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什么让他赶紧回去,怎么回去呀?回去了怎么跟满朝的文武解释,将那三个郡还给南朝的事情?
    他才不一个人回去呢!
    当然,这最后一句话,元亨并没有说给玉宝音听。
    旁的人都以为元亨不走的原因还是因着他的头疼病。
    连萧般若都劝她:“你去劝劝商轨,让他跟着皇上回长安吧!”
    玉宝音一开始都没有揭穿元亨,现在就成了有口难言。
    她要办的事情还多着呢,哪里有闲情在这里和元亨扯皮,她叫来了慧春。去去去,领他到家,把他藏严实了,别在这儿嘚吧嘚吧烦人了。
    萧般若本不想让元亨进建康城。
    元亨一听是要让他去高远公主府,便道:“盛情难却,不去不好。”
    萧般若:“……”心塞到了不想言语的地步。
    元亨就是这样跟着慧春到的高远公主府。至于玉宝音,谁知道又蹦到哪里去了。
    话说,建康的高远公主府比之皇宫并没有小多少。因为房子太多,玉宝音也没有交代,慧春便做主让元亨住进了芙蓉殿。
    所谓芙蓉殿,就是因着殿前的那一池水芙蓉而得名。
    如今正是时节,碧玉连天,红粉娇艳。
    元亨一进了这殿中便“啧啧”了两声,还道:“朕今晚就住在那露台上。”
    元亨说的露台,正对着池塘,掀起了那竹帘,一伸手,就能够到露台下的水芙蓉。
    府中没有正经的主人,慧春好歹也能算个管家。
    她道:“皇上喜欢就好,只是这殿宇许久不曾住人,虽说一直有人看顾,也总会有不周全的地方,皇上若是觉得哪里不好,只需差人来唤我。”
    元亨可不喜欢唤她,问道:“怎地,你们宝音公主将客人撇在这儿就不管了?”
    慧春颔首道:“公主忙完了事情,肯定要回府上。”
    这是在说,什么时候忙完还是个未知数。
    元亨一想起她被绑在城墙上的场景,他远远地看着她散落在城墙外面的衣摆,就像是随风乱摆的树叶,总是叫人惊心她会不会就那样落下。
    那样的感觉不是很好,他便挑了挑眉,道:“去让人给你们公主传一句话,就说是朕问的,‘她累吗?’。”
    慧春愣了一下,略感惊讶地看了一眼元亨,又低头道:“话一定带到,请皇上安歇吧!”
    慧春才走,元亨又自言自语地道:“一个丫头,每日奔波个不停,她爹看见哭活了可怎么好。”
    说完他自己就笑了,他想着若是玉宝音听见了他这样说,一定又会瞪大了眼睛同他翻脸的。
    真是,要是她再小个几岁,或者他大个几岁,他把她当女儿养岂不是正好。
    哎呦,奔波命啊奔波命。玉宝音一奔波起来,连男人都会汗颜的。
    ***
    这话倒是没有错,有些人生来就令人嫉妒,有些人生来就令人羞愧,还有些人生来就位高权重。
    生死关前晃了一圈的秦冠,瞧着在他面前跪着的文武百官,总觉得眼前的景象仿佛是不真实的。
    跪着的那些人中,有些前几日在他的面前还是趾高气扬的,可是现在他们已经低下了他们自认为很高傲的头颅。
    现在是清算的时间,清算秦寒的余党,指的当然不止秦寒的家人,还有宇文家和江家一系,也是绝对都不能留。
    这个“都不能留”,还包含着襁褓中的幼儿和已卧床的老者。
    这就是权力的残酷。
    斩草不尽,风吹又生。哪怕赢得漂亮,也有如此的忧患呢。
    秦寒可以这样对待他,他自然也可以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秦冠下令将这些人全部关进大牢,如何发落,还要等他父皇来到建康。
    总不会是赦免就对了。
    余下的、顺应了秦寒的人还是否要清算?
    秦冠本想问询玉宝音的意见,谁知他那个表姐一翻眼睛道:“我瞧着百官可都顺应了,难不成你要全斩了他们,让你爹一个人在朝堂上玩耍?”
    秦冠被噎的说不出话,小脸一拉,再一挥袖子就走掉了。
    他的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可发完了脾气,还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去问赫连净土?那个老狐狸看着慈眉善目,若依他的心思,连老狐狸也是要下大牢的,谁让老狐狸是个两面三刀的。
    问他母妃?他母妃一个女人能有多好的见解呢!再者,她母妃拖着病体操心了数日,方才安心,他不想再让她为了这些事情劳心了。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去寻赫连上了。
    秦冠打心眼里也不觉得赫连上就是个好的,虽说此次诛杀秦寒,赫连上立了首功。可他觉得若不是他表姐进了建康,赫连上才不会管他的死活。
    当然,做人不能纠结那些很可能发生,实际并没有发生的事情。
    秦冠觉得自己要对赫连上既往不咎,才一见到他的面,就道:“我有事要询问赫连中郎。”
    赫连上微微一笑,“那正好,臣也有事想劳烦太子呢。”
    秦冠虽说只有八岁,却不是秦缨那个好脾气的。他的年纪再小又怎么样,可他身上的权力生来就比自己大。
    前几年,时局不稳之时,只要一遇见烦心的事情,赫连上通常会想,这个世界太不公允了。他付出的代价那样大,爬啊爬,他的头顶上还是那些个生来就位高权重的。
    幸而他现在并不会这样想,一个人的出生无法选择,可他能选择的事情还是有很多很多的。
    ***
    玉宝音也懒得去管赫连上和秦冠都说了什么,以她今时今日的能力,她能够帮助秦缨夺得皇位,她能够顺利地攻下建康,她能够报的了父仇,却走不好朝堂上的那些个弯弯绕绕。
    她不知道她舅舅秦缨能不能走好,可她已经送了他一程,总不能替他走完剩下的路。
    如何清算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已经不是她能够控制得了的。她爹留下的记事本里,也曾有和她类似的困惑。
    一人伏诛,全家牵连。她也说不好,这是对还是错。
    她杀秦寒时绝不会手软,可若将秦寒的儿子拎到她的面前,她想自己应该下不去手。
    当然,她也还知道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这几乎是一个无法争脱的怪圈。
    她瞧不了那些个刺激,甩甩袖子就回家去了。
    玉宝音回到高远公主府的时候,天早已黑透。
    她站在府门外看了很久,这里的一切似乎根本没有变过,实际上早已物是人非。
    她走了还能回来,她爹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至于她娘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到这里,她想很可能是没可能的。
    这个昔日载满了她欢声笑语的府邸,如今在这夜色里,使得她有些许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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