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元启赶到的一瞬间,两个骑兵一起冲杀过来。
    倒不是他们发觉闵元启身份高贵,而是感觉这个旗军冲杀的太过靠前。
    闵元忠闷哼一声,蹲步斜举长枪,目光并不斜视,这个时候想的多,做的多,无疑就是死的快。
    两个骑兵在冲过来时都犹豫了。
    闵元启穿着扎甲,明显还是双甲,这也是闵元启身为主将的惟一特权。
    加上全套的防护,身形又异常高大,斜举长枪,寒光耀眼,这给了骑兵强烈的冲击感和不安感。
    在临近时,两个骑兵绕了一下,想从闵元启身侧绕过。
    闵元启目光一凝,手中长枪已经用常人不及的速度刺了出去。
    长枪刺中了马腹,那马猛然一跳,却是带着骑兵窜了出去,并没有如闵元启想象的那样落下马来。
    好在有两个镗把手赶到,一个刺马脖,一个刺骑手,两人合力,将那受了重伤蹦跳不停的马上骑士刺下来,再连续刺了几下,将重伤的战马给刺死。
    闵元启没有停顿,长枪连续戳刺,他身边是闵元忠和几个顶尖好手,众人形成了一个小的锐阵,不停的向骑兵阵列内冲去。
    骑兵也是策马直入,将手中长枪长刀刺向那些步兵。
    双方在一接触之时便陷入苦斗之中,很快形成了若干股小规模的战场。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闵元启的果决,这一股骑兵未能形成突击切入大阵的设想,可以说在战术上双方你来我往,在战略上,客兵的最后杀招已经失败了。
    ……
    千户所城上的人们已经喊哑了嗓子,在客兵和旗军打起来之后,所城的人们震慑于客兵的人数,万余大军的威势是难以想象的。
    但在打起来之后,发觉旗军居然占了上风后,所有人都有难以掩饰的惊喜。
    这一仗打赢了,除非刘泽清发了失心疯再派两三万人的大军来袭,云梯关这里已经算是固若金汤,不必惧怕任何两万人以下的敌人了。
    刘泽清再次派出大军的可能性不大,他的根本盘就是三万人,其余的多是新军,除非是率老营三万前来,否则派两三万人的新军过来毫无意义。
    但舍了淮安等州府,跑过来到云梯关这等偏僻地方打生打死,刘泽清除非是失了智,否则断不会如此行事。
    若是淮安等地空虚,高杰可不介意徐州府外再多一个淮安府。
    那时候刘泽清就狼狈不堪了,失了一府之地,他拿什么来壮大部曲,养大股的兵马?
    失了地盘的藩镇,就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刘泽清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闵乾德和李可诚等人都是想到了这一点,虽然仗还没打完,闵乾德眉宇间的振奋之意简直掩饰不住。
    闵家二百多年的经营,居然能走到眼下这一步,简直令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兴奋的不能自己。
    待看到骑兵强行向侧后去时,闵乾德大惊之余,也是有着无边的愤恨。
    就是恨所城距离太远,虽然是尽量限制战场地形,但距离战场还是有好几百步距离。
    不管是箭矢还是火铳都攻击不到这个距离的敌人。
    至于开城而出掩杀不远的敌骑……闵乾德想了一下,还是颓然放弃了。
    城中的几千民壮,守城壮声势还行,不管是卫所旗军还是民壮都毫无训练,哪怕在城头看到万余敌军呼啸而至时也是吓的面无人色,守城都未必守的住。
    开城而出是给战场带来一点变数,但这变数是好是坏就难说的很了。
    万一刚刚开城,稍许过来一些敌军,所城的这些民壮旗军就直接崩溃,这样反而动摇了旗军的军心,得不偿失。
    “你们这些废物!”闵乾德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看到几个炮组成员又把佛郎机炮的炮弹打在远处的荒野中,顿时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炮组的成员都是急的满头大汗,他们也是旗军的一份子,且是相当优秀的火铳手,不然也不会被调到炮组里来。
    打到现在好多发炮弹了,没有一发落在敌军阵中。
    明明相隔就三四百步,在佛郎机的射程之内,但一发不中,所有人都面色难看。
    闵乾德虽是骂的难听,但炮组的人也是一点脾气没有。
    如果是客兵炮组倒是无所谓了,只要不将他们斩首就无所谓胜负成败。
    但眼前的炮组成员和闵乾德一样,都是渴望着成功。
    大伙的身家性命未来前途都在云梯关所,不光是活下去和家人的平安,还有对未来美好的一切期待都在于此。
    闵乾德就算不骂,众人也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就是炮架调整高低?”一个炮组成员怒道:“不知道调整之法,咱们就他娘的削掉炮架一部份,把炮口直接放低了瞄!”
