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谧了好一会儿,云珠脸上的神情一变,强笑,“儿臣能有什么事儿瞒着母后您呢,没有的事。”
    “那你可知那母女二人由刑部尚书带到宫中时,要状告的是谁。”
    云珠的呼吸一滞,“是谁?”
    皇后见她还不肯说,叹息道,“云珠,她们要状告的,正是你啊。”
    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静谧,云珠眼底闪烁着,又是一抹执拗,她抬头看皇后,“母后,儿臣救驸马的时候可不知他是不是已经成亲,儿臣与驸马感情很好,所以也不介意他那些过去,既然唐礼是儿臣的丈夫,那么以后也还是儿臣的丈夫,这一点,绝不会变。”
    她怎么知道云殊是否成了亲,她不知道,即便是她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二十的年纪,云珠还是觉得他没有成亲,她才是他的妻子,不论是否失忆,不论以前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她是他的妻子。
    “所以你当初瞒着我们,说唐礼是在路边所救,从悬崖上摔下来的,还不知是什么身份,就是为了不让你父皇与本宫去查他的事,是不是。”皇后计较的不是现在乾清宫中的那母女俩,而是在意八年前云珠说过的那些话。
    云珠抿了抿嘴,“儿臣不是有意瞒着母后。”
    “他是当年山贼洗劫村落时活下来的人你为何不说,是怕你父皇派人去查的时候有人过来认他,是不是。”
    云珠仰头看着皇后,神情坚毅,“母后,儿臣倾尽全力的救他,就是因为儿臣喜欢他,儿臣并不在意他的过去是什么,也没有派人去查过,母后,这婚事是您和父皇亲自下的旨意为儿臣赐婚的。”
    是赐婚的,圣旨不可废,那就是她的驸马爷。
    皇后眼底闪过一抹失望,这边一直坐着的唐礼忽然起身跪了下来,“求皇后,让臣见见那母女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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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家的一张脸有多重要,皇上自己就是一个很重脸孔的人,人是刑部尚书带过来的,后面还跟着小九夫妻两个人,那母女二人,看起来羸弱的样子,就是普通的老百姓。
    乔瑾瑜很会挑时候,十五元宵,宫中好几位王爷都在,魏王爷也在宫中,这大殿中站了不少人,而坐在上头的皇上,那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这么多子女中,他最疼的就是这几个,太子,大公主,还有小十和淑妃所出的小十一。
    太 子要严厉教导,两个小的惯着些,女儿中,养在皇后膝下的大公主自然是更疼爱些,可就是这一份疼爱,现在让皇上的心情好不起来,当初赐婚的圣旨是皇后拟的, 他下旨赐的婚,这皇家闹起了大乌龙,把有妻有女的人和公主赐婚了,如今人家母女俩告御状到了宫中来,皇上这张脸,搁不过去了。
    更过不去的是,公主为了瞒着驸马的真实身份,连名都给人家改了,官府那儿查不到,都是任由公主自己说的,一晃九年,如今别人入宫来要求公主放人,不要再囚禁着自己丈夫,皇上的脸又没处搁了。
    皇家的公主什么时候要做这么没脸的事情,哪家来尚主不是求着拜着要把皇家的公主娶回家去供着,那是皇家的身份。
    ......
    大殿中的气氛显得很凝重,谢满月站在乔瑾瑜身旁,担忧的看着合香,这跪的也太久了,冷冰冰的青石砖上,合香的身子哪里受得了。
    但是皇上没有开口说话,无人敢支声。
    良久之后,皇上终于有了动作,挥手,“去把大公主和驸马带来。”
    话音刚落,云珠她们过来了。
    云珠是直接奔着进了大殿,太子和太子妃还在后面,唐礼跟着她随之步入了殿中,云珠的眼神已经死死的盯着跪在那儿的合香和云灵,怎么会是她们!
