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格安很快就遇到了现代人到古代之后的最大问题,那就是理论与现实难以结合,俗话称眼高手低。
    她知道每一种产品应该怎么做,但是当让她动手的时候,她就为难了。
    而古代人虽然有很强的实践精神,或者说模仿能力,但是一种新的产物,即使有理论指导,也磕磕绊绊。
    水车能顺利带动磨盘,甚至带动纺织机,因为他们对水车并不陌生,对纺织机也不陌生。
    而联动装置都是大件,有了图纸按图索骥,也能模仿的差不多。
    可是手榴弹的概念是所有人都没有的,而且裴格安也只是知道原理,对各方面的尺寸也不了解。
    所以,当她信心满满地来到西郊的工坊这里,想要造出手榴弹的时候,发现自己要崩溃了。
    手榴弹的木柄是去年就造出来的,与二战时期的木柄手榴弹几乎没有差别。
    古代虽然对钢铁制件的加工缺少能力,但是对木材的加工甚至能更繁琐。
    只是一节空心的木棒,随便一个木匠就能完成。
    按照她给的图纸,她的哥哥裴风裴云也用生铁敲打出来了二十多个圆柱形的套筒。
    套筒的底座敲打不出来,不过这个问题不大,先敲打出一块圆形铁片,套在木柄上,将铁片与套筒从外面用铁片固定就可以了。
    在锦衣卫来到想要的时候,工匠们就已经做出了一千个重量相差不大的训练弹。
    训练弹里面装了沙子,重量与普通手榴弹相差不大,只是不会爆炸。
    可是,当把炸药与铁屑混合,形成弹药,然后与白磷点燃的引线结合的时候,看似简单的工序,却怎么也达不到要求。
    忙乎了整整一个上午,地上已经摆了几十片硬纸片做成的白磷纸,白磷纸上,麻绳反复折叠然后粘结在上面。
    慕容德丰作为锦衣卫火器营的将虞侯,带着一队专门挑选出来的掷弹兵同时参与了这个项目。
    这批掷弹兵都是昨日挑选出来的臂力惊人之人,他们投掷手榴弹,能将手榴弹投掷到五十米以上。
    一般没有经过训练的人,能投掷三十米,就已经很远了。
    除了他们,还有一大帮官员跟随,可是一直到中午,都没有组装出合格的手榴弹。
    不是白磷没有点燃,就是引线点不然火药,甚至还差点出现了一起事故。
    不是还没有投出去就爆炸了,而是工匠们当在看笑话,一个工匠偷偷溜进来,差点被手榴弹砸了脑袋。
    裴格安又仔细检查了手里的这个手榴弹,火药压实,却要留一个透气孔。
    外壳闭气也还比较满意,没有火药泄露。
    白磷硬纸板被粘在了木柄手握的位置,引线上下位置也没有偏移。
    将手榴弹交给了慕容德丰,她严肃说道:“将虞侯,再试一次。”
    慕容德丰笑着说道:“放心,我一定砸在靶子上。”
    距离他们三十米处,地上放了几个用布包扎的稻草人。
    没有见识到爆炸之前,就连卢多逊这个时代精英,也只以为是训练用铁疙瘩砸人。
    慕容德丰按照训练的步骤,站了一个弓步,随后站直,活动开身子。
    然后,右手握着木柄,左手找到了麻绳,左手猛地一扯,被粘结在白磷纸上的麻绳摩擦,点燃了白磷纸,然后又点燃了引线。
    裴格安一声大喝:“丢。”
    慕容德丰看到手中木柄冒烟,先向后退了半步,身子压下,然后挺身,向前弓步。
    借着这股全身的力量爆发,将手中的手榴弹远远抛出,手榴弹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弧线,然后精准地落在一个稻草人的身上。
    他嘿嘿一笑,还没有来得及自得,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
    然后,两个扛着一根圆木的木匠,距离靶场还有二十米,却发出一声惨呼,丢掉了肩上的木头。
    卢多逊原本还在跟负责木器营的内侍田虎正在沟通纺织机的事,虽然他负责军事器械,纺织不归他管,但是在他看来,这种纺织机,特别是联动装置的设计,必须要保密。
    现在在江边试验的水车和联动机,还有新式的纺纱机,纺织机,必须保护起来,不能让外人瞧见。
    如果要让辽朝,南唐的人学会了,对大宋就是威胁。
    特别是南唐,他们的经济可要比大宋发达,纺织也更发达,绝对不能让他们偷学会。
    然后,一声巨响震住了他们,扭头望去,只见靶场那边的几个稻草人都已经倒下,一团巨大的灰尘腾空而起。
    他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焦躁了半天的裴格安这一下终于松了一口气,略带自得地轻哼了一声说道:“过去看看效果如何。”
    可是所有的人只是扭头望向了她,身子一动不动。
    这让她更得意了,嘚瑟道:“这算什么,等以后,我给你们造出一下子就能把城墙炸塌的炸弹。”
    卢多逊最先反应过来,一捋衣摆,就大踏步地向靶场那里跑去,嘴里还在大叫:“这是军事机密,严密保护!”
