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十几息的时间,雾气更是浓重了起来,白衣男子停在了一座楼前。
    楼是二层,攒尖顶,双层飞檐若青鸾展翅,配于似水般的雾海与山外青山,当是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
    “我只能带你至此。”白衣男子扭头望向叶白说道。
    叶白点头,将白狐放下,说道:“帮我照看一下它。”说完,便走了前去。
    白衣男子有些无神的望着少年,许久后忽闻脚下传来白狐焦躁的叽叽声,有些恼怒自问道:“这凭什么啊?”
    这时,听剑楼外剑意横空,直是将刚刚流回的雾海刺穿,儒衫少年恰好推门而入。
    白衣男子惊问道:“这又是凭什么?”
    ……
    楼内布置简单,迎面墙壁上挂着留剑楼内的听见楼先辈画像,墙下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摆着香炉烛火。
    儒衫少年上前,从第一幅画像看起,而后渐渐落到最后一幅,神色出现了些许嘲讽之意,然后他向着楼内左侧走去,顺着陈年木制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的布置同样简单,几座摆满了剑器的竹制架子,一侧是一扇紧闭的木门,门下有一张竹制躺椅。
    少年向前,推开木门,很是自然的坐在了躺椅上。
    这一刻,山中似有暮鼓响起,雾霭云霞灵犀般散去,听剑六峰风景尽入少年眼底。
    楼内传来轻声嗡鸣,那是二层楼内数十剑器在苏醒时发出,只是不知为何却没有杀意,只有着清晰可辨的激动,阵阵嗡鸣渐渐放大,随后放着数十剑器的竹制架子在一瞬之间化作了齑粉,长剑纷纷出鞘,飞在少年身边盘旋不散。
    少年眉头蹙起,瞪向周身数十长剑。
    嗡鸣剑吟霎时消散,一些飞在少年眼前的长剑也退到两侧,生怕再是惹到面前之人。
    “凌霄,我的酒呢?”
    一柄通体晶莹的长剑小心翼翼飞在少年身边,发出几声剑鸣又退下。
    少年眉头蹙起,心想怎么柳清那小子也喝上酒了?
    随后,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少年叹息一声,躺下,看着楼外六峰渐渐睡去。
    ……
    ……
    听剑六峰之一登仙峰上,谢老二将刚刚挑来的水倒入厨房瓮中,揉了揉有些佝偻的腰,随后走在用篱笆围起的小院,坐在一只木椅上,去看院中只练拔剑的男孩。
    男孩叫做王阿水,在蜀中一个山村出生,原名本不叫此,只是从小一直病灾不断,五岁时村里来了一位游方道士,说他命中五行缺水,后亲自为他改名阿水。
    说来奇怪,自他改名后,宛如换了一人,再也没有得过病,即便调皮时在冬日寒溪中摸鱼,使得一身衣衫尽湿,也不会感染风寒。
    一年前,正是他八岁生日,一家人准备了丰盛饭菜为他庆生,当然,说是丰盛,不过是一条清炖草鱼与一叠盐水煮春笋而已。
    正是开餐时,村里忽然来了一股隐藏在山屏外围的土匪,那些土匪向来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亡命之徒,劫掠时一向是人财两要,阿水的父母死在了土匪刀下。
    本来他也是要死的,恰好被谢老二外出办事遇上,顺便将他救起,带回了登仙峰。
    经过谢老二近一年的悉心开导,王阿水渐渐走出了父母双亡带来的影响,在前几日刚刚拜了谢老二为师,开始练剑。
    谢老二不知何时拿出了一只浸满黄泥的酒坛,将之开封,又自破旧的袖口中掏出一只满是缺口的瓷杯,看着青黄色的酒液淌在杯中,这时阿水正是又一次拔剑,虽是手臂颤抖,却有了一丝堂皇之意,他不禁心情大好,将杯中酒饮尽。
    然而酒尽却不肆意,谢老二正准备满酒再饮,登仙峰忽然一阵晃动,他瞪大双眼,去看峰外青山,那山像是活了一般,澄澈的剑意直欲将天地都要刺穿。
    “哐当”一声,酒坛与瓷杯落入地面,青色的酒液染湿了谢老二的一双布鞋,而后谢老二拿起一剑,消失在了院中。
    阿水停剑,看着满地狼藉,有些不解,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是让一向爱酒的师父摔碎一坛陈酿。
    ……
    ……
    白衣男子很随意的侧卧在一块山石上,嘴中叼着株好不容易在山石缝中找到的野草,眼睛睁得极大狠狠看着一边一动不动却叽叽叫着的小狐狸。
    “说实话,若不是我很善良,不屑欺负弱小,不然今天你这只不入流的精怪定是落得个骨肉分离的下场。”
    小狐狸没有理会男子言语,依旧在那里叽叽着。
    白衣男子气得起身,一口吐掉嘴中野草,怒道:“你再叫,我可是将你的嘴也封住了,到时候你叫就憋死你。”
    小狐狸扭头看向他,凶狠地皱起了鼻子,发出几声像是威胁的低鸣。
    白衣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是要破口与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禽兽理论理论,却发现楼前出现了一人。
    看着那人背影,他急忙自山石跳下,走上前去行礼。
    “师尊,您怎么来了?”
    那人扭头,从面容上来看应正值中年,他淡漠的撇了一眼白衣男子后,又扭头看向听剑楼。
    此时恰好有山风吹来,楼前云雾散开,刚好露出酣睡少年。
    白衣男子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正要找些话题与沉默寡言的师尊聊上几句,却发现师尊旁边竟是多了一人。那是一位老者,身后背一木剑,穿着处处补丁的粗布麻衫,背影佝偻,须发皆是灰白。
    他自幼便被中年男人收作关门弟子,早已认遍了诸峰首座与长老,可对这老者却无一丝印象。
    山风又是吹来,再次将浓雾打散,他看清了老者的侧颜,也看到了那柄木剑上繁琐的刻痕。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看向远处崖坪外的一座山,原来是师叔祖的剑侍,只是他老人家十六年都未在楼内显现,今日为何来到此处?
    这时中年男人再是扭头,看了一眼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委屈的行了一礼,向着老者也行了一礼,回到了先前山石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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