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吃穿住行的时候,教导唐娇各种各样的规矩。
    唐娇原本并不喜欢学规矩,但是她们两个说话的时机总是选得很好,而且内容新奇有趣,一点也不会显得古板枯燥,故而唐娇不知不觉间就学了个大半,虽不能让她立刻变成名门闺秀,但至少看起来有了点样子,不至于让人一眼就看穿她的出身和底细。
    半个月后,温良辰如约而来,伸手就问她讨要修改过后的话本。
    成稿一共十万字,其中天机写的结尾部分就占去了三万字,因为时间仓促,其中难免有些不足之处,但总体的框架和结构却已经出来了,至多缺了些润色。
    温良辰一边品着唐娇沏的茶,一边仔细看完了整部话本,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天机,你的眼光很不错。”他狭促的看着天机,嘿嘿笑道,“唐姑娘这么有才华,你以后可以靠她吃软饭了。”
    天机斜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将腰间佩剑抽出来擦拭,威胁的意思简直溢于言表。
    唐娇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温良辰的调侃之词,若是天机不在场,她保不准还会握住温良辰的手,惺惺相惜道:“你的眼光也不错啊,你是怎么看出我们之间有猫腻的?”
    现在顾忌天机的脸面,她只好说正事:“稿子不需要改了吗?”
    “这话不用问我,问他。”温良辰瞥向天机,笑道,“你觉得这稿子修得怎样?”
    无论稿子本身如何,天机都不喜旁人当着他的面质疑唐娇的能力,当下道:“大小姐文笔娴熟,架构宏大,人物生动,故事跌宕……”
    “停!”温良辰喊完,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天机,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会奉承人的,现在你奉承你家大小姐奉承的如此肉麻,看看!我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完,他便真的卷起袖子,让天机看他的胳膊。
    “行了行了。”天机简直忍无可忍的甩开他,眼角余光扫过桌上那部话本,淡淡道,“不要再拖了,就用它吧。”
    温良辰收敛起脸上的调侃之色,端着白玉烟枪,懒怠笑道:“好。”
    原本以为他们两个还会像上次那样,就话本之事争执许久,唐娇肚子里甚至已经备好了七八份腹稿,要是温良辰不喜现在这份稿子,她立刻就能拿出七八份备用品。哪知道他们两个三言两语间就拍案做出了决定,反让她有些不安。
    “如果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应该能把稿子修得更好。”她提议道,第一次帮天机做事,她希望能够尽善尽美。
    “那倒不必。”温良辰摆了摆手,似笑非笑的看向天机,“反正对某人来说,这部话本受不受百姓欢迎,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对不对?”
    天机平静的看了他一会,觉得是时候向他透点底了,这才缓缓道:“不错。”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桌子上的话本,黑色的影子从他身上落下,将那部青皮册子笼罩,眼睛里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
    “这部话本,本就不是写给百姓看的。”他淡淡道,“是写给敌人看的。”
    是夜,这部话本被温良辰送到了一处地下书局,连夜印刷出版。
    温良辰本身没有出面,出面的是他拐弯抹角找来的一个商收钱办事,压根就不知道在为谁干活,哪怕被人抓到,也不用怕人顺藤摸瓜,摸到温良辰身上。而这书商本身是个落第书生,身上有些雅骨,看这话本没有名字,居然大手一挥,在封面上加了一个名字,唤作《美人话本》。
    出版用的是最好的纸,最好的墨,还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几位说书人传唱,只为了在最短时间内让它传遍京城。
    有人吹,有人捧,加上故事内容也颇为新奇有趣,一时间还真叫它风靡京城,夸的人有,骂的人有,但只有极少数人看过之后,有了不同寻常的反应。
    譬如宰相府嫡长孙,王渊之。
    午后晴朗,王渊之坐在书房里,风吹开身旁的藏青色窗帘,漏进点点碎光,金灿灿的洒在他身上,仿佛一条条金色的锦鲤在他的白衣上游走。
    他身边放着一只汝窑茶杯,里头的茶烟已经变得稀疏,他却无心去喝,而是眉心微拧道:“接着念。”
    幕僚捧着一本精装《美人话本》,深吸一口气,继续念道:“唐美人握住天侍卫的手,柔声道:‘今后在这宫里,咱们两个相依为命,我不把自己当妃子,你也别把自己当侍卫,咱们两个不争宠,不献媚,就在这偏僻的院子里,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好不好?’”