    “就他娘的这么办吧。”
    几个炮组成员取了身边斧头,几下便是将炮架前身削低了一小半。
    黑洞洞的炮口猛然一沉,几个炮组成员赶紧将火炮再固定好。
    他们没有迟疑犹豫,直接装好了子铳,然后直接点燃了引信。
    短暂的燃烧之后,引信点燃了射药,炮口处迸发火花,子铳中的炮弹在轰鸣声中打了出去。
    哗啦一声,炮身剧烈震动之后,炮架直接散了架。
    “打中了没有?”
    一旁的几个炮组成员全部被震倒了,爬起来之后顾不得自己跌伤了,直接问趴在城堞处的壮丁。
    “打中了!”
    壮丁和闵乾德等人都是咧大了嘴巴笑起来。
    一颗炮弹正好落在了总兵大旗附近,姚文谦附近最少被一斤多中的炮弹击中了十来人,或直接被炮弹打死,或是身受重伤,炮弹落处肢体横飞,人仰马翻,人的血肉和溅起来的泥土草根激起了气浪,看上去简直眼花缭乱。
    这一下命中催毁了客兵残余的大半士气,紧接着沈亮又是一阵怒吼,火铳手又适时开火了。
    这一次是射击的与闵元启等人缠斗的骑兵侧后,一通齐射后顿时又是人仰马翻,无数骑兵落马,或是战马被击中,原地翻倒或是中枪之后战马受痛奔跑,反而冲乱了自家的阵列。
    火炮和火铳两轮射击后,客兵的士气已经全毁了。
    大量的步卒顾不得抵抗,直接就往后疾退。
    骑兵也是一样,一群内丁先簇拥着刘可成退后,然后便是普通的骑兵试图脱离战场逃走。
    旗军还是紧紧咬着那些被缠斗的骑兵,在对方试图后退逃走的时候大量斩杀敌人。
    旗军两翼已经都突破,开始往中间冲刺穿插起来。
    姚文谦仰面向天,两行眼泪滚滚而下。
    当然不是为了这一场战事的失败,或是为了一会的狼狈逃窜。而是这一场仗原本以为是必胜的轻松战事,结果打成了这个鸟样,实在太丢人了。
    败给东虏或是流寇,只要能逃出性命,姚文谦定是谈笑风生根本不放在心上。
    结果却是败给了一群刚练兵几个月的泥腿子,实在是令姚文谦感觉屈辱。
    一群内丁适时涌了上来,各人七手八脚架住在发呆的姚文谦,开始并骑往阵后逃窜。
    虽然表面上还在激战,但大势已成,这些内丁和姚文谦一样有着丰富的战败经验,知道打成这个鸟样已经是没有任何机会可言了。
    “家主,不可走晚了,一会大家都抢道逃走,走慢了容易失陷在军阵之内。”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咱们又不是没逃过,战败只是小事,大帅不会怪责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一边裹挟着一脸不甘的姚文谦,开始打马抢先向后方逃去。
    更多的将领,包括刘泽润在内,也是一并开始窜逃。
    刘之幹一脸不甘,但他也知道这一仗完蛋了,完全没有了机会,也只能在内丁簇拥下逃窜了。
    身后的刘可成也很快追上来,这些将领身边的内丁都相当得力,也算是身经百战,在战时他们负责监督诸将,有时候披坚执锐勇猛冲锋,战局不利,就负责簇拥裹挟自己的家主逃走,正是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苦了步兵和被咬住的大量骑兵,旗军采用迂回包抄战术,大踏步的穿插之下,无数步兵和骑兵开始被兜在大网当中,只有少量人还在未合围的大网中竭力挣扎,象是捕鱼时从网上跳出来的鱼儿一般。
    对这样的场面旗军上下也是无所谓,现在只能尽可能的扩大战果,至于能收获多少就收获多少。
    能打赢已经是相当光彩和出气的事了,这一战算是底定了云梯关所这边的根基,从此不会有人轻易来犯,对这样的结果还想太多,那就真的容易遭天谴了。
    闵元启身边已经没有几骑了,他刚刚上前拼杀鼓动了将士之心,炮射和火铳齐射后客兵骑阵就跨了,接着内丁簇拥将领逃走,剩下的几百骑已经完全散乱,有人试图逃走,更多的骑兵已经开始下马投降。
    有点常识的根本不会想跑,身后的口子已经扎起来了,往东跑就是大海,南边是成片的壕沟和箭楼,北边就是淮河,要是有那本事骑马过河便去试一试,多半是淹死在河里的下场。
    现在已经是夏季涨水期,就算淮河水流大半已经往高邮海至长江出海,原本的河道仍然比一般的小河要宽和深的多,激流之下,想骑马过河还不如在这里请降,这样活下来的机率还要大一些。
    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闵元启竖着犹自滴血的长枪,突然间咧嘴一笑。
    半年多时间,做到眼前这一步,他很有理由自豪和骄傲,更有底气大笑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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