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才擦黑,海风迎面一阵阵扑来,带着咸苦的味道,海棠扶了姚姒下马车,青橙得了信迎了上来。
    几日不见,青橙的肚子仿佛又大了一些,她急急忙上前扶了她,唤了声青橙姐姐。
    青橙朝她微微颌首,见海棠跟在后头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心中了然。
    三人进了屋里,姚姒心里油煎似的,扶了青橙坐下,就焦声问道:“如今可有找到五哥他人?”
    青橙扶了肚子摇头,“事情是大前天发生的,青衣如今也没递个音讯回来,五爷如今在哪,是生是死,没有人知道,我这里急得不行,只好叫人给你送信。”
    姚姒身子一软,脸儿煞白,海棠的托了一把,急忙把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姒姐儿......”青橙慌忙给她扶脉。
    “我没事,不用担心,姐姐若是方便,能不能告诉我事情的经过是怎么一回事?”姚姒抽回了手不欲青橙多耗心神,又示意海棠扶她坐回去。
    青橙晓得她心里急,她自己何尝不是心急如焚,这两天肚子坠坠的往下沉,十分的不舒服,撑了三天,早已经是六神无主了。
    “具体形情我这里也不大清楚,听知道五爷的舰船是在东海海域被击沉的,韩将军率舰船赶过去的时候,海上已是一片火海。”
    姚姒意识到赵斾这次是凶多吉少了,捧着茶杯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心头一阵阵的发凉。前世赵斾并未这样早逝,可这一世改变的事情太多了,她现在也不能确定他会不会有事。
    可不管如何,她不能慌急,“不会的,五哥他一定会逢凶化吉,我们不能坐在这里胡思乱想。”
    这话既是劝别人,却也是在劝自己,她闭起眼狠狠朝嘴里灌了一口茶水,再睁开眼时,脸上多了些镇定。
    “青橙姐姐,你前后派了几次人马前去打探?”她望着青橙疲惫而又满含担忧的脸,见她双手捧着肚子眉头一阵阵的皱起,她顿时感觉不好,青橙该不是会是真的动了胎气?
    “姐姐,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她连忙唤海棠,“快,和我扶了姐姐去里间躺着。”
    青橙确实是在强撑,煎熬了三日,已是疲惫不堪,如今打眼瞧着姚姒还算是镇定,她便有些撑不住了,肚子一阵阵的发紧,她自己就是大夫,自然清楚现在她的状况。
    她没推辞,等到躺在了床上,就叫海棠去吩咐丫头,按她先前开的药方再熬一碗来。
    姚姒替她盖了张薄被,灯光下青橙的脸色有些不好。
    姚姒拉着青橙的手,镇静的道:“这儿是五哥的营地,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马,想必这些人都和咱们一样都替五哥担心,咱们如今要做的便是静心等待,我相信五哥一定不会有事的,姐姐如今不宜再操心,有什么事情便吩咐我去做,可好?”
    她从容坚定的语气安抚了青橙紧磞的心,待喂完她喝完药,海棠提了食盒来,两人虽说都没味口,但还是胡乱塞了些东西入口。
    青橙很快就昏昏睡去,她亲自守在了床边。
    海棠出去了一会子,再进屋里来时,就拉了姚姒往一旁说话。“我瞧着营地里依然整肃,并未有任何异常,不若奴婢晚上在这里守夜,姑娘歇息去。”
    姚姒摇了摇头,青橙的样子不大好,她身边只得两个做杂务的小丫头,她又怎么放心得了,赵斾如今生死不明,她也睡不着。“你去给我抬张榻来,今晚我来守着姐姐。”
    海棠哪里敢让她来守夜,忙劝道:“姑娘身子也不好,又赶了一下午的路,这里还是奴婢来吧。”
    姚姒很坚持,“现在哪里还有这些讲究,你也去歇息,再说你对这里熟悉,一定要打起精神来时刻注意外头的情形,我看青橙姐姐许是动了胎气,这几天你和我都看着点,再不行,明儿再轮到你来守夜,一定要让她卧床静养着才好。”
    海棠想想,确实是这样,遂不再劝,找人抬了张榻来摆到屋里,铺上软和的褥子,又打了水来亲自服侍姚姒洗漱,这才退下去。
    第二天,依然没有任何音讯传来,姚姒忍住心头的焦急安慰青橙,“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说不定这会子已经找到人了,只是咱们还不知道。”
    第三天,青橙没忍住,又打发了一批人出去打探消息,姚姒却不许她下床,和海棠两个人形影不离的守在她的屋里。
    如此过了几天,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姚姒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人眼看着都脱了形,几人相对无言。
    直到第八天的黄昏时分,先前跟着青衣出去的第一拨人里头回来了一个,终于带来了赵斾的消息。
    姚姒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来是怎么过来的,听得那人说在一个小岛上找到了受伤的赵斾,因为他所受的伤势较重,岛上缺水断粮的,他们找到赵斾时,他周身都是伤口,而且已经化脓,倒在半湿的沙滩上淹淹一息。
    听到是这样的消息,姚姒和青橙顿时脸色都黯了下来,如今人是找着了,却又更添了层担忧。该问的都问了,那人却只知道这些情况,青橙心里明白,必定是丈夫怕她着急,故而在找到人后第一时间便打发人回来报信。
