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要小心!”
    “我晓得。”皇帝道。
    说到底,太皇太后比老太傅还年轻,在温泉山庄那种地方寂寞又无聊。老人家又喜欢热闹,而且从繁华的皇宫搬去深山老林总归不习惯,最初还时常唠叨皇帝不孝,等到皇帝西蒙开战后,连穆太后的闲话都不爱听了,别说是太皇太后。为了堵住老人家的嘴,直接从民间选了一批天赋异禀且容貌不错的青年去了别庄。几年后,优胜劣汰下,太皇太后如愿的引来了第二春。有了意中人就有了枕边风,有了枕边风就容易动了别的心思,始皇帝母亲的风流事如愿在太皇太后身上上演,好在,皇帝不会轻易让自己再多一个小王叔,故而,这事儿也就一直在别庄里面发生着,没有外传。到底是皇族丑闻,皇帝对别庄的人员掌控还是不错的。
    老太傅高瞻远瞩,对皇帝这一招其实思虑了很多。甚至,最先考虑这件事的人不是皇帝,而是他与太保太师。
    为了保住帝位,削藩是很不错的办法。只是,那时候帝王年少,轻易的削藩容易动摇国本。现在,经历过西蒙大战后,皇帝在朝中在兵部的威望明显提高,何况他还掌握了一半的兵权,手里有刀子自然就有了话语权,所以内阁对皇帝的‘心血来潮’是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否则也不会一个个到三公的府邸里哭诉了。
    皇帝太任性,越来越任性,大人您就劝劝他吧!
    可是老太傅觉得,这主意皇帝肯定是在心里琢磨了许久,只要有一个印子,他就随时会呼风唤雨。
    “朝中一直都有王叔们的死忠,兵部更甚。这几年我陆陆续续的收拢了不少零散的兵权,可是,三位王叔的属地实在太讨巧,分别都有邻国交界,将在外就罢了,那些个将军驻守边关一去就是几十年,根本不服从朝廷调动,俨然成了三王的爪牙。我不趁着这次机会剁了他们,下一次要收回兵权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老太傅自然知道这些,他老心可不老:“有几成把握?”
    皇帝没有回答,他默默的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送到老太傅的手中:“这是三王境内与敌国秘密往来的官员名单。”
    “三王不纳贡,还年年借由与敌国交易,拿着大楚的粮食去跟他们换兵器换战马,长久以往,养虎为患。贤王叔病重,会有两种结局。”
    老太傅叹气:“一种是知天命,等死。”
    皇帝:“一种是就此一搏,圆了自己的白日梦。”
    “呵呵。”老太傅低笑,敲打着册子上一个个熟悉的官员名字,“皇上拿着这份名单是准备先釜底抽薪?”
    “嗯。”皇帝点头,“领国要交易,有银子赚的买卖,又不是只有王叔们的境内才有粮食。大楚这么大,朕的国土这么广,还怕没东西与他们做买卖嘛!别说是粮食,就是茶叶,丝绸,珍珠宝石,朕也大把的有,只怕他们没有那么多的兵器和战马卖。”
    老太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谁在暗中张罗此事?”
    “魏骐山父子。”
    “好!”第一个交兵权的将领,保皇党的死忠,皇帝手中握着的最锋利的尖刀,由他们去做,老太傅也放心。
    “不能亏待了魏家。”
    皇帝笑道:“自然!”
    老太傅重新捧起茶碗,吸溜溜的喝了一大口,歪着脑袋琢磨:“听说他家还有个嫡女?哎哟,我家好像还有个小孙子没娶亲呐!”
    皇帝立即道:“她有意中人了!”
    老太傅啧啧道:“小女娃家家,有什么意中人,她有什么看人的眼光,不都是父母之命嘛!改日我让老婆子去他家走走。”
    皇帝急得站起来:“她还小呢,而且,她病了很长一段年月,如今才刚刚学识字女红,人又笨,学得磕磕绊绊……”
    老太傅:“没事没事,我家孙子可以教她,什么都可以教。唉,我那孙子长得可好啦,兰枝玉树文武双全,配她绝对不错!”
    皇帝要团团转了,灵光一闪:“她貌似无盐!”
    老太傅:“啊?!”
    皇帝肯定的道:“朕见过,那容貌,入宫选作宫女都糟蹋了。”
    老太傅犹自不信:“魏家两口子老夫好像见过,都不错啊。”
    皇帝平缓了一下呼吸:“她病得太久了,养了一年还瘦骨嶙峋,气色不好,脾气很大,而且牙尖嘴利。”
    “可惜了!”
