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般若已经别过了眼睛,轻声道:“哦,那事啊……”是挺叫人闹心。
    话还得从他们离开长安了说起。
    ☆、77|于
    这事儿说起来还和萧太后那颗没死的少女心有关。
    去年,也就是玉宝音他们离开长安的时间,萧太后正是三十有九,介于虎狼之间。放在平常人家,也是该当祖母的年纪。
    她虽说膝下无孙,可整日拿一个长不大的儿子当孙子哄,也不觉寂寞。
    儿子陡一不在身边,这就成了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宫殿,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寂寞空虚冷。
    谁的人生不需要寻点乐子排解,萧太后排遣寂寞的法子同普通的妇人也没什么两样,她喜欢听曲儿,尤好那些潸然泪下的曲目。
    皇宫里便养了一群会吹拉弹唱的乐人,随时等待萧太后的号令。
    那日和往常也并没什么两样,萧太后招来了乐人,唱完了一曲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却被棒打鸳鸯的《红英儿》,萧太后也如往常那样掉了几滴眼泪,挥挥手便让那些人退下。
    若不是那个弹琴的海先生,一个没走稳将琴摔了出去的话,便也没有后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海先生海蓝,今年四十有三,是怎么进宫的不详,却因着琴技出众,早就退居二线,做了教曲儿的师傅。
    不巧,负责弹琴的薛盛患了病,请了个小长假,因着一时找不到琴技出众的人选,海先生只好临时顶替薛盛。
    也没人知道萧太后什么时候会招人唱曲,又恰逢海先生是个好酒的,午饭之时多喝了两杯,谁知萧太后午睡起来便要听曲儿呢!
    好容易撑到一曲结束,海先生抱着琴摇摇晃晃地随着人往外走,也不知是他头有点晕,还是谁绊了他一脚,他“咣当”摔在地上的时候,他的面前就多了一双用金线绣着凤鸟的绣鞋。
    绣着凤鸟的鞋子,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太后敢穿。
    海先生的酒醒了一半,爬起来磕头道:“皇太后恕罪,皇太后恕罪。”
    萧太后将跪在她面前的人打量,而后道:“不过是摔倒了而已,你有何罪呢?抬起头来回话吧!”
    那海先生将头一抬起,据说当时的萧太后便倒抽了一口气。
    萧般若讲到这里,玉宝音插言问了一句:“莫非那海蓝是个美男子?”
    萧般若哼笑道:“用皇上的话说皇太后对那海蓝着了迷,也不怕先皇一生气从陵墓里飘出来,拿这些活的人撒气。先皇就是捂着半张脸,那海蓝也是拍马不及。”
    那就奇怪了,“那萧太后到底看上了他什么呢?”玉宝音觉得稀奇,又觉得萧太后一向是个非常理智的,守寡守了这么些年,那些想得到太后青睐的人,可没少在这方面打主意。
    萧太后不爱青葱的少年,爱上一个美大叔也行,可偏偏那大叔除了会弹琴,竟一无是处呢!
    萧般若道了声“别急,听我慢慢地说给你听”。
    这原因……还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那时的萧太后还待字闺中,整日也是没有什么消遣,不过是做做女红。至于弹琴,那时的萧家就是一介武夫之后,就好比是光脚的刚学会穿鞋,鞋虽然穿在了脚上,可走路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别扭。
    萧太后的母亲,为了女儿的琴艺能够出众,下了大本,请来了据说是长安城中琴艺最好的董师傅。
    那董师傅不过年方二十,长相虽然并不出众,还少言寡语,但教琴的师傅要那么多话又有何用!
    萧太后的母亲对那董师傅甚为满意,还嘱咐“她”一定要全心全意教好了自己的女儿。
    那时正是寒冬腊月,董师傅每日风里来雪里去,说是午时一刻到,就绝不会等到午时两刻来,也算是尽心尽力。
    这期间,萧太后的琴艺突飞猛进。
    半年后,萧太后的母亲招来了董师傅本是要给“她”封一份谢礼,不曾想,这就发现了端倪。
    大热的天气,那董师傅还穿了一件高领的袍子裹住了整个脖颈,萧太后的母亲还以为“她”是家穷舍不得做衣裳,便取了两件本是要给萧太后的衣裙,叫“她”换上哩。
    董师傅起初死活也不愿意,可萧太后母亲的盛情难却,就只差让人动手扒衣。
    董师傅急得流下了眼泪,跪在地上咚咚磕头,还以为是自己的把戏让人给拆穿了,求着饶命。
    萧太后的母亲有些傻眼,还是她身边的嬷嬷眼睛毒辣,趴在她耳边低语:“先前只当她是个嗓音沙哑的,可如今细细一听……”
    萧太后的母亲先是一愣,随后大怒,让那嬷嬷验了董师傅究竟是男是女,便将他打了出去。
    可这样的一件事情,自然是不能大肆宣扬的,若不是发生了海蓝的事情,萧弥坚恐怕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一年她的发妻为何突然给女儿换了教琴的师傅。
    没错,董先生不姓董,姓海,正是海蓝。
    别问他为什么男扮女装,不过是因着教琴的女师傅罕见,束修更高,也更容易找到需要教琴师傅的人家。而他,已经厌烦了在那些烟花场所给人弹琴。
    那一年的事情就那样结束了,再后来那个董先生在长安城中销声匿迹。萧太后的母亲也只当自己被人蒙骗,从没有问过女儿有没有瞧出端倪。
    萧太后究竟知不知道董先生是个男扮女装的,从她一眼就认出了海蓝便知,她是个早就知情的。
    且,不止是知情,她和海蓝之间似乎还夹杂了她一颗怀春的少女心,究竟有什么谁也说不清。
    萧太后认出了海蓝的当晚,就召了海蓝去她寝宫里弹琴。
    到底是弹了一晚上的琴,还是还做了其他的事情,萧般若没有说,只因那些事情不宜说给玉宝音听。
    玉宝音听完了之后“啧啧”了两声,又问:“不就是太后有了一个面首,按理说她应当心情愉悦,怎么会身子不好了呢?”
    萧般若一听这话,又红了脸,什么叫有了面首就会心情愉悦,小丫头哪里懂得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觉得他不宜再和玉宝音在这假山旁坐下去,简短地对上述事情做了总结:“前些日子,萧太后和海蓝的事情被皇上撞破。萧太后的意思是,既然皇上不想做皇帝了,那她也不想做太后了,她要出宫嫁给海蓝,做个琴师妇。皇上一动怒,就将海蓝丢到了大牢,萧太后也是因此而生病。”
    玉宝音“哦”了一声,表示全懂了。
    还心说,原来元亨任性是有原因的,这也算是个遗传病。
    她本还想和萧般若聊聊的,可萧般若道了一句:“早些睡吧,你不是说明日还要进宫去!”
    说罢,就自顾自地站了起来,自顾自地往韶年居走去。
    玉宝音感慨了一句:“我才走了几个月,长安怎么就这么多事情!”
    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
    玉宝音是在早朝后到的定鼎宫,这时,元亨正在进行着每日必做的批阅奏折的工作。
    听到大中叫了一声:“宝音公主到。”
    元亨没有顾上抬头。
    又听玉宝音道:“好久不见!”
    他还是没有顾上抬头。
    其实究竟是顾不上,还是不愿意,又有谁知道呢!
    反正,玉宝音到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元亨才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道:“朕很忙。”
    然后本想继续低下头的,却没能成功地将头低下去。
    怕的就是这个,元亨在心里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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