    她挣扎着要起身,赵斾如今在三沙湾的港口营地养伤,她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说是要准备药材就要赶到三沙湾去。
    海棠从前跟在赵斾身边时出过几次海,自然知道三沙湾在什么地方,她附耳对姚姒道:“姑娘,三沙湾在福州的上头,从这里过去少说也要两日车程。”
    姚姒听海棠这一指点,就对青橙摇了摇头,“姐姐不可以,明知道动了胎气还要抢着去,便是五哥也绝不会同意你这么做。”她在屋里走了两圈,仔细思量了下,就道:“我替姐姐走一趟,我想着青衣大哥是个稳妥的人,既然只让来人回来报平安,便是不同意姐姐冒险而走这一趟,而且那边必定少不了好大夫,姐姐这里的治外伤的成药若有药效好的,或是有那等珍稀药材,就让我带过去。五哥伤势如何,不亲眼目睹,难叫我安心。”
    青橙想了想,只得无奈的接受这个提议。
    等青橙吩咐人准备好了一些成药和成包的药材,还有能行的令牌,姚姒早已经叫海棠和张顺准备好了马车,趁着夜色,她们三人连夜向三沙湾赶去。
    日夜兼程的赶路,到第三天的上午终于赶到了三沙湾。
    青衣得到信,赶忙出门来亲自带姚姒进了屋里。这是个三间的土屋,里外围了几层的士兵,青衣指给她看,赵斾如今在东边屋里养伤。
    姚姒的一颗心悬得老高,突然间不敢进屋,也不敢出声问赵斾的情况。刚才进门时,青衣分明是一脸的忧心忡忡,她怕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青衣像是知道她的心事似的,低声道:“一身都是伤口,犹其是后背上的口子有二寸长,大夫把五爷身上的伤口里的腐肉都挖了出来,就开始发烧,偶尔有清醒的时候,却是昏迷的时候多,如今大夫还不敢说脱了险境。”他看了看她,语气里有着恳求,“营地里都是粗手粗脚的大男人,姑娘您既然来了,小的就把五爷交给您照料了。”
    姚姒重重颌首,她捂住了胸口突然袭来的悸痛,颤抖着手一把掀起了帘子,就进了屋。
    青衣没有跟进去,转身去寻张顺和海棠。
    赵斾半趴着沉睡在床上,上身*着,便是下面也只穿了条宽腿的纱裤,这时候她顾不得羞,眼晴顺着头看到脚,他的头上手臂上以及后背和腿上都缠着雪白的纱布,纱布上隐隐有着暗红色的血迹,他的脸色白得像张纸,眉头紧紧的皱着,唇上也结了层血痂,再没有往日那等飞扬的倜傥。
    姚姒的眼泪蓦地落下,就半跪在了床边的脚踏上。
    她伸出手轻轻的抚了抚他的脸颊,他脸上的温度烫得吓人,显然这是还在发烧。
    她的手指冰凉,手掌心抵在他的脸颊上,不肯挪开,只有真实的触到了他的脸,她才觉得这不是个梦。
    昏睡着的他许是感觉到了脸上有个冰凉的东西贴着自己而感觉一阵沁凉,他无意识的就想得到更多,微微动了动,直往她的手心蹭过去。
    “睡着了还不老实!”她一边掉眼泪,一边低语,眼中的温柔仿佛能融化千年的冰雪。
    见一旁的洗脸架上盛着一盆清水,旁边还有几块白色的巾子,她起身拧了块湿巾子,轻手轻脚的替他擦脸,如此换了几回水,算是把他全身都擦洗了一遍,末了,就拿了杯子倒了杯清水,又用纱布沾湿,就替他润湿那加痂的双唇。
    等到把这些事情做完,她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就拿了把扇子轻摇着替他扇风。
    “五哥,是姒姐儿来看你了,你要快点醒过来。”她扇几下,就柔声低语几句。
    “从前是我不好,你看,我都知道错了,只要你醒过来,姒姐儿都随你,再不惹你生气。”说着说着,刚停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的都落在了他的胸口。
    海棠守在门外,听得心里酸酸的,可转头她又安慰自己,五爷若是醒过来,她一定要把这些话都说给五爷听,看看,姑娘她从前是想不通,实际上姑娘的心里是有五爷的。
    ☆、第115章 表白
    “姑娘,该给五爷喂药了。”海棠立在门外,虽然不忍心打断里头的温馨,但药要趁热喝才会有好的药效。
    就在她说话的当下,青衣已经提着食盒进了堂屋。
    听得屋里头轻轻应了声,海棠便给青衣打起帘子,跟着他进了屋。
    “你们来了。”姚姒起身,脸上犹带泪痕,一看是青衣提了个食盒,海棠帮着打开,里头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
    青衣端了药上前,对姚姒道:“姑娘,要给五爷喂药了。”他看了姚姒一眼,表情非常沉重,“这几日要给五爷喂药是难事儿,一碗药能喝进去一小半都不容易,有时喝进去了还会吐出来,大夫配了几味药丸,都是吊着五爷的命,不然这不吃不喝的又受了这样重的伤,正常人都难以撑下去,要是再喂不进去药和汤水,小的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姚姒听他这么一说,心沉到了谷底,望着他消瘦而又苍白得没一丝生气的脸,只恨不得自己能代他受这份苦痛。
    她心里明白,一个昏睡没有知觉的人,要喂苦药和汤水进去,有多么的不容易。“那你们是怎么给五爷喂药的,要不要让我来试试?”
    青衣就点了点头,他把药碗递给姚姒,自己坐在床头轻轻的扶起赵斾,又让海棠在赵斾的脖子上围了一圈儿纱布巾子。
    姚姒把药碗挨在自己脸上试了试温度,药温刚刚好,青衣看到她这样娴熟的样子,心里那一点疑虑顿时消去,看来姑娘很会照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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