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沐归谒亲的春节,城门守卫松动,燕云歌得空见了一次之前收养的孩子。
    在颓垣败瓦中长大的孩子们已经懂得察言观色,见到燕云歌冷漠威严的样子,其中一个小姑娘弱弱地喊了一声“大人。”
    小姑娘七、八岁的模样,一张小脸瘦的只剩下双大眼睛挂在上面。
    她不只自己喊,也让其他孩子跟着喊。
    此起彼落的大人二字,听得人心头发酸。
    必然是父母整日的谆谆教导,才能让这般大的孩子遭逢巨变后还懂得知礼谦让,本该处在无忧无虑长大的年纪,却活得惶恐不安小心翼翼,这只是一场天灾带来的,若是再加上人祸——
    燕云歌想到开春后的那一战,到时候又会有多少这样的孩子失去父母,离开家乡,又或者没有机会成长。
    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是流血的政治,都是以牺牲百姓的性命为代价,实现上位者的目的和利益。
    燕云歌想摸摸她,又觉得突兀,只好端过手边茶盏来掩饰无措。
    “你那天做的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垂下脑袋,轻轻地回,“我叫阿茴。茴香的茴,没有姓了。”
    只是没有了父母,怎会没有姓?
    赵灵想问,燕云歌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冰冷的手掌最终抚在了小姑娘的头顶,那是没有温度的声音,却意外地给人心安。
    “你若愿意,可以随我姓燕。”
    小姑娘的长睫轻轻颤着,马上拉着手里的弟妹跪下磕头,“燕茴谢大人赐姓。”
    她的弟妹,一个叁岁,一个五岁,还是不记事的年纪。他们并不清楚自己的阿姐在做什么,只是本能地跟从着。
    叁个团子大的身影跪了一地,其余的孩子见状,也跟着下跪磕头。
    却并非是谁都可以得到燕姓。
    燕云歌让赵灵带这些孩子出去,季幽这个时候低声回,“小姐,我去朱府看过了,没找到朱娉婷。”
    燕云歌手中的杯盖轻轻地落在案面上,“她父亲一死,无人再保着她,她一个孤女,这会除了去岩城找白容,还能去哪。”
    太子良娣,不过是品级高一等的贵妾,且朱娉婷失了朱家这个靠山,太子未必会愿意替她出头。
    她对朱娉婷的印象不多,仅记得不够聪明,如今苍然出逃,倒是对得起她这个评价。
    季幽想起那个晚上,压低了声音,“小姐,人是关好了,那地方多的是想要他命的人,他倒是不敢声张,只是……这么些天了,城里还毫无消息,是不是沉沉璧……”
    “之前,”燕云歌轻轻扣下茶碗盖,慢慢说道:“陛下不愿意天下人说他既用贪官,又罢弃之,才假意重拿轻放。朱明杰失足坠楼,沉沉璧是唯一的目击者,他身为御史,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弹劾我的机会,可我先他一步进了宫,眼下他的折子不定压在谁的案桌上。”
    “沉沉璧也不蠢,见过去这么些天,城里没有一点消息传出,也没人去京兆府报案,除了陛下授意的,谁能有这个本事。”
    “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拔出萝卜带出泥。”燕云歌托起细瓷茶碗抿了口茶,轻轻笑了声,“咱们的陛下是嫌工部这块肉不够肥。”
    陛下要办工部,却不想明着来办,也不知存的什么打算。再者,明明还可以继续养着,却非挑这个时候朝工部下手——
    燕云歌有心一想,很快嘱咐季幽道:“将朱明杰私自离京的消息传出去,最好传到各州各省,传得人尽皆知。”
    季幽颔首,很快提问,“小姐,咱们要不要在其他地方也培植些人手,或是开个分店?”
    燕云歌敲敲桌子,很快又揉起了眉心,“这事需要不少银子筹谋,还得要人手,等那些孩子晓事能顶用,又得需要好些年,你们这阵子不忙的话去请个教书先生回来,先教他们读书识字,若是有兴致收徒也可以从中摘选,燕茴这孩子最像我,留我自己教——我们的助力还是太少,今天是我拽下了朱明杰,改日又会是谁拽下我?朱明杰还有皇上想保着他,换我就未必有机会能随时翻身——广泛结交,多树党援,才是安身立命、屹立朝堂的根本。”
    好比柳毅之疯了这么些年,一朝回到朝堂,首先为着自己的阵营考虑,叶知秋和白容也是各为其势,便是太子也有户部和内务府帮衬,她燕云歌想单打独斗,想踩过这些人走上去,何其艰难。
    季幽赵灵虽然得力,却不能谋事,她在朝堂上需要一个类似苏芳这样的谋士帮衬,想来想去,也只有燕行符合。
    可他远在惠州,她该怎么把他弄回来?