    皇帝从太傅府邸出来,一颗心才重新回到肚子里,觉得一席话连头发都白了两根,别提心有多累了。
    回到皇宫,听到太后有请,皇帝就觉得心力交瘁,恨不得躺下。
    不过,太后事隔这么久终于肯见皇帝了,说明她老人家想通了某些关节。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光,穆太后好像老了不止五岁,鬓边的黑发都白了不少,皇帝乍见之下都有点恍惚,行礼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嘶哑。
    “皇上来了!”太后轻声道,挥手就让所有宫人都下去了,亲自走到皇帝面前,仔细端详了一番皇帝的容貌。
    感叹道:“哀家的皇儿长大了。”
    皇帝那一刻柔软的心瞬间又冷硬了起来,不过,他依然收敛了浑身扎人的气势,道:“人总会长大。”
    穆太后深深叹口气,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拄起了拐杖,噔噔的在地上敲击着,“哀家总以为皇上还小,害怕宫人没有照拂好你,忘记给你盖被,偷吃了你的膳食,甚至还对你的要求听而不闻。想想,这些事都太久远了,久远到哀家都觉得恍如隔世了。”
    皇帝紧紧握着的拳头微微松开,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母亲那佝偻着的背影,听她说:“那时候多艰难呐,好像一眨眼皇上就会丢下哀家不见了。哀家真的怕,怕你跟先皇一样,不声不响的就丢下我一个人,在世间苦苦挣扎。我这一辈子,前面十五年是为了家族而活,后面的二十年就纯粹为了你们秦家了。”
    皇帝低垂下脑袋,不言不语。
    穆太后看着儿子那倔强的样子,心里就一股股的绞痛:“皇上最近见过承安公吗?”
    皇帝摇头。
    穆太后道:“他来见过哀家了,还训了哀家一通。说哀家肆意妄为野心勃勃,说哀家本末倒置罔顾皇上的意愿,还说哀家……”她慢慢的走到皇帝的跟前,“说哀家不配拥有皇儿!”
    “母后,”皇帝动容,“朕永远是您的儿子。”
    “我知道。”穆太后道,“就是知道,所以我才有了底气,觉得为娘的做什么都是为了你打算,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让你如何你就得如何,不能反抗,否则就是不孝!我……忘记了,你是帝王,是一国之君,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甚至不是世家大族中的弟子,你的一举一动都牵涉到国事。在国事面前,家族算不得什么,亲情也算不得什么。”
    “不是这样。”皇帝摇头,“那样孩儿不就真的成了世人眼中的孤家寡人了吗?”
    “我也是哀家啊!”穆太后落下泪来,“这个皇宫,我是哀家,你是寡人,我们都不能相互依靠,又能够靠谁呢?所以……”穆太后捂着泪眼,“放穆家一马吧,皇上。把穆家的子弟全部遣往各地,去书院教书也好,去各县镇做个看门的小吏也好,懂武艺的送去当兵都行,只求皇上你给他们一条生路。”
    堂堂外戚之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穆家,居然去做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吏,去各地贫穷之地教书,甚至送去边关,从小小的士兵开始坐起,说出来,朝廷也会震动吧!
    这简直就是直接从天上打入了地下,从人中龙凤变成了伏地蝼蚁。
    皇帝愣愣的问:“这是承安公的意思?”
    穆太后摇了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我想过了,穆家哪怕是外戚,那也是皇上的臣民。既然是臣民,别人吃得了的苦他们也应当吃得,别人受得了的罪他们也应该去受一受,堂堂男儿,不能总是指望着家里的母亲姐妹给他们谋出路吧。齐家齐天下,就让他们从最底层坐起吧,也让他们去尝一尝民间疾苦,能够为皇上分忧解劳那就是他们的福分了。”
    皇帝看着穆太后不再光泽的肌肤,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难受,最终才道:“好。”
    临出宫之前,对穆太后许诺道:“朕成人礼之前,会给皇族给母后给泉下有知的父皇一个交代。”
    穆太后欣慰的点头。
    皇上如今眼看就要十七了,成人礼是二十岁,还有三年。
    三年,不管皇帝宠幸了谁,横竖会有皇子出生,穆太后如今也惟有等了。
    ☆、第107章
    魏溪等人在皇庄玩了三日才回来,魏夫人早就等在了大厅,见到魏溪完整无损才松了口气。
    魏溪笑意盈盈的抱了母亲一下,魏夫人道:“皇庄好玩吗?”
    二哥魏允难得的也在,听到魏夫人问,就替妹妹回答:“都乐不思蜀了,肯定是三弟还有事务要忙不能陪着继续撒欢,她才不甘不愿回来了。”
    魏溪身后的魏凭招呼着众人抬着两箱皮子进来,道:“她都恨不得把皇庄当作另外一个家了,那些个孤儿很是亲近她,第一日她自己打猎,第二三日基本就是孤儿们成群结队的帮她挖陷阱狩猎了。这两箱子全都是他们帮忙猎到的兔子狐狸皮,等会母亲分了吧,后面还有一箱子是我猎的东西。对了,野味也留着不少,风干或者去冰窖冻着留到年节再吃都行。还有些寒菌,都是孩子们一起去山林里采摘的,别人都没有独给了她。据说炖汤不错,母亲可千万自己弄着吃,别被她晒干弄成药材了。”
    魏溪哭笑不得:“菌子不过是温补之物,我晒干了不还是炖汤么。再说,那么多菌子我们天天吃都吃不完,余下的还不如晒干了慢慢吃。我保证,不磨成药粉成不成?”
    众人说笑了一回,大嫂胡氏查看了儿子魏棱的气色,觉得很是不错,魏棱说:“我还亲手猎了三只兔子。姑姑可厉害了,去找兔子窝,一找一个准,我们还偶然间发现了一窝蛇,姑姑趁着蛇出门了,自己把蛇蛋都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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