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浑沌之时,六筋枷完成,果然便来个人监视查看,付钱之后,令匠人着担挑到了处镇中院落。六丑远远望去,院中果然早已备好了数架车马,其上货物累叠,枷锁送到便开始装车,另外还有人正在晾晒干货、磨砺兵刃、灌装水囊等等,一副即将出发的模样。
    六丑与青眉看了几眼,也不多留,随意在镇中买了些吃食,便即离去,在镇外守候商队的行踪,尾随入山。
    胡僧既需要六筋枷,便是有妖怪还活着,那些活着的妖怪必和原本七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所以与其去山中游荡寻找,倒不如直接到胡僧处,偷偷救出一个妖怪拷问,来得便宜稳当。
    自然,双方实力比对,六丑也掂量过,和皈祛同舟时日不短,六丑也能大致掂量出其本事,如今六丑已逾九阶,和当时的皈祛相比高出了不止一筹,所以他极有信心能够躲过胡僧的追杀,更不用说还有青眉在侧,合二妖之力,只要不用灵器法宝,等闲胡僧也难奈何。
    六丑青眉出镇不远,便即停下,想要找出既隐蔽,又能顺带观察到镇子大门的所在修葺,养精蓄锐,正在此刻,镇中呼啦啦冲出七八个人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定眼看时,人都不认得,只是其中有两人面善,像是某处铺肆见过,而那镇门旁边,曾经收过六丑钱财的彪汉等人只是插着双手抱胸,冷冷看着,却不言语。
    六丑回头看时,人群中便有人喝骂起来:“看甚?镇中规矩,出镇便自有生死,无人会管,看也无用。”
    “嗯,看着确是如此!”六丑点了点头,忽然一笑:“那,无人理会我等,可有人管汝等?”
    “自然也……”话说一半,那人猛然醒悟六丑的意思,勃然怒道:“干瘪小子,好大胆!”
    “也许吧!”
    说话中,六丑已经亮出了手中寒光凛冽,血气散溢的铁杆兵……
    只是短短数息,七八人全部被六丑砸成了肉饼,鲜血流淌满地,六丑第二次回首望向门口,那彪汉等人脸色已经全部变了,见六丑望来,不知是不是想起曾经收过六丑钱财一事,腿脚发软,顿时瘫在了地上,裆下湿热一片。
    六丑笑了笑,转身,与青眉径直朝着山中而去。
    虽然都是除此来到此地,但在直接的指引下,青眉很快找到一处洞穴,深邃悠长,六丑点燃篝火将镇中购买的荷叶包打开,火上烤灼,不多时便发散发出淡淡香气,虽然只是粗鄙的豚犬之肩,却也诱人食指大动。
    两人分食豚肩犬腿,饮些山泉,堪堪吃罢,正在将爪上油腻在土中擦拭,六丑忽然道:“你问罢!”
    “嗯?”青眉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六丑,道:“甚么?”
    “我说,你若是想问何时,问便是,不必顾虑,”六丑没有回头,仍然在用泥土擦拭爪上油脂,口中继续道:“一路几次都见你有话要说,却又最终扯了闲话,便知你有事想要知道,今日又是如此,想必是和我们返回梅山的缘故有关吧?”
    青眉见六丑点明,也不隐瞒,大大方方道:“不错,我却是想要知道来梅山的目的为何,你虽不说,我却知必是要事,否则我们已经直接返回西州,若有不便,你不说也罢!”
    六丑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因为要我办事之人并未告诫,想起来应该无妨……这件事,似乎和昊天之门有关!”
    “昊天之门?招妖幡?”
    六丑刚刚提及这四个字,青眉的脸色顿时一变,急急道:“怎会和招妖幡有所关联?此事你且细说我听,还有,此事是何时,何人让你去办的,和招妖幡有所关联,定然小不了!”
    刚才的从容、怡然全然不见,只从这神情举止,便让六丑感觉到了事态的重要性,于是也不耽搁,立刻将整件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了青眉,只不过涉及常相雉的事情一笔带过,着重在于和金蝉子的相遇。
    青眉脸上古古怪怪,半响,方才重重的点了点头,对六丑道:“原来,此事竟然牵涉到了招妖幡和妖祖,关系重大,我等必须办成……还有,不知此事西州众妖王可知,我须得通知一声。”
    说完,青眉便从旁边扯下一片树叶,吹了口气,树叶顿时化作一只云雀,落在青眉手中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她又从怀里取出个瓷瓶,倒出枚精光四射的丸药喂云雀吃了,念念有词,然后将云雀朝洞外一抛,立刻便扑闪着翅膀飞上了天空,于黑夜中迅速消失。
    然后,她又对六丑道:“金蝉妖族对你叮嘱,定要保护那常家蛇女的安危?”
    得到六丑的肯定之后,青眉想了想,笃定道:“不用说了,昊天之门定然藏在蛇女体内,只有通过她方可进入小千之境,拿取招妖幡,所以我们也不必其他了,此行只找她便是!”
