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中喃喃念着:“每逢谷雨白茸臭,鹿韭方开国色香。世人皆赞牡丹楼,我却道他梦中梦。”抬头望着笙歌艳灯的楼宇,眼角的泪珠已承载不下,“世人皆赞牡丹楼,我却道他梦中梦……”
    摇了摇脑袋,转身往小巷总走去。
    那楼宇宽阔华丽,是自己的家,但如今小衣却没法迈进去一步。他靠在冰凉的墙面上,只觉得心里也染上了凉意。
    他记得那一日,泽穹将他圈在怀中,那时也是脊背靠着墙,但心却是暖的。那张英俊的脸依稀在眼前,小衣伸手去抓,立刻抓了个空,才从酒意中回了几分神:“你已不要我了……”
    幽幽的话语回绕在小巷,与那日的柔情蜜语形成鲜明对比,竟如此刺耳。小衣捂着耳朵,身体沿着冰凉的墙面缓缓下滑,最终坐在了地面上。
    他抱着双腿蜷缩着,将脸埋在膝盖上,眼泪立刻染湿了裤子。从小到大,小衣从未这样伤心地哭过,总是被爹爹捧在手心里,如今却只能独自在漆黑的小巷中哭泣。哭着哭着,眼前却出现了泽穹的面庞,立刻伸手去抓。可那张脸却像影子一般无法握住,刹那便消散了。
    小衣望着黢黑之处,喃喃道:“你曾说要带我去无人仙境,做逍遥散仙……没想到竟这样薄情。泽穹……泽穹……”
    想着那一日泽穹在虚灵境里对自己所做的事,小衣已是压抑不住,放声大哭了出来,嘴里还是喊着那人的名字。
    哭了许久,仿佛已经精疲力竭,小衣靠在墙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么?伤心成这样了?”
    抬起头来便看见泽穹的脸,小衣立刻不哭了,呆呆望着泽穹,以为又是幻境,但看了半天未曾消散,嘴上立刻染上了笑:“泽穹!你是来看我的对不对,你后悔了对不对?”
    小衣拉上泽穹的裤脚,想要站起身,却见他身后走出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正是麟儿。
    小衣吓了一跳,又坐回了原位,怯怯唤了一声:“泽穹……”
    泽穹却毫无感情:“这样就让你伤心了?那我若是和麟儿在一起,你不更要伤心?”
    麟儿已走到泽穹身侧,泽穹眼神温和地看着他,将他搂在怀中,吻了上去。
    小衣立刻捂住眼睛不敢再看,但是那两人缠吻的情形却烙在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已经再承载不下任何疼痛,小衣撑着无力的腿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冲出了黢黑的小巷。
    再醒来时,小衣依旧躺在墙角,天已大亮,但因为身前恰好有一个破旧的灯笼挡着,便没有被人发现。
    在外睡了一夜,天气又凉,小衣刚坐起身便打了几个喷嚏,脑袋昏昏沉沉地疼。
    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街上的行人本还不多,这时突然就多了起来,而且还是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想到今日是麟儿即位的日子,小衣心中黯了黯。折身往香粉阁走去,但只迈出一步,心中又犹豫起来。已经三日不见泽穹,真的好想他。可是昨日……昨日他这样对自己……
    在原地思虑了许久,小衣还是迈着步子往洛阳宅的方向走去。
    洛阳宅中一片喜气,大红色的绸缎挂在门前,小厮挑着鞭炮,那炮仗就这么噼噼啪啪放开了。
    宅院中站满了人,酒席摆了一地。麟儿一身淡雅衣裳,正拱手站在台阶上,接受着个人的礼品。
    小衣透过人群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泽穹似乎没怎么变化。与自己分别了几日,他还是那般该笑则笑,脸上竟无丝毫痛楚。
    ☆、152.委屈苦楚 (1569字)
    府中人多,泽穹未必能看见自己,小衣便选了一个靠角落的位子坐下了。刚一坐下,府中的下人便认出了小衣,张嘴要唤老爷。
    小衣只拦住他,淡淡嘱咐了一句,不要惊动老爷,那下人犹豫着点了头,又见小衣脸上尽是苍白之色,忍不住关怀:“少爷这几日在外,吃的住的老爷都有吩咐,可这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莫不是生病了?”
    那小厮还等着小衣回话,半天没有回应,才发现小衣正直直盯着一处看着,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少爷凝视的那人,正是泽穹。
    小厮摇了摇头,走开了。
    泽穹身边坐着一个黑衣男子,而另一侧是小衣的姑姑,浅姗小姐。浅姗穿了一件碧色衣裳,凝脂白面,带了些红晕,远远看去,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黑衣人与泽穹说着话,浅姗的眼神便不自觉地往他身上飘。
    那黑衣人小衣自然是认得的,正是武林大会那一日瞧见的人,钟离漠言。再一想那日的情景,泽穹还与自己一同品茗看戏,如今却逢面不识了。
    正注视着那一处,泽穹与漠言喝了酒,放下杯子便抬起头来,温和的眼神落在麟儿身上,小衣看了一眼穿淡青衣裳的麟儿,埋下了头去。
    那衣裳正是泽穹为他选的布料,穿在身上还真是配得不得了,果然还是他们亲近些,这样了解彼此,穿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心里都清清楚楚的。
    一夜的宿醉还未消,小衣又拿起酒杯喝了起来,上好的状元红,喝在自己嘴里却是苦的。
    连带着心也是苦的。
    虽说那一日小衣对泽穹说了狠话,但毕竟那时候小衣已经被他伤了心,说那些话时也知道自己要后悔,当时也抱着一丝希冀,希望泽穹能收回原来的话。
    可是他没有。现在是真的后悔了,却也来不及了。
    抬起头来,下意识地往那边看去,竟发现泽穹也在看着自己。视线撞在一起时,两人皆是一怔,像是定住了一般,就这么隔着来来往往的宾客,凝视着对方。
    泽穹微微皱着眉,而小衣的眼眶已经红了,鼻根发酸。泽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宾客走动,恰好挡住了两人。
    小衣忙往旁边移了移,见泽穹已放下了杯子,站起了身,看情形是要往自己这边走来。
    但只是刚离座,众人都站了起身,是麟儿来敬酒了。
    小衣心下一凉,又埋下头去喝冷酒,心脾都凉了。这一顿宴席,小衣的眼神没离开过泽穹,但泽穹也没再往这边看过,知道酒席快要结束,泽穹也没有过来问候。
    小衣已经死了心,也不再看他,霸着酒坛子一阵猛灌,只觉得肝肠寸断。酒席将要结束,宾客却仍旧那么多。
    到了尾声,浅裳和青衣领着麟儿站在台阶高处,将要为麟儿戴上盟主冠帽,并赐宝剑。
    小衣拖着一只酒坛子便往门外走,自己的家已容不下自己,还不如在外面来的逍遥。
    摇摇晃晃往门外走,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却被一人拦住。小衣低着头,看着眼前那一双好看的黑靴,与自己送给泽穹的极像。
    “怎么喝这么多酒?会伤身子的。”
    那人的声音如此熟悉温和,竟与昨晚的凛冽无情截然相反。小衣勾唇一笑,抬起头来,眼中不自觉染上不屑之意:“伤了身子又有何妨?根本没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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