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王二小姐入寺赏花,起初还有说有笑,但渐渐的,王二小姐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表哥,你为什么总在说公主的事。”王二小姐折花一枝,执在胸前叹道。
    暮蟾宫闻言一愣。
    “身在此处,心在远方。”王二小姐转头看他,“你既然那么担心公主,为什么不到她身边去?”
    说完,她持花一笑,转身离去。
    暮蟾宫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又是尴尬又是愧疚,他并非故意给王二小姐难堪,他也是经她提醒,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在说唐娇的喜怒哀乐趣事糗事……
    正犹豫着是否要追上去,远方已经走来另一个身影。
    山寺桃花中,他白衣如雪,手横花枝,修长手指犹如抚摸箫管般,轻轻抚过崎岖枝身,垂眸低吟道:“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吟完,他缓缓抬眸望向暮蟾宫,几缕黑发飘在颊旁,声色眼神冰冷如霜雪:“你为何要辜负二妹,又为何要辜负公主?”
    暮蟾宫更觉尴尬,敢情刚刚王二小姐走那么急,是急着去告状了啊。
    “误会!”暮蟾宫只得咬牙道,“这都是误会!”
    “哦?”王渊之走近前来,居高临下俯视他,淡淡道,“有什么误会,说来听听。”
    “我与表妹之间并无私情,又何来辜负一说。”暮蟾宫苦笑道,“至于公主……我与公主之间乃是患难之交,实非儿女私情。”
    说完这话,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涩,面上却努力支撑着,不想叫他看出破绽。
    “哦……”王渊之清清冷冷的应了一声,然后将手里的花枝递向他道,“公主召你进宫,莫要再耽搁,坐我的马车去吧。”
    “……”暮蟾宫接过花枝,心想是他的错觉吧,总觉得刚刚若回答不是误会,那王渊之就会让他走着进宫。
    马车一路载他进了宫门,暮蟾宫手持花枝,走到半路,忽然转头看向王渊之,有些奇怪的问他:“表哥,公主也召见了你吗?”
    王渊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然后缓缓伸手指着他手里的花枝道:“东西忘你这了,过来取。”
    “……”暮蟾宫满腹翰墨,却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又不是傻的,自然看得出来,王渊之这是在找借口往唐娇面前凑。暮蟾宫倒是没怀疑别的,只当他又要为王家拼命,毕竟内阁建立以后,外公的权势已经大不如前了,也没少在他这里下暗示,叫他别总帮着温良辰,应当多多帮衬王家,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
    暮蟾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过他觉得最悲催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王渊之。每次看见这性情高洁,孤傲如雪的表哥对唐娇低头,不但低头,还要装出一副无怨无悔,甘之若素的样子,他都不由得生出一股怜悯……
    心怀怜悯之下,暮蟾宫的语气便软了下来:“你来都来了,总得去见见公主,走吧,咱们一块过去。”
    王渊之点点头,冷冰冰的脸上甚至浮现出微不可查的笑容,眼见于此,暮蟾宫不禁摇摇头,心中怜悯更甚,总觉得自己得为表哥做些什么才好……
    心怀各异,两人并肩来到唐娇的寝宫内。
    唐娇正在用膳,听闻他们两人来了,立刻叫人加碗加筷子,然后朝暮蟾宫招手道:“前几天找你,你都在忙,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你需要我时,我一定会来你身边。”暮蟾宫温柔道,“这次有什么事?”
    “现在没事了。”唐娇咬着筷子,眯眼笑道,“我已经让人去办了……这次的事,也只有这个人能办得了。”
    “哦?”暮蟾宫顿时有些不服气,“有什么事是旁人办得成,我办不成的?”
    唐娇咬着筷子盯着他,良久才嘿嘿笑道:“你能跟人对食吗?”
