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崎和陶洁住在岳帆的家里,卧室里有一张大床,岳帆说那张床是他花十几万买的。
    原本那个卧室是给岳帆父母住的,可里面不仅有大床啊,还有大浴缸和洗手间,足足有四五十平米。床前的落地大玻璃窗,直接就是一面玻璃幕墙。
    在两位老人的感觉里,这根本就不是睡觉的地方。在这里睡,和在大街上睡有什么区别呀?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老两口宁愿住十几平米的客房也不住这豪华卧室,屋小了才有安全感,才能睡得着。
    高崎和陶洁来了,岳帆就把这间卧室给了他们了。
    陶洁倒是没嫌卧室大,只是不许高崎和她在一个床上睡。
    那床足足有三米半宽,躺四五个人都没有问题。你就是觉得身子弱,我不碰你,你躺东头我躺西头,中间还隔着一米呢。
    这也不行。
    陶洁解释说:“虽然我心里觉得你就是高崎,可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想明白呢。你总得给我一段时间,让我想明白,慢慢适应吧?”
    高崎问她到底什么事没想明白?她又不说。
    把她给逼急了她就说:“万一我的感觉不对,你不是高崎怎么办?本来我们就是上班的普通穷人老百姓,这突然你就变大公司的大老板了,跟做梦一样,你让我怎么接受啊?万一你不是高崎,你骗我呢?哪一天我对象回来了,我还怎么有脸见他?”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听这意思,她允许他和她在一个屋里睡觉,都已经给他面子了。
    啊,你感觉不对就不对了?我们都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了,你怎么就能忘这么干净呢?
    这时候她刚刚恢复,高崎不敢惹她,又怕让父母知道他们不在一起睡着急,只好在卧室里睡地毯了。
    看着陶洁整天的郁郁寡欢,不言不语,高崎也着急,可干着急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如她昏迷着的时候呢。
    那时候,她病情一直很稳定,高崎不用担心什么。这醒过来,整天的不言不语,高崎真怕她抑郁了。抑郁症是无法彻底治愈的,发展到后期,还是没有活路!
    把高崎给愁的,吃什么都不香,干什么都没有心思。
    最终,胡波又给他出个主意。她不是只记得在厂里上班的那段记忆吗?你就和她去过去你们上班那段时间,一起待过的地方,先搞明白她的记忆到底停留在哪个地方。也许睹物思人,她一下子好了也说不定。
    他上警校的时候,学过心理学,又整天跟犯人打交道,对人的心理研究,还是有独到的地方的。
    眼看又到阳历年底,小商品城二期和意大利风情街提前半个月竣工,商户已经逐渐入驻。胡丽丽只给他们半个月的时间装修,半月之后正式开业。届时市领导和省领导,都会过来参加典礼。
    房产刘总从开始要求延期一个月验收,到提前半个月竣工,商户入驻,刘总付出的努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同时,聚香坊的管理和工作效率,也得到了所有同行的尊重。胡丽丽这位女强人,不仅得到了市里的认可,就是在全国,都小有名气了。
    大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高崎除了和政界高层保持有效沟通以外,公司内部的事情,就全交给了胡丽丽。
    剩下的时间,他就按照胡波说的,打算带着陶洁出门走走,到他们原先曾经去过的地方,让陶洁散散心的同时,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来。
    就算想不起什么,总比待在家里,抑郁了好。
    阳历新年过后,他开车载着陶洁,先回了她的老家,她出生的那个小镇。
    十年过去了,那个小镇低矮的平房,都已经改造成了楼房住宅区,过去蜘蛛网似的小巷子,已经荡然无存了。
    陶洁的父母,早已搬去了省城,和儿子陶辉在一起了。这里,已经没有了陶洁的亲人。
    她从车上下来,站在公路一边,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高崎跟在她身后,问她说:“有什么感觉吗?”
    看着宽阔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好一会儿,陶洁回答他说:“这地方,我好像挺熟悉,可又不认识。”
    终于,她认出了公路边上的邮电大楼,还有那一排排的商业房。那是她曾经见过的。
    “这是我家。”她终于喃喃着说,“还真是好久没有来过了,变化太大了!”