    又或者自己过去一趟?
    燕云歌想了差不多有一刻钟,季幽看着她脸上时而阴沉,时而却隐含兴奋,心中不由突地一跳。
    先前的所有准备在这个表情下都显得是小打小闹,这位小姐好似终于撕开了一直遮掩的面纱,露出了真正的野心。季幽有个直觉,这位比谁都深谙官场生存之道的燕大小姐,要让盛京变天了。
    留血影在城外照看,叁人于傍晚前,打马回城。
    燕云歌交代季幽和赵灵去铺子里把近几个月得到的消息再甄选一次后,转去了将军府外苦等。
    秋玉恒现任兵器署的参谋,点卯上工,寅时而归,要想堵他,只能用守株待兔的方式。
    冬日的天暗得太快,很快又下起了雨雪,燕云歌感慨老太爷真是帮忙,也不躲雨,就这么笔挺地站在寒风里。
    她站的位置并不起眼,却是风口,但凡路过这,哪个不抬袖挡风,自然也容易往这看上一眼。
    秋玉恒掀帘而出,身旁立即有人撑上油伞,走了没几步,寒风阵阵吹来,打着伞的木童忍不住缩着肩膀,可一望身边的主子面不改色,不由在心中意外。
    少爷这阵子好像变了个人,越发沉稳了。
    “少爷,老太爷都念叨着您好久没去找他老人家下棋,您得空去趟吧。”
    秋玉恒拾着台阶而上,回头看了木童一眼:“我的事你别什么都和爷爷说。”
    木童表情苦了一下,“老太爷的手段您知道的,哪是奴才架得住的。”
    秋玉恒嘴角轻抿着,衣袍被风吹的翻飞,一脚踩在被雨水融化的雪水里,溅起不小的水花。
    “少爷,那个人一直盯着咱们看。”木童指着他们身后一个方向。
    秋玉恒看了一眼,竟阴沉下脸,二话不说的转身进了府邸。
    木童举着伞在后面一度追不上。
    燕云歌长叹了声,看来真把人惹着了,苦肉计都不管用了。
    她慢慢地展开右手低头端详。前世,曾有一长串人名死在她这双手里,如今,它连制服一个少年的力气都没有,如果她稳不住秋玉恒,往前走的光很快会泯灭,往后退的道路也会崩塌,她马上会陷入头无片瓦遮雨,脚无立足之地的绝望境地。
    若非秋玉恒实在无辜,杀了他倒是最好的选择。
    燕云歌心中生起了波澜,望着墨染一般的夜色,闭眼下了决定。
    秋玉恒连续几日心绪不宁,为着那个突然不来的身影,他将毛笔丢开,浑身的不得劲。
    赶上木童来添茶,见主子无精打采的,好奇问:“少爷,您昨儿个才指天立誓说要重新做人,今儿怎么一副人做腻了的样子?”
    秋玉恒被说中心事,作势要打他,木童灵巧的闪躲,没大没小的道:“少爷,您这一会叹气,一会做贼一样的在大门口探头探脑,您悲秋伤月也得有个原由啊?”
    秋玉恒没想到做这么隐蔽还被发现了,俊容窘迫,没好气道:“你瞎说什么,我是在烦皇上刚交我的任务,你刚才的话要有一个字传出去,我让你在马房刷一辈子马屁股。”
    木童识相地笑了一声,添茶完毕赶紧走人。
    秋玉恒也没心思在书房熬着了,踏着夜色星光回到自己主院,路过高耸的府墙时,还是不自觉地想去攀爬,只见墙外一片黑灯瞎火,哪会有人呢。
    失望地走到房间,推门入内,却见桌前有一道熟悉的背影在灯下缓缓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他近日看的兵书,那人眉眼带着温柔的笑,不急不缓地道:“读书那会若有这么勤勉,何愁乡试不过?”
