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拉一愣,连一直怀着隐秘笑意的阿道夫都惊了惊,奇异地盯着他上下打量,啧啧,“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先生,一直被人所推崇的侦探……你倒是个聪明人,哈,我佩服你这种家伙。”
    诺拉看了看福尔摩斯深邃的眼睛,想了想,还是保持了沉默。
    她相信他的判断,一直以来都如此,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或许您可以给我一个地址,我派人给您送过去。”福尔摩斯说道。
    阿道夫哈哈大笑,“噢大侦探,你想套我的话,我可不笨,我虽然没钱,但我的脑子可很好使……不过你说得是真的?”
    福尔摩斯坐在沙发上,灰色的眼眸熠熠生光,自有一番可信的卓然风度,他点头微笑,“自然,真相永远比那些钱财要可贵,更何况,您的消息很有可能会拯救十几个孩子的性命。”
    阿道夫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滞,他盯着了他半晌,最后默然地撇撇嘴,“我收回对您那些‘刻板’的评价……您对如何说服别人这个问题可相当有自信。”
    福尔摩斯眼里的笑意愈发深邃,他伸出手,作出一个“请”的示意。
    于是阿道夫也大大咧咧地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翘起腿,满脸不在乎的表情,他甚至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红茶,抿了一口,咂咂嘴,满意地叹道,“进屋的时候可就闻到这个香味儿了……多么令人怀念啊——嘿女士,别用那种目光盯着我,我这就说正事。”
    他不太情愿地放下茶杯,直起身体,摸着自己的下巴,神色这才变得有些严肃起来,“这件事要到半年前说起……事实上,我在三个月前就发现了这整件事儿——失踪的孩子可不仅仅只有这几个,我想大侦探也发现了吧——您说的是‘拯救十几个孩子的性命’,而非‘几个’。”
    福尔摩斯耸耸肩,“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
    “非常聪明的猜测。”阿道夫总算说了一句能听的话,“不过……福尔摩斯先生,我不能告诉您太多……这个城市有的可不仅仅是您的耳朵和眼睛,我能看见的也不过只是冰山中最不引人注目的一角。”
    他这话说得极为意味深长,福尔摩斯和诺拉的眼睛齐齐深了下去。
    “既然如此,”福尔摩斯思索片刻,复才开口,“我想阿道夫先生应该给我们一个小方向……鉴于一个小古董应该值这个价钱。”
    “当然,当然。”阿道夫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拍着手轻声开口,“……您应该从您现在有的伙伴们下手。”
    福尔摩斯垂下眼睑沉思,几秒后,他终于抬起头来,面色平静,“谢谢您宝贵的线索,阿道夫先生。”
    “不用谢不用谢。”阿道夫咧嘴一笑,“我可一点都没亏。”
    他倒喜欢说实话——看着对方忙不迭地捧起烛台转身就要走,诺拉喊住了他,对上他疑惑的眼睛露出一个轻柔的微笑,温声开口,“在您离开这儿前,我想我需要告诉您一句……您知道的,我们很容易就能找到您的踪迹。当然了,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依然能够进行这么一番友好的交谈。”
    对方脸僵了僵,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啊……当然,当然了,美丽的小姐。”
    诺拉目送他离开,才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福尔摩斯,“让我猜猜看……我们的大侦探这次用几万英镑换来了一个价值连城的消息?”
    福尔摩斯被她这番阴阳怪气的语气忍不住弄得笑了笑,他抬起头对她招了招手,诺拉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坐到了他身边,于是福尔摩斯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专注地盯着她白皙的手指,才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事实上……我们用十几英镑,换来了一个非常有用的消息。”
    诺拉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满脸疑惑,“十几……英镑?”
    “那个烛台的花纹的确是奥斯曼皇族的手艺,只不过烛台本身来自我一位走南闯北喜欢游历的熟人,他从土耳其一个卖假古董的商贩里拿来玩的,不过说实话那位商贩的仿造工艺的确值得称赞一番。”福尔摩斯若无其事地捏了捏她柔软的指腹,严肃道,“这回您可以放心了吧,我并不会随意败坏我们的共同财富。”
    诺拉,“……”
    “至于那个有用的消息……”眼见诺拉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脸都红了的模样,福尔摩斯不动声色地,眼里笑意却逐渐满溢出来,高声道,“他的意思是……让我们从我们的朋友身上下手。”
    “朋友?”
