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谷很烦,作为先天六阶强者,如在江湖上,那是人人尊敬的顶尖高手。但在朝堂中,他只能做个御前护卫统领。
    只因,他乃皇帝家奴出身,尽管身手了得,可毕竟还不是那种绝顶的存在,历来被汉族官僚与皇族看清几分。但他没有丝毫的怨言,兢兢业业守护在皇帝身边近二十年,从未远离。
    这次若不是至关重要,需要将一件皇帝极为看重的珍宝送往兴龙府,他可能还要在京城待下去,可能到老收了徒弟才就此归隐,过上闲散的日子。
    云州这破事其实不太想管,因为对佛道萨满全没好感,在他眼中,这些人都是一群不服王化的家伙。
    只是皇帝发话,又顺路,只能接下来这对他来说颇为无聊的差事。
    没办法,身为奴才,主子的命令总要听的。
    “大人,前面发现一个和尚。”这时,前头排除的斥候打马返回,向他禀报道。
    “哦?”猛谷微微抬了下眼皮:“出云州了吗?”
    “明日才能出去。”
    “那就捉来了先看什么实力,一切依照规矩来。”他叹了口气。陛下的命令乃云州内的僧道强制还俗充军,若出了云州,他才懒得管。算那和尚倒霉了……
    没多久,一个灰头土脸的光头和尚被两名士兵一路拖到军队阵前。
    “大人,这是个瞎和尚。”有士兵道。
    猛谷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方抱着根棍子的人,一身真气并不充盈,连三流武者都不如,这只是个会些拳脚功夫的普通和尚。僧袍破烂,补丁摞补丁,也不知是因被拖在泥里的关系还是本身便如此,脏污得厉害,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脑袋锃亮,面貌倒是周正,也年轻,可惜双目灰蒙蒙毫无神采,确实是个瞎的。
    见没什么可疑,他便不愿搭理,不耐烦地挥手,自有卫兵给地上的和尚套上脚镣,并用绳索绑了双手,缀在队伍的最后面。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如今又成了阶下囚,谁会好心给一个瞎子照顾?
    发生的这一切都只是个小插曲,并未延缓队伍行进的脚步。
    缘行很郁闷,双手被捆着,只能随着绳索的力道跟着向前,这支队伍很沉默,除了镣铐的声响,连交谈声都很少。
    周围邻居的态度倒是还好,因为看不见脚下,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身旁总有人能搀上一把,终没让他倒下去。
    “多谢。”又一次险些绊倒的经历后,他对身旁低声道谢。
    “都是落难的,帮一把没什么。”一道温和却显得苍老的低叹传入耳中。
    缘行牢牢记住这个声音,离开的时候定要帮上一把。
    是的,为了怕别人看出破绽,他此刻的眼睛是真看不见的。
    这也是在报国寺中学的一种技巧,据说是某一江湖门派用以练功辅助之用,当时他见了还摇头嘲笑,感叹发明这功法的人脑袋有病,虽然这种方法确实有利于武道修行,可控制权在个人手里,说解开就恢复正常了,与眼睛上蒙块布也差不了多少。简直无聊到令人发指。
    谁知打脸来得这般快,当时记住的小窍门,今天还真用上了。
    因为附近先天众多,更不敢用天眼通。唯一可依靠的,便只有耳朵了。
    不过这也无所谓,两年目盲的生活不是白混的,如今只不过是重温而已。
    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走了不知多长时间,队伍终于停下,缘行长舒口气,判断应该天黑了。果然,在一队士兵的呵斥声中,一群人被驱赶到了一处,他身边一下子多了许多人。
    有人搀他坐到了地上,感受着身体下方茂盛的青草,耳中传来士兵生活造饭的嘈杂以及呼呼的风声,看来今晚要在这野外里过夜了。
    身边人的低声交谈也开始多了起来。
    缘行认真倾听,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没多久,囚徒似乎骚动起来,听对话内容,应是有人送饭来了。
    “给,这是你的。”还是那道温和的声音,接着一个滚圆干硬的东西被塞到他被捆缚的双手中。
    缘行凭着触感便知道这是什么,连忙摇头,习惯性地道:“不食非时,贫僧午餐已吃过了。”
    “这里每日只有一顿,你若不吃,明日一整天便要饿肚子,哪里还有力气赶路?”那声音沉默了下,才劝道:“都到了这个地步,别再讲究你们佛家的戒律了……”
    可他还未说完,一旁便有嗤笑声传至:“守成师叔,都这时候了,您何必还要帮一个瞎和尚,当初若不是佛门做得太过,咱们何必落到如此地步?”