    秋玉恒按下心中波澜,转身去关上门,憋了半会才回道:“你使苦肉计不成,又打算来使美人计么——”
    “那你中不中计?”燕云歌轻笑着回,突出的眉骨因为笑容,带长了眼尾。她善于利用这双笑来时可以很温柔,不笑时又因气势显得凌厉逼人的眼睛,秋玉恒被她灯下这么一看,心自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本是挖苦她的话,被轻而易举地送回来,秋玉恒想恼又不敢发作,只得小声回道:“燕一一,你使什么计都没用,你赶紧回去吧——”
    燕云歌的声音倒是就此柔和下来,“城内到处有我的流言,我的长相很快也算不得秘密,我女子之身要行你们男人事实非易事,今日出了你这的门,明日我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之事,玉恒,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便是你要留我……”身形晃动了一下,她有些撑不住了。
    秋玉恒快步走过去,刚才她逆光而站,他没发现异样,如今手抚上去,才发现她烫地惊人。
    秋玉恒暗骂自己不争气,说一百次不要心软,见她病了,还是为她心急。
    “不碍事的……”燕云歌还想勉强站起来,一抬头鼻间忽然就窜上一股沁人清香。
    “这是什么?”不过吸了几口,竟能让人精神百倍。
    “鼻壶。”他将鼻烟壶递过去给她。
    燕云歌掂着这小东西仔细翻看,这东西市面上没见过,必然是他自己做的,知道他手巧,没想到心思也灵活。再仔细看人,才发现几个月不见,他的身量长得飞快,这么并肩站着,比她还高些。
    秋玉恒又去找了些提神醒脑的香囊,一股脑地全塞给她,明明不该关心她,身体又永远比嘴巴诚实。
    他眼神闪躲,就是不愿说句好听的。
    燕云歌好像早料到了一般,笑笑着将鼻壶往怀里带,“玉恒的心意,我一定妥善收藏。”
    秋玉恒嘴角弯了弯,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对,很快又拉下脸来。
    燕云歌实在撑不住了,坐下来缓缓揉着额,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因为这突来的关心变得有些不合时宜。她动了杀心,这趟不过是最后一试,如今秋玉恒心里明显还有她,自然是能兵不血刃最好。
    “我来,不是求你原谅,只是为我之前出口伤人,来给你赔个不是。”
    “是我辜负了你的真心,也是我为着私利再叁欺骗你,为我这么个谎话无数的人,你又是向陛下请旨,又是与我父亲对峙,我却因为身不由己,从头到尾没有出现……玉恒,我一直后悔对你出手,你应该是无忧无虑的秋小世子,而不是为我变成疲于奔命的秋大人……”
    这几句话,燕云歌说得很慢很慢,好像每个字都是深思熟虑、斟字酌句后才敢吐出。
    秋玉恒微怔一下,他猜到她的来意,却没想到她会说得如此坦白,如此聪明。
    她若再敢欺瞒,他自然能分辨,偏偏她说得全是实话。
    反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读书,考科举,女扮男装为官,我犯下无数欺君之罪……”燕云歌闭目,轻声道,“又被逐出祖籍,我甚至连母亲都不能再认,唯恐以后给她带来祸端。”
    “你、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官?”
    “你是天生的男儿,你读书也好,习武也好,你做来都是理所当然,我却不同,多识得几个字,多念几篇文章,都要偷偷摸摸,生怕被人说女人书读多了,心就野了。玉恒,你轻而易举握在手里的东西,是我拼尽全力才能摸到的希望——我大逆不道,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比男子差。”燕云歌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是浓郁的疲惫,也有令人心疼的迷茫,“玉恒,你能懂我吗?”
    “我……”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秋玉恒根本说不出话来。
    燕云歌没有等到答案,显得有些失望,揉着眉心的手修长却苍白,甚至带着些微的颤抖。
    秋玉恒心里不知怎么的涌上一阵心酸——才华横溢又如何,来这世上仅是一图抱负都得费尽心机,与她相比,自己占尽一切便利,却从未想过上进,他活得都不如眼前这名女子!
    想要认同她的话在喉咙口滚了一圈又被他咽了下去。
    开口认同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他还缺少勇气。
    半晌,燕云歌缓过来一些后,缓缓地放下了手,起身打算告辞,“……多谢你听我一言,时候不早了,我先……”
    他知她要走,他恐这一别是最后一面,急忙将话打断,“之前你说有朝一日,我会感谢你手下留情,你是不想连累我,对不对?”