    然后,她就凭着感觉,找到了她家过去所在的位置,只是没了红砖铺就的小路,没了那一排排的平房,变了六层高的楼房和水泥地面了。
    很快,她沿着过去熟系的走法,找到了她上小学时的学校。
    那学校已经废弃了,成了一家公司的仓库。可是老旧的平房教室还在,陶洁甚至找到了她曾经上课的教室,说起她过去的班主任和教过她的,好几位老师的名字。
    高崎是越看越不懂了。
    如果时间停留在两千年,陶洁就等于是什么毛病没有,而且记忆力非凡。
    那么,从厂里出来之后的事情,她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呢?这太神奇了。
    这现象,连全国知名专家教授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人的大脑太复杂了,人类目前对它的认知,恐怕连入门都算不上。
    他们在那个小镇的旅馆里住了三天。三天里,高崎跟着陶洁,走遍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是陶洁提出来,要回家。
    眼看在这里得不到任何可以让陶洁恢复记忆的线索,反而让她看到过去的东西都没了,睹物伤情,愈发的不开心,还不如赶快离开。
    从老家回来,陶洁又变的不言不语了。
    休息了一天,高崎这回带她去他们曾经住过的那个小镇。
    小镇离着唐城不远,就在唐城和聚香坊现在开发的城东新区之间。
    上一世里,这个小镇会在后年整体拆迁。也就是在那一年里,高崎从电视上,看到了那个房子下面,挖出了一整缸的银元。
    如今的小镇,依旧如当年一样,没有变样。
    聚香坊的房产公司,要在今年唐城量具厂区的旧址上,建造第一批商品房,用换平方的补贴方式,将小镇上住在不是明清原有建筑,后来建设居住的部分住户迁走之后,才能考虑复古这片古建筑。
    如此算来,这里的改造,还是要和上一世一样,拖到后年了。
    这一次去小镇,高崎专门淘换了一辆他当年骑着的那个牌子的二八自行车,驮着陶洁过来的。
    出门的时候,陶洁看着那辆自行车,竟然犹豫了一下,问高崎说:“要上下坡的,这车子轧线结实吗?”
    高崎顺口说:“这车现在不好找,弄来以后,我花大价钱让修车师傅重新攒了一遍,所有零件都换了,跟新的一样。”
    陶洁就没再说话。
    她上自行车后座的动作,让高崎心里泛起了异样的感觉。
    他个高,坐在车座子上,左腿单腿支地。陶洁就轻轻往后座上一坐,一手自然揽住了他的腰。就在感觉腰被她揽住的一瞬间,高崎右脚在脚踏上往下一压,自行车就走了起来。
    一切都配合的那么自然,那么和谐。
    这是那个日思夜想的妻子,独有的动作啊!
    这种感觉,也是好多年没有了。
    上一世,陶洁就是因为坐他的自行车发生车祸去世的。重生以后,他心里犯膈应,实际上也没驮陶洁几回,特别是下陡坡的地方,根本就一次都没有让陶洁坐过自行车。
    此后不久,他就利用找到的银元,给陶洁买了一辆小踏板摩托车。陶洁做事稳当,自己骑那个小踏板,比他用自行车驮着她,安全的多。
    现在想来,自从他开始利用那些银元,变魔法一般地把钱弄回来,他们的生活就变了,妻子也逐渐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也许,陶洁和他一样,最留恋的,就是他们贫穷时工厂里的那段生活。所以,她死死记住了那段生活,却把以后发生的事情,给完全忘记了。
    小镇离着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
    陶洁对这个小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走到村口,她就下了自行车,沿着中心大街的水泥路,自己走到了他们居住过的那个小院门口。
    高崎把自行车依在墙边上,掏钥匙打开院门,让陶洁进去。
    她在院子里站了很久,也不说话。最后,她就走到了正屋那个地炉边上,往下面看。
    “你就是在这里,发现的那些银元?”她问一边站着的高崎。
    高崎说:“是啊。我曾经为了和你说明白,咱们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还专门带你来过一次,让你看过那个洞口,你想不起来了?”
    陶洁只是看着那个地炉,没有说话。
    过一会儿,她去了西边的厢房,那是他们曾经的厨房。
    厨房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们搬到城里住的时候,把锅碗瓢盆和灶具,都搬过去。后来发现这些东西实在不适合在新家里用,就都卖给收破烂的了。
    那时候,他们已经有钱了,不稀罕这些了。
    “这里你应该记得吧?”高崎就问她,“你曾经在这个屋子里,做了一年多的饭。”
    好一会儿,陶洁才说:“好像有点印象吧?”接着就问,“咱们前院是谁住着啊?”
    高崎告诉她说:“咱们在的时候,是一对在城里做买卖的外地小夫妻,早出晚归的,基本见不着,我也不认识他们。”
    “那咱那些老邻居呢?”陶洁又问。
    高崎就问她:“你还记得他们?”
    陶洁说:“记得啊,最前面是刘姨他们一家,有两个十多岁的小子。咱们在这里的时候,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初中……”
    她说了四五个老邻居,纹丝不差。
    高崎就又让她整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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