    “不错。”福尔摩斯点头,“威金斯他们……看来我们需要重新调查一下,今年失踪的孩子……包括那些流浪儿,究竟有多少个了。”
    第80章 八十
    伦敦是在十九世纪,算得上是世界最大的商业城市之一,是英国政治经济文化的集合地,在这个年代英国还具有极高话语权威性的年代,作为它首都的伦敦,自然拥有着令人艳羡的财富和科技。但就和光与影之间的伴生关系一样,一个城市表面有多么光鲜繁华,它的背地里就隐藏着多少肮脏不堪。这里居住着世界上最富有的绅士和最美丽的淑女,同时也有着最贫穷的破落户和地位最低的流浪儿,每一条街道的阴影处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
    这些人每天都行走在大街小巷,伸手向过路人乞讨着一天的吃食和金钱,他们穿着肮脏褴褛的衣服,没有固定的住所,也没有人会关注他们的存在,就像是影子里的污垢,卑微却永恒地存在。
    但福尔摩斯现在的目标就是这些人,乞讨者,流浪儿,他们大多数人什么本事也没有,但却有一个共同点——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存在,或者死亡。
    阿道夫的那一句话给福尔摩斯打开了一扇新窗户。
    “您认为,这些流浪儿和失踪的孩子们也有关系?”在去向伦敦最大的流浪者大本营——原本挖掘用来做战时沟壕如今却被废弃的一个地下通道路上,诺拉疑惑地询问福尔摩斯,然后得到对方一个笃定的回答。
    “不错。”福尔摩斯戴上了他那顶最喜爱的高帽,他的神情不似平时那样悠闲放松,而是微微皱着眉,垂着眼眸思索,“您可以想一想,每年有多少孤儿会流落街头成为乞丐,但却很少会有好心人将他们领回家,如果有一天一个流浪儿无故消失了,您会注意到吗?”
    “不会。”诺拉回答,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目陡然一沉,“您是说……”
    “威金斯曾经和我提过有流浪儿失踪的事情,但这很正常。”福尔摩斯抿紧嘴唇,沉声,“每天都有孩子冻死或者饿死,就连高高在上的那位女王都无法改变这种状况,不过……”
    他看向远方拥挤的街道,“自然死亡和无故失踪,却是完全不同的事。”
    “先生!”站在十字路口时不时左顾右盼地威金斯终于发现了他们的身影,朝他们挥手,大喊,“这里!”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过去。威金斯带着他们绕过一个长长的巷子,然后指着一扇用松松垮垮链子搭着的地下洞口,说道,“就是这儿了。”
    福尔摩斯上前一步,铁链没有被锁住,很容易就拉开了。福尔摩斯站在门口往里面瞧了瞧,黑乎乎的一片,只有带着某种长时间没有清理过的臭味飘了出来,非常安静。
    “威金斯……最近你注意到了,有其他流浪的孩子失踪吗?”福尔摩斯转过头,看着这个机灵的男孩儿,温和地问道。
    “有。”威金斯挠了挠头,显得很苦恼,“每一周都有孩子不见了,虽然不是和我一起的……但是大家都很担心,害怕什么时候自己也会消失不见。”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儿的?”诺拉问。
    “大概半年前……”男孩老老实实地回答,“和约翰一起在伦敦东区乞讨的那个女孩儿突然不见了,然后就是去找那个女孩儿的她的朋友……先生,您是来调查这些失踪的孩子吗?”
    “不仅是他们,”福尔摩斯打开铁门,生锈的门发出吱呀刺耳的声响,他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黑暗,声音却低沉平静,“我是在寻找一个心脏肺腑都已经变成黑色的刽子手。”
    诺拉跟随着他走进了这个地下通道,门后是一个逐渐倾斜的缓坡,空气变得湿润而阴冷,这里应该非常宽阔,有呼啸的风不停撞击在坚实的泥土墙壁上,其余的除了他们沉稳的脚步声,这里一片死寂。
    走了大概五十多米,视线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有模糊的光点从顶上投落下来,在地下形成一束一束单薄的光斑。诺拉抬起头,隐隐听见马车碾压过井盖的轱辘声,大概猜测到在他们头上就是一条繁华的街道,下面却安静沉寂,如同荒芜的战场。
    再往前走终于看到了有人在这里的痕迹,墙边都是堆叠的散落衣服,破损的生活器具,间或有呼呼大睡的流浪汉。他们安静地走过他们身边,很快就看到了与前面类似的场景,不同的是,这里的人更多,而且很多都清醒着,听到响声,懒洋洋地转过头注视着他们,有的很戒备,更多的则是某种宰割般的打量。
    他们衣冠整洁,面容干净,气质优雅,怎么看都不像会是闲来这里观赏的游客。
    福尔摩斯的目光极快地扫视了一圈,然后定在一个背对着他们似乎正在呼呼大睡的流浪汉,然后快步走了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低声开口,“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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