    她嗯了一声,虚弱又平静地开口,“可我为着什么理由,当初都不该……”
    秋玉恒心里一松,露出了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上前一步就将人抱紧。
    “那就好……那就好……我以为你要负了我……以为你又在骗我……”
    她被抱得喘不过气来,推了推,“别抱了,免得过了病气给你……”
    “过给我才好。”
    秋玉恒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抚着她的脸颊,低下头吻她,燕云歌左右挣脱不开,任其占着主动权。
    两人越吻越深,秋玉恒忍不住往后一坐,将人带在自己腿上,手掌想要往她衣襟里伸却又不敢,改摸去了腰间,抚摸上她的后背。
    勃起的阴茎抵在燕云歌的臀缝,她有意识地挪了挪屁股,秋玉恒难受得很,抱着她忍不住喘着气道:“我想……像上次那样,可以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不敢说自春猎回来他连着一个来月梦见她,早晨醒来裤裆里总是粘腻一片,母亲怕他憋出毛病,才心急火燎地给他安排通房丫头。
    他没有告诉母亲已通晓人事,怕母亲会轻看了她,对于母亲安排的两个丫鬟更是打心里抗拒,见识过浓烈重彩的牡丹之后,谁会瞧得上路边不知名的野花?
    何况,她马上就要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
    “像上次哪样?”她故意装作不知,见他脸色果然羞红了,又挪挪屁股,故意磨蹭起来,“这样舒服么?”
    他轻轻点点头,小声回答,“很舒服……可是那样更舒服……”
    燕云歌眯着眼笑了笑,往他脸上亲一口,没有如他所愿,反问道:“你是不是想女人了才跑去群芳楼?”
    秋玉恒急忙解释,“我是心里烦闷才跟着他们的,没想到他们会带我去青楼,那个晚上我除了喝酒,可什么都没做。”
    她自然知道,比起这,她更在意顾行风突如其来的举动。
    像是试探,又像是无伤大雅的玩笑。
    “顾大人去那做什么?”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轻问。
    “好像是为了查案。”秋玉恒并不确定地回答。
    听到与自己无关后,燕云歌没有深入试探,与他耳鬓厮磨好一会,才逐渐问出她真正在意的地方。
    “前几日皇上在我面前夸你,说你的想法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我才知道我的玉恒也开始上进了。”
    秋玉恒喜欢她的说法,嘴角开心地勾了起来,没有城府的回道:“皇上问我出兵的意见,我看其他几个将军都说不出来,就大胆地说当然要出兵,而且是要出奇制胜。”
    一句话让燕云歌如遭雷击,几乎令她头晕目眩要摔下来——出兵居然是秋玉恒的主意,那群老匹夫,居然让秋玉恒去做这个罪人!
    秋玉恒没有瞧出她的神色不对,兴致勃勃说了一大堆,燕云歌听不下去了,侧身要起来。
    秋玉恒不舍得软香温玉的身子离开自己,还想将人拉回来,木童在外扣了门,说了句,“少爷,老太爷有请您……您和里头的人过去一趟。”
    “果然瞒不过爷爷。”秋玉恒不在意地皱皱鼻子,目光转向燕云歌,一下子柔和了许多,轻声说道:“你别怕,爷爷问起来,就说是我让你来的,你拒绝不过我……”
    燕云歌深呼吸了一口,已经推门出去,对着门外见到她明显傻眼的木童,冷声道:“带路。”
    老将军的书房里,烛火昏暗。
    “爷爷,她还病着呢,您可不能欺负人。”
    “燕一一,”秋老将军的反应可镇定多了,对着这位几番给将军府难堪的燕家之女,态度算得上和善,“你对出兵南缅之事,有什么看法?”
    燕云歌来前心里有准备,回答颇为谨慎,“爷爷,我一名女子怎能妄议朝政。”
    “就当是闲话家常,说说你的看法。”秋老将军看着明显还稚气的孙儿,再看燕云歌同样年轻的脸上透露出的却是过分早熟的阴沉,高下立判。
    燕云歌眉心一拢,不明白老将军为何执意要听她见解。
    南缅为瘴疠之地,举国奉行养蛊这等巫术,轩辕又是疲师远征——岂能讨得到好?