    靶场那里,中心的两个稻草人外面裹着的布已经被冲击波撕开,露出了里面的稻草。
    而其他的稻草人,裹着的布也破破烂烂,到处都是窟窿。
    一个木匠哭叫着。“我二叔受伤了……”
    众人一惊,原本他们以为两个木匠是被吓的,难道是被炸的?
    卢多逊连忙跑了过去,只见一个十几岁的木匠脸上惊骇,哭着看着倒在地上的一个中年。
    他的大腿上被扎进去了一个铁蒺藜,只能看见一个尖,血呼呼冒了出来。
    “传工坊大夫……来几个人,将他架过去。”
    一帮木匠飞快跑了过来,主事大叫道:“去四个人就够了,都去看热闹,活不干了啊!”
    卢多逊站在木匠受伤的地方,目测了一下距离靶场的位置,差不多六七丈。
    裴格安在听说木匠受伤的时候,也跑了过来,看到他只是腿上受伤,没有伤到骨头,才放下心来。“田虎。”
    田虎连忙弓着腰小跑了过来。“大姐……”
    “这木匠也算是工伤,由工坊负责治疗,再拿两贯钱补偿。”
    田虎是刘小的徒弟,当初以为师父被贬,到了农庄。
    从农庄造出镔铁刀,后面来襄阳后负责木器营,他都一直参与。
    刘小对裴格安都是恭恭敬敬,对她甚至比对赵德昭还小心,田虎自然不会不识趣。
    赔笑着说道:“是,在下马上吩咐去办,这个家伙,也算因祸得福了。”
    裴格安知道现在的火药威力不大,几乎是靠生铁圆筒的爆破来震懵敌人。所以她故意在弹药里面装上了近乎五分之一的铁蒺藜,来增加破坏力。
    这些铁蒺藜破坏力惊人,没有目标的乱飞,现在飞出有二十米远,也出乎她的意料。
    “大姐……”
    裴格安抬头一看,笑了笑:“卢兵曹。”
    卢多逊激动说道:“大姐,如此简单的一个铁疙瘩,就有如此威力,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铁疙瘩的制造工艺,绝对不能外传……”
    裴格安点了点头说道:“这叫手榴弹,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火药,如今硝石都控制在我们手中,其他人就是学去,没有硝石,也难以大量生产。靠从尿坑提炼硝土,产不出多少火药的。”
    如今鞭炮还是稀罕物,价格也贵,主要就是硝石难寻。
    各地其实也都有硝石,硝土,不过数量很少。
    卢多逊也知道这些,不过他认为既然到处都能产鞭炮,说明其他人还是能产火药的。
    大宋掌握了这个工艺,能瞒多久瞒多久。
    “大姐,他人虽然产量少,可也不是没有,还是要小心为上。我会让人制定一份策略,将各道工序保密。”
    裴格安笑道:“这是你的责任,我不会管。不过,这才到哪儿啊,这不过是我造出来的最简单的武器,以后还有更厉害的。”
    卢多逊忐忑试探道:“大姐是从何学来的这些?”
    裴格安可不是真正的小姑娘,她斜瞥了卢多逊一眼,笑道:“二哥教我的。”
    卢多逊历史中再牛,那也是以后,如今的他,还只是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还没有真正走上人生巅峰。
    因为能力强,他比别人看的更远,很多事他都习惯性地多考虑背后的联系。
    这些新技术,他已经能看到以后的大宋有数不清的钢铁,有数不清的布匹,还有强大的武力。
    如果有了这种手榴弹,即便是辽朝的铁骑,宋朝也不会害怕了。
    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卢多逊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个大腿一定要抱紧。
    下午晚些时候,王溥和蔡令性两人结伴去了水泥坊和钢铁坊之后,来到了位于汉江南岸的木器厂。
    而这个时候,同样的手榴弹,又已经做了几十个,并且经过了超过二十个的试验。
    每一次,发现问题,找出问题,解决问题。
    当两个加起来一百岁的老人看到这种威力巨大的手榴弹,登时都以为找到了对付骑兵的方法,激动不已。
    燕云十六州,收复有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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