    抬头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见他闭目养神,一点叫停的意思都没有,幕僚只好接着念,直到念到天侍卫被人害死,唐美人半夜提灯,来到他埋骨的孤坟前,流着泪说:‘是我的错,我早该知道,在这宫里头,没有权利,就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更没办法保护你……你看着吧,从今天开始,我会去争,会去夺,我一定要成为这个宫里头最有权势的女人,我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幕僚啪的一声,将书一合。
    “大逆不道!离经叛道!”幕僚义愤填膺道,“是什么人写出这样的邪书,真该直接把他拉出去车裂!其他看过这的人,也要受罚!”
    “是吗?”王渊之淡定道,“听闻你家夫人很喜欢这部话本,三天两天叫戏班子入府,将这话本排成戏,反反复复的唱给她听。”
    “这个……”幕僚呐呐,“回头我就整治她!”
    “我府里的姬妾也很喜欢这部话本,基本上已经人手一本了。”王渊之又道。
    幕僚这下傻了眼,他能整治自家老妻,难道还能替公子整治他家里的姬妾吗?只能在心里狂扇自己的嘴巴,怪自己没眼色,原以为公子不待见这部话本,他才对其贬低唾骂的,如今看来,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另一名幕僚心中窃喜,连忙跟他唱反调,摇着羽扇道:“世俭兄何必妄下结论,这部话本既然能得公子青眼,显然是有它的不同之处的。以在下所见,这部话本虽然不讨我们这些大老爷们的喜欢,但却很讨女人喜欢,可以说是一部专门写给女人看的奇书,算是把后宫女人之间的争斗给写尽了。”
    王渊之两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平静的吩咐:“接着念。”
    幕僚再不敢造次,开始认认真真的读起话本。
    王渊之闭着眼睛坐在梨花木椅里,忽然开口道:“倒回去。”
    幕僚听了,连忙往回翻了一页。
    王渊之又道:“倒回去。”
    他又跟着倒回一页。
    一连倒了十数页,王渊之才缓缓睁开眼睛:“你们看出来了没有?”
    两名幕僚虽然喜欢内斗,但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被他一点拨,立刻回味过来。其中一人皱着眉头道:“这话本……似乎是两个人合写的?”
    “不错。”王渊之淡淡一笑,“前面的儿女情长是一个人写的,最后的结尾是另一个人写的,而整部话本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这个结尾。”
    两名幕僚连忙审视起这个结尾。
    跟前头跌宕起伏的故事比较起来,这个结尾显得有些枯燥乏味,而且颇有些不合实际,在两名幕僚看来,无论一名妃子多受宠,皇帝都不会特地在临死之前,特地安排几名前朝大臣辅佐她,照顾她,在没有继承人的情况下,让她以太后之名坐镇朝纲,这不是将江山社稷白白送到女人手里吗?
    见他们两个迟迟不发评论,王渊之淡淡道:“结尾写的这件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两名幕僚悚然一惊,齐齐看着他。
    “先帝病重的时候,是找了五个人托孤。”王渊之看着幕僚手里的话本,缓缓道,“就是这话本中写的五人。”
    听了这话,两名幕僚再看手里的话本,感觉登时就不同了。
    只觉得那大段大段的描写,不再显得冗长拖沓,而是字字精确,将五个人的形象完完整整的给勾勒了出来,为首的那一个,正是他们家老爷,宰相王恒,而另外几人,也都非同小可。
    “两位不是外人,这事我也不瞒你们。”王渊之淡然道,“当年先帝曾安排了五名托孤之臣,家父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这托孤一事,也就不来了了之。”
    两位幕僚自然他指的是什么。
    当今圣上是先帝的弟弟,行谋朝篡位之事,不但谋杀了先帝,还谋杀了年幼的太子,然后对外宣称两人是暴毙,自己登基大宝。
    “往事重提,却是为了什么?”幕僚皱眉道。
    另一名幕僚直接拱手道:“请公子下令,派人将这写书之人找出来。”
    王渊之闭了一会眼睛,然后睁眼道:“人,是一定要找的,但不是现在。再过几日就是会试,我若是这个时候动静太大,难免遭言官弹劾,你们先暗地里去查,等会试结束之后再动手。”
    “诺。”两名幕僚一并拱手。
    王渊之让他们退下之后,再次闭上眼睛。
    他没有选择现在动手,是因为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早已尘埃落定的事情,再拿出来说,又有什么用呢?先帝死了,太子死了,甚至其他皇亲国戚也都死了,能继承大统的人只有当今圣上一人,无论他做过什么,至少他现在已经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就凭一部话本,就凭一段往事,能把他拉下来?
    “你究竟是谁?”他慢慢拿起桌子上的话本,举在眼前,两眼眯得细长,“将这东西送到我面前,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理顺了,不卡文了。
    ps开启女主卡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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