    “什么?”六丑有些懵了:“不是门么,怎地藏于蛇女体内?”
    “这是女娲娘娘的玄门之术,昊天之门会随机降落在某个七圣后裔的体内,门是她,她也是门,此乃为了防止人族提前通过其门取得招妖幡,”青眉大致对六丑解释道:“妖祖提过保护她安全,再加上你说遇见她时正在被二十九谷怪妖追拿,若是判断不错,只能是她。”
    听她将此事说得重大,六丑下意识问道:“若是判断错了呢?”
    青眉蹙着眉想了想,半响,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道:“错不了!”
    青眉既然有此判断,六丑也不多质疑,只是苦笑了下道:“早知她如此重要,我当时何苦放走,届时便离梅山千里万里,现在又怎会返回山中?看来这一次我们真正跑了个空,找她还得回去犬丘才是!”
    “此乃天意,何必自责?”青眉倒是没有怪责的意思,反而帮着六丑宽心,道:“不过既然来了,我等还是看看再是,若是真找不到,那定要去趟犬丘——此事重大,即便犬丘龙潭虎穴,也不能不去。”
    六丑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面对青眉的目光,他实在无法拒绝,内心深处他虽然知道自己曾经是个人,但是现在,他也有些模糊了……
    “不跟了,明日待他们出来,直接拦截,拷问目的位置,我俩只需比其约定时间早上两三日,便不会有异,”青眉又道:“尾随其后,实在是有些慢了。”
    六丑有些奇怪,最初尾随的计划是他提出来的,当时青眉并没有反对,但经她现在一说,似乎直接拦截拷问更好,六丑也不知道为何她会突然想出这个更好的法子,当初又为何不提?
    似乎青眉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罢……
    翌日,天驷商会果然出镇而来,六丑青眉还是稍稍等了会,直到商会入山,这才陡然出现,加上金睛,只是三人便将整个车队包围起来,车队精锐初时还是一惊,但当看清楚只有两人一兽在时,却都轰然大笑。
    才笑两声,便被人喝止,然后六丑便见一人分开车队走了出来,数名精干游侠儿伴其左右,见到六丑当面先是拱手,然后才道:“这位兄台,不知拦住我等何事?若是要钱要粮,只管开口,左右分与兄台,如若不足,待我回镇补足,可好?”
    此人年纪三十上下,瘦脸长目,和曾经的百里叔邑倒是有几分相似,若是六丑见过百里叔邑,便可看出其人定是他子嗣后代,但是可惜,当时被捉时六丑并未和他照面。
    百里故话说得谦逊,其他人心中诧异,交换着眼色,倒是不敢多说,反而六丑却摇了摇头,直接道:“不要钱粮,只问话,若是老实说了,我留你们十条人命。”
    百里故怒而大笑,笑声震得林中树叶嗖嗖作响,足可见其修为深厚,然后猛然一拍身边大树,哗哗萧落,沉声道:“你这是不给我活路,难倒真以为我父亲故去,天驷商会就没人吗?”
    “你父亲死了?”这回答倒是有些出乎六丑的预料,也猜到了此人便是当时那天驷商会会长之子,于是摇摇头道:“可惜了,原本我还想杀他的!”
    如此挑衅,百里故那里还按耐得住,他当时客气,便是听说了昨日六丑青眉杀人之事,不愿多生枝节,可现在这般侮辱亡父,再要忍得下去,岂不枉为人子?
    百里故怒目圆瞪,陡然暴喝:“上!将此人拿下,要活得,我慢慢收拾!”
    身后众人纷纷涌将上来,挥舞刀剑,朝着六丑扑面就砍。
    然而六丑的速度却比他们快得多,下手亦是狠辣许多,只见一片棍光闪过,惨叫不绝,青眉金睛尽数出手,待到收势站定之后,林中一片狼藉,血腥气弥漫,除了百里故之外,只有寥寥数人淌在地上仍然垂死挣扎,余者已全部毙命。
    百里故吓得手足冰冷,握着的刀也在颤抖中掉落地上,颤声道:“你们……你们竟然……”
    但是,谁又理他?
    六丑吹声口哨,金睛便当着百里故的面,一个个走到那些垂死的人身边,踏出踩下,伴随着西瓜破裂般的咵嚓声,垂死者个个头颅踩碎,脑浆鲜血飙溅洒出。
    然后六丑才看了他一眼,笑笑道:“看,十个人都没保住罢?”
    如此景象,百里故那里还经受得住,噗通便跪在了地上,哀嚎恸哭,大声央求起来:“我说,我什么都说,求大人饶命……饶命啊……”
    头在泥地上猛磕不止,鲜血混着脑浆,泥土涂抹满面,还那有片刻之前的气魄?
    “早说多好……”六丑低低说了说,然后望向青眉:“你来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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