    转而想到了什么,云珠转头寻找谢满月的身影,在乔瑾瑜身旁看到了她,神情一抹怨毒,什么也没说,直接跪到了皇上面前,开始落泪,“父皇,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谢满月一愣,转头看跟上来的唐礼,和云珠一样,他先看到的也是跪在那儿的苏合香和云灵,但和云珠不同的事,唐礼的视线落在苏合香的身上后就再也挪不开了。
    脑海中仿佛是有什么要炸开来,回忆里一直模模糊糊看不清样子的脸终于幽了轮廓,渐渐清晰,勾勒出眼前这个人的样子。
    苏合香跟着转过身来,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眼泪就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比起云珠此刻在皇上面前的哭泣,这小小的一片地方,好像隔出了另外一个世界,只有他们三个人,苏合香怔怔的看着他,清泪从她秀美的脸庞上滑落,无声无息的表达着她的情绪。
    而打断云珠在皇上面前哭诉的是云灵的一声喊叫。
    大殿中响起云灵清脆的声音,云珠转过头去,看到跪着的小姑娘朝着唐礼飞奔而去,扑在了唐礼的怀里,一声一声的叫着爹。
    一瞬的,云珠忘记了哭,就连呼吸都要忘记掉,她眼底里满是那小姑娘扑在唐礼怀里的画面,让令她最为崩溃的还不是这一幕,而是下一刻,唐礼微蹲下身子,把这个孩子抱在了怀里。
    记起合香就等于记起桃花庵中当初发生的那一幕,那几个山贼把她拖入屋子中,而他最无能为力的那一段回忆。
    怀里的孩子一直在喊着爹爹,唐礼低头看去,那一张酷似合香的脸,和小时候的合香生的十分相像。
    唐礼抬手去摸苏合香的脸,每碰触一寸,他对她的回忆就浮现一寸,这么熟悉的人,在他的回忆里消失了九年,他都不曾想起过她。有时只在夜深人静时,梦寐中会有人那样叫过他。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么两两相望,竟让云珠有了那样的错觉,好像任何人都无法把他们拆散。
    大殿之中,皇上的脸色更难看了,刚刚自己女儿还哭诉了和驸马的真挚感情,转眼看到这一幕,真是戳心的难受。
    站 在这儿的谢满月看着这一幕,心里头为云殊和合香高兴,后面还隐隐参着对后面不可预计事情的担忧,转过身看大公主那儿,云珠已经站起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擦干 的眼泪,冷声开口,“来人啊,把驸马扶起来,别什么不知名的人都来这儿认亲,这孩子是不是驸马的还不知道,当初桃花庵遭到山贼洗劫,她失踪八年,谁晓得是 哪里来的野种冒充。”
    苏合香神情一怔,看大公主的眼神里有了一抹难以置信,她单纯的人生中,前十七年在桃花庵中,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后九年在大木山中,也没有遇到过像大公主这样心怀歹毒,用以最大恶意去揣测别人的人。
    唐礼怀里的云灵可没她娘亲这么温柔,她扭头瞪着云珠,“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抢了我的爹爹,抢走我的娘的相公,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爹爹。”
    “没有本宫他早死了。”云珠哼了声,“他被人埋在坟里的时候是我派人挖出来的,我救了他的命,那他就没资格选择,他的命都是我的。”
    唐礼尚未记起全部的事情,但这些也够了,他拍了拍云灵的肩膀,把她送回到苏合香身边,起身看着云珠,还是那样温文尔雅的神态,只是颇冷了些,“我的命是公主救的,公主若是要讨,我可以把命还给你。”
    云珠一愣,刚刚盛气凌人的气势直接掉了一半,泪水又再度涌了出来,“唐礼,你说什么?”
    连着谢满月看着也为之一愣,她从未看到过大公主这样,楚楚可怜的站在那儿,望着云殊,急需要有人上去搀扶她一下才能站得住。
    如果是半年前,她这样唐礼一定会上前扶她,可现在,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唐礼一脸疏远的看着她,“多谢大公主的救命之恩,若是公主想要收回,我愿意把命还给您。”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会想让你死。”云珠眼泪扑簌的往下掉,“我们是夫妻啊,你怎么能这么做。”
    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个人,让大公主凶狠不起来,拿他没有办法,可她又放不下。
    ......
