辞行,便有一个老公公走了进来,手机捧着一封书信。
    “皇上,这是何侍卫调查的结果,上面记录了近期跟慧王频繁走动的官员名字。”他递到皇上跟前道。
    皇上接过,拆开查看。
    上面果真写着不少人名,包括官名品阶,都一一列举出来。有几个甚至是朝中的老官员,极具威望,没想到居然被江衍拉拢了去,足以见得他倒是有几分本事。
    皇上看到一个名字停了停,耐人寻味道:“陶临沅陶侍郎?”
    周溥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往那边看去。
    他不知想到什么,“若是朕没记错,他的女儿陶嫤与魏王的婚期是在今年三月十六。怎么,他不是应该支持魏王么?怎么跟慧王牵扯到一块了?”
    老公公答道:“听何侍卫说,是陶侍郎主动找上慧王的。”
    “哦?”皇上若有所思地抬起眉毛,把那封书信看完后,交给老公公收起来。坐在床榻上,一时不语。
    老公公下去,宁昭仪问他:“皇上在想什么?”
    倒没想什么,只是想起陶侍郎家的女儿。
    很玲珑剔透的一个小姑娘,他对她印象深刻,盖因她小时候时常出入宫中,被皇后所喜爱。皇后对她赞不绝口,不止一回希望能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奈何那时两人都年纪不小了,太医说再生会有危险,皇后才不得不摒除这个念头。
    既然皇后这么喜欢她,而且楚国公早年为朝中效力,德高望重,既为了安抚他,又为了讨皇后欢心,皇上便决定封陶嫤为广灵郡主。其实他对陶嫤的印象不错,她的待遇跟一般公主无二,算得上是大晋待遇最优渥的郡主了。
    只是没想到江衡会对她一往情深,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正思忖时,周溥起身向他告辞,把两张药方都交到宫婢手中。皇上有些心不在焉,便让他下去了。
    宁昭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说道:“说起来,景绩跟广灵郡主还有几分渊源。”
    皇上看向她,有点兴趣,“怎么说?”
    于 是宁昭仪便把周溥背井离乡,来到长安求学的经历跟他说了一遍。“彼时他身上盘缠用光了,身无分文,便到陶府去当大夫。一面解决了吃穿住宿,一面又能为广灵 郡主医治心疾,说起来也真是巧。”她想起什么,有意无意道:“不知道广灵郡主的心疾现在如何?若是没有好,将来成亲后可是十分危险的。”
    皇上沉思一会儿,疲倦地躺下道:“朕困了,你先回去罢,让全公公进来伺候就行。”
    全公公就是刚才进来的老公公。
    宁昭仪起身道了个是,走出宣室殿。
    她一直都很有眼力劲儿,话不必多说,点到为止即可。剩下的便让皇上自个儿去思考吧。
    *
    从皇宫出来后,江衡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去查那块乌木的出处,经过几个人的手中,都要一一告诉他。
    他隐约能猜到此事并未江衍所为,江衍隐忍了这么多年,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愚钝的事来。
    江衍有头脑,成熟稳重,今日若不是被逼至绝境,绝对不会这么慌乱。
    那究竟是谁?
    宫里要谋害皇上,又能近身接近他的人,是谁?
    不排除其余几位皇子,他们想要陷害慧王,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他。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对,他们应当没机会对乌木做手脚,即便做了,皇上又怎会发现不了?
    思绪有点乱,江衡忽然很想去陶府见陶嫤一面。
    一个月不见她,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是不是跟他一样迫不及待?越想越控制不住自己,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人一马已经停在陶府门口了。
    陶府门口的阍者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不明白他为何杵着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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