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尊:“张家青云天里头,有水族想要的东西不成?”
    苏神秀本就对这些逸闻感兴趣,现如今有机会听这两人讲些平日里听不到的隐秘……虽说周槐安的消息于她无用,但听听也是极好的。
    道君:“张家三缄其口,只是见他们那焦头烂额的模样,怕也是相当之大的麻烦事。
    不过天衍阁的风信子说,天宫太阳近来出现在沧江,这人虽猖狂孤傲了些,但是绝不会无的放矢。可以肯定这三者之间有大关联。”
    周槐安没有点明太阳屠戮蓝田张家的事儿,他自信“文圣”定然是知道的。若他真是张家道胎,几乎是瞬间,他便能想通两者之间的关系。
    世尊:“水族一贯神秘,且排斥外人,自沧江到东海皆然满布,平日里也不过与蓬莱有些亲近……
    若不是并不类同妖族,与我等一直相处和睦。”
    道君:“哦,相处和睦……”
    周槐安似乎并不认可,万应书上显露的言辞,就显得尤为不屑。
    王执心细细看了看他们的对话,知晓张清和也不并不怎么明了内情,于是默默写道——
    文圣:“自有载以来,水族与沧江人族便于一域栖息,可数万年了,饶是野史之中,也从未有水族与人族的矛盾与仇恨,反而是鲛人报恩的故事屡见不鲜。
    且不说形体差异,仙唐与神夏以沧江为界,千年之内虽说和睦,但也未尝没有摩擦。
    世尊道友觉着……这正常吗?”
    苏神秀推测这道君许是活在沧江周遭,对里头的内情有些了解,然而她自幼拜入蓬莱,一贯是与水族亲近,就连蓬莱的修士之中也不乏与水族通婚诞下子嗣,亦或者本就流淌着水族血脉……
    等等,自幼……
    苏神秀联系起那使人震悚骇人,不知吞吃了多少神魂的请神术,又想起蓬莱仙岛与水族没来由的亲近。
    她脑后神环的禅唱之声不断稳固着心神? 仿佛无数神祗都于其内诵着三世的道理? 揭示前尘,也理清着后头的路。在禅唱与身周净土扩张开来之后? 她才慢慢回忆起那遥远、无从抵抗? 仿佛使她置身于无尽星辰之间,也仿佛溺没于玄幽大渊之内的可怖呼唤。
    那呼唤带着咸腥的味道? 自东海深处而来,也仿佛想要将她的神魂勾到东海之中去。
    如若不是太素降临? 哪还有她苏神秀现在于这观览逸闻的份儿?
    而当日那股子潮湿、浓重的水元之气? 使得她感觉油然地熟悉。她愈发想便是愈发害怕。
    分明是炎夏,分明在这寒暑不易的蓬莱之内,她突然觉得有些手脚发凉——自然,她自幼拜入蓬莱之中? 一直被灌输的就是水族与自家门阀相亲和的理念? 但若是这理念自根子上便是错的呢?
    若如她所猜测的那样……使过请神术的人都并不正常,乃至于淌着水族血脉的人都有些诡异呢?
    她这些天有意地隐秘观察了蓬莱里头的些许长老,虽未曾看出端倪,但是偶尔远远瞥到几眼的时候,总觉得眼神之中带着捉摸不透的深意……
    这事儿于是终究也与她扯上干系了。这种感觉就好似原本见着似是谁家的朱楼起火? 便驻足观望,可看着看着才忽觉不对——原来起火的朱楼是自家的产业。
    王执心颇为诧异地“咦”了一声。
    “好似第三位也与这档子事儿有关系。”
    这话自然是对着降临在他身上的张清和说的。
    “第三位身在蓬莱? 那地方……”
    张清和回想起当日以太素身份临尘,直入东海的情形。
    “原来是蓬莱的人? 与水族牵扯甚密,自然由不得世尊不谨慎。”
    王执心听着张清和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低头往玉简之上看? 果不其然? 世尊又有些急切了。
    世尊:“水族究竟如何居心,道君想来是个有手眼的,若寻有具体消息或线索,愿欠一人情。”
    道君:“暂且没有,不过我记下了,自会委人探究。无论是仙唐神夏,还是世家门阀,想来也对这一族尤为好奇,积年的卷宗怕是都压着。”
    周槐安坐在殿里的椅凳上是乐开了花,这倒是意外之喜,本来想钓文圣,却没想到一炮双响,世尊也给上了钩。
    文圣:“水族的事儿暂且无法查明,然而下一次,我要张家所有的消息,千年以内的宗族家系,天外天的来由,特别是蓝田张家究竟是如何分出,又为何分出……”
    这个时候周槐安已经将文圣便是那张家道胎的想法笃定了大半。
    道君:“好说。”
    王执心自然知晓周槐安要问什么,他试探性地征询张清和的意见。
    张清和满不在意地回复道——
    “该说的都大可以说了。”
    文圣:“你问吧……我也按老师的规矩,三问而止。”
    王执心这里卖弄了点伎俩,使得他能保留些许神秘感,也算是情报交换里头的一点小私心。
    他自己想知晓的事儿自己大可以去探究,去亲身求索,时至今日,他一直是为了张清和而勉力引导获取着情报,所以这伎俩,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张清和卖弄的。
    道君:“第一问,那日之事,与老师有何关联?”
    这一问直指关要,于是连苏神秀也瞪大眼睛盯着万应书。
    文圣:“老师临尘与仙神战。”
    道君:“结果如何?”
    文圣:“背阴山平,太浩天隐秘尽去。”
    王执心也没有说胜负,单单只是将结果摆了出来。
    道君:“五代圣夫子又是如何死的?”
    王执心想了想,刚要提笔写出“旧疾尘疴,寿尽而终”,却被仿佛什么事儿都不在意了的张清和止住了思绪。
    王执心能感受到张清和道心的动荡,还以为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儿上,他本是不会插手的。
    然而却在他惊讶的目光之下,自己的手慢慢郑重抬了起来,以云篆一字一句写道——
    “布局仙神,舍身而取义,亡于移山之路。”
    这字句虽轻飘飘的,但是读起来却有相当得分量,周槐安与苏神秀都是见过那些东西的人。他们都不由得想到,以凡人之身,算计神之领域,该是如何一番风华。
    由是敬畏油然而生。
    “三问已毕,道友且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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