    宦官宫女,怨旷无聊,遂结成伴侣,谓之对食。
    小高子虽不知唐娇为何要他这么做,但这事左右不费什么力气,又能讨唐娇欢心,为何不做?于是成日里找机会勾搭蓬莱殿的宫人,于无人处上下其手,说是要寻个对食。
    他是唐棣身边得宠的太监,口齿伶俐,相貌又颇秀美,还认了御膳房总管太监当干爹,算是太监当中的金龟婿,故而蓬莱殿的宫人即便被他上下其手,也多是娇嗔笑骂,并不反抗。
    几日下来,小高子便将蓬莱殿的宫人给调戏了遍。这也是因为皇后性子孤僻喜静,加上无权无势,所以身旁侍奉的人很少,若是换了唐娇的凤阳阁,那全调戏下来起码得三个月……
    但无往不利的高公公,今天却遇到了挫折。
    唐娇给他的差事,是调戏除皇后之外,蓬莱殿中的每一个宫人,小高子为求尽善尽美,连同僚都没放过,几个小太监都被他逐一调戏了一遍。最后只剩下一个人,那就是静安师太。
    他连同僚都不放过,又怎么会放过师太?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静安师太非常烈性,他的甜言蜜语一概不听,他送的东西一概不收,他要动手动脚,静安师太直接一耳光抽了过来。
    “小孽畜!”静安师太骂道,“你再不走,休怪贫尼不客气!定要到皇后娘娘那告你一状,将你这厌物打杀了去!”
    “老东西,你凭什么打我!”小高子怒了,他们这群在宫里讨生活的人,很多时候都是靠脸吃饭的!唐棣打他,他还能忍着不还手,这老尼姑算什么东西啊!立刻扑过去战斗,撕头发抠眼珠打胸踹下面,一套组合拳打完,转身就跑路。
    静安师太骂骂咧咧的追了他一路,但到底没追下去,她这人是轻易不会出蓬莱殿的。于是小高子脱身之后一路跑到凤阳阁,拜见唐娇之后,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暮蟾宫和王渊之。
    唐娇便没让他开口,等用过膳之后,开口挽留暮蟾宫,却没有留王渊之。
    王渊之起身告辞,待走到宫门口,才回首相望,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无助无奈。
    在错误的时间,在错误的地点,遇见对的人,天意如此,他如之奈何?
    而待他走后,唐娇令人撤了碗筷,端着茶盏,看向小高子。
    “公主,奴才刚从蓬莱殿回来。”小高子开口道,“照您的吩咐,奴才跟里面的每个宫人都戏耍了一番,最后发现……咳,发现……”
    “说下去。”唐娇道。
    小高子讪笑道:“奴才发现,静安师太似乎是个男人。”
    暮蟾宫吃了一惊,唐娇虽早有猜测,但也深深吸了口气,她放下茶盏:“你可确定?”
    “七成可能。”小高子如实回答,“实不相瞒,奴才虽几番讨好,静安师太都据奴才于千里之外,最后惹恼了他,被迫跟他打了一架……结果打斗的时候,摸到了些不该摸到的东西,至于那东西是真是假,奴才也不知道。”
    唐娇托腮想了想,然后道:“小高子,你去画楼,替我向林贵人传一句话。”
    “公主请说。”小高子恭恭敬敬的说。
    “你把静安师太的事情说给她听,然后问她。”唐娇笑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是。”小高子领命而去,留下唐娇与暮蟾宫四目相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暮蟾宫不由感叹世界变得太快,好似他先前去的不是京中寺庙,而是海外仙山,一回头,世间早已沧海桑田,连男人都能当尼姑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尼姑……怎么会是男人?”
    “你问我,我怎知?”唐娇苦笑道,“暮少,我现在得去蓬莱殿一趟,你能替我去一趟温府,将此间发生的事情告知温太傅吗?”
    “好。”暮蟾宫身为外臣,自是不好过问后宫之事,却也知道此事重大,必须立刻通知温良辰,故而郑重点头,然后起身离去。
    待他走后,唐娇回至屋内,取下墙上挂着的那张脸谱,低头俯视,只见脸谱上面美人慈悲,笑若菩萨,不由得嘲讽一笑,将脸谱收入怀中,然后转身出门,对左右道:“来人,摆驾蓬莱殿!”
    ☆、第74章 池中锦鲤知是谁
    白皇后站在池塘边,细细为池中鱼儿喂着饲料。
    身旁的宫女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道:“皇后娘娘,公主来了。”
    “让她稍等片刻。”白皇后转过脸来,慈眉善目,宛若菩萨,“待本宫换身衣裳,就过去见她。”
    宫女领命而去,过了一会,白皇后换了身干净衣裳,手持念珠而来,对唐娇微微笑道:“本宫正要去寻你,你却先一步过来了。”
    “皇后娘娘找我有事?”唐娇笑道。
    “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白皇后拉着她一同坐下,叫人上茶,“只是好些日子不见林贵人了,对她颇有些想念。”
    “我在宫里过得无聊,唤她过来给我讲故事呢。”唐娇嘿嘿笑道,“林贵人讲的故事可有意思了。比方说……您在后宫大宣佛法,四处找人剃度,实际上都是出自她的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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