    “云珠。”皇上威严着声音喊了声,简直是看不下去了,把皇家公主的脸面都丢尽了,为了这么一个人竟然还能在大殿之上哭成这样。
    “父 皇,他是我的丈夫,是您赐婚的人,您要为儿臣做主啊,儿臣并不知道他已经成亲的事实,儿臣待他真心实意,这些年父皇和母后也都看在眼里的,他只能是儿臣的 驸马。”云珠转身到了皇上面前求道,末了,指着谢满月这儿,语气里一抹愤然,“不知九弟妹安的是什么心,让小九陪着她去做这些事,找来这个两个人说是唐礼 的妻子和孩子,谁都知道九年前桃花庵被山贼洗劫,早就人去财空,怎么还会有人活着,更不能找得回这样的人,还给唐礼生下过孩子。”
    谢满月忽然被点名,再听她说了这么一段,气笑了,今天在殿上,她本来是一句话都不用说的,告御状的事由刑部尚书受理的,皇上问了,由合香回答,可云珠公主忽然往她头上安了这么一个罪名,她安的什么心?她能安什么心呢。
    “原 来大姐姐不是在山脚下救的驸马,是不是有什么事大姐姐忘记说了,在山贼洗劫桃花庵的之前,大姐姐已经见过云殊很多次了,在云岩镇的时候,丰收节时是不是大 姐姐第一次见云殊呢,此后你好几回在镇上拦截云殊,云殊是不是有和你说过,他是有意中人,并不能跟大姐姐来兆京。”
    谢满月的声音 在殿中响起,并没有畏惧皇上的视线,她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九年前山贼洗劫桃花庵,云殊重伤,当时身子已经冷了,祁家大小姐赶到,以为他死了,把他埋在了 桃花庵内,不知大姐姐是如何及时赶到的,还就在祁家大小姐之后,把人从坟中挖出来带回了兆京,明知他是什么身份,明知桃花庵中种种迹象表明他不是孤身一人 住在那儿的,借着他失去了记忆,大姐姐你为他改名,求皇上赐婚,还为他编造了一个根本不是事实的故事。”
    云珠看着谢满月,袖口底下的手越握越紧,祁玥,又是祁玥,她又凭什么知道这么多关于祁玥的事。
    “不仅如此,为了防止云殊想起以前的事,大姐姐你还数次让太医私下开方子,对他用药,让他想不起以前的事,去年他想起来的时候,大姐姐又不许他离开公主府,把他囚禁在府中。”谢满月不急不缓的说完这一切,在皇上面前跪了下来,不卑不吭道:
    “父 皇,儿臣受云殊所托,前去云岩镇找人,打听到微薄的消息,才得知云殊的妻子在大木山内,王爷冒死陪同儿臣进山,找了五六日才在一个寨子里找到了他的妻子, 当初山贼洗劫桃花庵时,她已有身孕,经历数场解难才活下来,一个人养大了孩子,身子骨还因此虚弱不堪,儿臣把她们带回来的时候,大姐姐还来了定王府责问儿 臣,云殊是否有请人送信给儿臣。”
    皇上森着神情看谢满月,“所以这些事,也是你安排这母女二人去寻刑部尚书,入宫来告御状了。”
    “大周朝上下谁人不知,父皇圣贤,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更是主张公允之人,几年前廖国公府小公子的事,皇上也是明断是非,令百姓赞同不已。”谢满月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了一段赞颂的话,给皇上戴了一顶又一顶的高帽,
    “儿 臣知道大姐姐对驸马的感情,可儿臣也知云殊和他的妻子这些年来的不容易,他们从小相依为命在桃花庵中,若不是遭遇那一劫,应该是还高高兴兴的生活在桃花庵 内,而他恢复记忆之后更是苦不堪言,心中对他结发妻子的思念日益加剧,如此情深,儿臣求父皇成全他们,让他们一家团聚。”
    哭,谁不会呢,谢满月最后眼泪汪汪的抬起头,望着皇上,“父皇,大姐姐既知云殊对她无意,强留亦是苦楚,何不成全了他们,大姐姐也一定能遇到真心待她之人。”
    谢侯府家的二姑娘,生的伶俐动人,一双眼眸尤其好看,随了她早逝的爹娘。
    谢满月也就是这般恳求的看着皇上,一点儿都不盛气凌人,一点儿都不卖弄聪明,就是求他成全这一家三口的可怜,夫妻分离,父女分离,人家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身为皇族中人,为何要以权压人,还要强求着不肯让人家走呢。
    这会儿,皇上除了气儿媳妇没事找事外,还气自己女儿那时候这么蒙骗他和皇后,再看那端看起来这么般配的夫妻,皇上的心情很复杂。
    这 感觉和当初给小十赐婚时不一样,一个是极尽疼爱的儿子,母妃被害死,自己又落了个病痛的身子,皇上恨不得把所有的父爱都给了他,自然是什么都向着他了,再 者当初赐婚是谢满月抗旨在先,就是谢满月犯了错,他就有理由生气,就算是砍了谢满月的头,那也是谢满月有罪在先,抗旨不遵。
    可现在,他是个明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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