    “牛鼻子,你胡说什么……”远处有人高声喝骂。
    立时,人群中开始争吵起来,明显分为两个派系,互不相让,几句过后气氛便激烈起来。
    “够了。”仍是那个缘行熟悉的声音,只是此刻多了丝严厉:“如今大家都生死未仆,何必再管什么门户信仰,我们理应同舟共济才是。”这人在囚徒中显然颇有威望,这般呵斥,吵闹声竟渐渐熄了。
    缘行耳力好,也只在远处零星听到一些微弱的哼声。他想了下,确实,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不是?当下便不再犹豫,捧着干粮送入口中。
    之前摸上去手感粗劣,他便料想这不会是什么好吃的东西,没想到一入口,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这简直超出了难吃的界限,如果不是还有些面食的味道,他都以为这是草根石子搅拌在一起做的泥团。粗糙坚硬剌嗓子,还混合着一股难言的气味。
    “呵呵。小师父吃不惯吧?”依旧是那道声音,这次话语中带了丝笑意:“过几日便好了,这东西虽然难吃,却能填饱肚子,已经算不错了。”
    缘行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将手上的东西吃了,又喝了递过来的凉水,缓了缓才试探问道:“守成道长?”
    “恩!”那人应了一声,接着问:“不知小师父怎么称呼?”
    “贫僧法号缘行。”缘行有些费事的合十一礼。
    谁知,他话音刚落,一旁就传来了惊呼声:“缘行大师,真的是你?”
    窦子昂感觉自己快崩溃了,自从守真观被官兵攻破,到现在已经接近十日,每日过得简直生不如死。
    要说他开始运气还算不错,刚到这方世界便遇到了自己的师父,然后稀里糊涂地被带回到守真观。
    所以,他老老实实呆在山上,这一住便是两年多。
    道观的生活虽然忙碌,可也吃喝不愁,只是他拜托同门寻找的人始终没有消息,这点实让人担心。也不知梦玉怎么样了,孩子生下来没有,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可爱不可爱?
    每每想起这些,他便深深后悔,后悔当初不该撺掇桑梦玉去找缘行的麻烦,更不该贪心那和尚身上的宝贝,否则也不至于被人家一脚踢到另一个世界。
    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答应和尚的条件呐。与自己老婆孩子在一起岂不是比做这个道士要好得多?‘
    他知道自家师父收自己为关门弟子并不是对外宣称的什么天资卓绝,完全是为了气一气死对头弥陀寺。
    因为桑梦玉放在他身上的那个卷轴以及那一头短发,他被误认为是从弥陀寺逃出来的和尚很长时间,也因此在道馆里身份比较特殊,也不怎么受待见。
    可他没地方可去,要知云州虽然表面还算平静,可各地盗匪马贼层出不穷。他一个只练过两年拳脚的普通人若要独自下山,又如何是那些刀口舔血的凶人对手?只能期望桑梦玉听到卷轴的消息早些过来接自己。
    只是没想到,风云变换得这般快,似乎一夜之间,寻真观莫名其妙成了朝廷口中的反贼,然后被大军围困,几日厮杀。最终,他也成了阶下囚。
    窦子昂自然清楚这次北上的目的地不是什么善地,弄不好这条小命真的要交待了。
    而相比性命之忧,每日遭的罪便不算什么了,他这时基本已经死心,跑又跑不了,只能默默忍受,迎接未知的命运。
    可上天似乎是眷顾他的,这日才从三条城出发,刚过午时没多久,队伍中便多了一个瞎眼的和尚,他远远地瞄了眼,只觉得熟悉。等夜晚安营后,他特意凑到和尚身边,起先并不敢确认,只偷偷在旁观察。等对方正式介绍自己,心中抑制不住的兴奋情绪涌了上来。
    他知道,自己终于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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