    可她能看出来的问题,这位戎马半生的老将军又岂会不知?燕云歌不想卖弄,依旧坚持这个说辞。
    秋老将军看着她许久,眼中的光芒渐渐地黯然,“你倒是比我这个糊涂孙儿聪明,可你是太聪明了,也罢,是我们将军府没有这等福气,气数尽了……”
    秋玉恒不解其中意思,咕哝着,“怎么就气数已尽,爷爷你这胡言乱语地也不怕人笑话……”
    秋老将军挥手让他们二人下去,也无心追究两人半夜私会的事情。
    燕云歌走前,余眼看着往日精神抖擞的老人家竟露出了萧瑟颓靡的龙钟之态,从来冰冷无情的心里触动了一下。
    “爷爷,玉恒年少无知着了道……”
    她的话才出口,秋玉恒猛地变了脸色。
    “南缅,位于轩辕和春藤的边界峡谷,不说气候诡异,无法掌控,就凭它有沼气作为天然屏障,我们就不是对手,两国路途遥远,加之瘴疠淋湿,水土不服,十万大军未到两国边界就要折损过半,何苦!”
    秋老将军脸色如常,惟有眉宇间露出满意神色。
    而秋玉恒的神色深沉的骇人,“你的意思是——此战必败吗?”
    “必败!”
    燕云歌知道但凡是个帝王就没有不想一统天下,就如人都怕死,都想追求长生不老,可天下本无事,却因一个人的私心以至于生灵涂炭,凭他是谁,在她心里都是千古罪人。
    “好孩子,我果然没看错你。”秋老将军招她过来,“如果是你,可有办法破此局?”
    “爷爷高看我了,”燕云歌苦笑一声,“您都没有办法的事情,晚辈哪里会有主意。”
    秋老将军明白她是不愿意趟这浑水,也不愿意交心,这孩子审时度势当真当得起他一声聪明人的评价,反观自己这孙子——平日里读书不勤,偷鸡盗马的这点小聪明怎堪大用。
    秋老将军垂下眼帘,心里有了迫切的打算——两家的婚事不仅势在必行,还得提前。
    他要竭尽所能,保住秋家这唯一的血脉。
    燕云歌在秋玉恒的护送下出了府,此时离天亮也没两个时辰。
    “燕一一,”他不觉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是不是很无能,你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问题,我却以为是皇上对我的重视,还沾沾自喜,我是不是很蠢?”
    燕云歌怔了一下,却是没有捡好听的安慰,直言道:“你涉事未深,自然考虑简单。”
    “你不过虚长我叁岁。”秋玉恒语气有些冲,很快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有些可笑——错的是他,他凭什么对她发脾气。
    他很快向她认错。
    “我也不是生来就会。”燕云歌轻柔地看着他,吐出的话轻易让秋玉恒红了眼眶,“没人是天生的七窍玲珑心,你的天真恰巧说明了你家人对你的保护,而我不同,我若不多长个心眼,不多为自己考虑,早就在吃人的官场里送了性命——”
    秋玉恒想到她一直以来的处境,尤其是知道前几日那名真正的嫡子出生,又会让她的处境更难堪,心中为她酸得要命。
    他抱住她,眼泪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以后有我保护你,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燕云歌随意笑笑,并不对少年的承诺抱有什么期待。
    转眼叁月中,殿试。
    承明帝亲自复试举人,出的考题就是此次南缅一战,没有提问,即兴作答。
    所有人的关注都在燕云歌与沉沉璧这一场,一方主战,一方主和,经过叁轮激烈对策,最后由承明帝亲自定了名次。
    由燕云歌胜出。
    众人从中瞧出陛下的真实心意,皆叹燕云歌押对了宝。
    未料,她在与符严的叁场对策中,连续几次被府严问得说不出话。
    输了个彻底。
    承明帝阴沉着脸,甩袖离去。
    五日后,殿试结果出来。
    符严得头名状元,沉沉璧中了探花,众人之前看好的燕云歌虽是榜眼,却排了个末九的官职。
    刑部书令史,连官阶都没有。
    燕云歌对这个结果坦然接受,也明白陛下特意打发她去顾行风手下是有意磋磨她,更是敲打她。
    反是符严一直以为她是为了自己能留京,有心相让,特别过意不去。
    燕云歌笑谈,“你能进户部是你的造化,哪有我什么功劳?真过意不去,以后发达了别忘记兄弟我就成。”
    符严拍着胸脯保证,说了句一定。
    燕云歌笑着,等符严一走,挂在脸上的微笑在一瞬间冷如寒冰。
    她的手边是两份文书,一份是新收到的吏部文书,四月初八,吏部验身,走马上任。
    而另一份,是她那个父亲几日前送来的婚书。
    四月初八,也同时是燕秋两府成亲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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