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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状元郎围着胭脂飞马转了一圈,这匹宝马良骥的双目金光闪闪,翅膀以及四只碗口大的蹄子,全都长着一层厚厚的、带有浓浓腥气的黝黑鳞片。身上透彻出的灵气犹如琴弦般生动,显然不是凡物:“你就不怕,洒家有借无还?”
    “不怕!”大眼妹理直气壮的鄙视他:“我们摩诃无量宫还没有那么无耻下作的修士。”
    不知道是听懂了状元郎的话还是讨厌这个人,胭脂飞马打了个响鼻,恶狠狠的用大鼻孔朝他喷出了两股汽笛状的赤烟。
    常凯申哪会让一头孽畜给暗算到,身形一让,两股赤烟全教站在他身后两尊窟儡子消受了。两个金属傀儡一个被喷成了满堂红,另外一个被涂成了半边莲,呆呆的望着身上的红彤彤的涂鸦不知所措。
    “有性格!”凯申酱一个鹞子翻身上了马背,真威一放便镇住了这头畜生,回头问道:“口才妹,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蒋雨,回头如果找不着我,师兄只管把赤烟驹丢在那边的松林里就行。”
    “谢了。”常桑哈哈一笑,驱策胯下的赤烟驹展翅高飞:“这匹生有鳞甲的神驹还回来的时候哪怕掉根毛,洒家都赔你一头新的。”
    金刚滚踩着银箍飞针连忙追了上去,一个劲埋怨状元郎不该对一个幸童假以颜色,这也太跌份了,修士嘛,就该有修士的矜持,跟一个打杂的幸童攀扯不清传出去岂不让同门耻笑。
    常桑漫不经心的嗯嗯点头,忽然插嘴问道:“照你估计,这匹赤烟驹市价几何?”
    “赤烟龙马是第一品第四级的妖兽,因为可以飞行代步,相对比较实惠有用,所以市价至少四百灵砂起。”这个小问题当然难不倒见多识广的金将军:“不过赤烟龙马不同于一般的四级妖兽,它的体内含有一丝极为淡薄的真龙血统,光是这个龙种的名头,价格还要再往上翻个跟斗。”
    “也就是说,起码八百灵砂?”状元郎拍了拍胭脂飞马的脑袋,顺手从这匹龙种脖子硬扯下一根鬃毛拍进腰间的百宝锦囊:“我们放生池的炼气弟子,去万里长沙捕捉摩羯鱼苗,一个月才挣几粒灵砂?”
    “乃们这些刚刚入门的新手不太好说,有经验、手段纯熟的老鸟,一个月少则七八百,多则上千吧。”
    “就算是老鸟,花一个月薪水去买一样东西,也算一笔不小的开支了。”常凯申收拢被朔风吹乱的长长鬓发,很奇怪的问:“幸童不是在给门派免费当苦力的吗?口才妹怎么比我们修士还有钱,居然买得起一匹赤烟龙马?”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金刚滚知道状元郎这个野苗不懂里面的玄虚:“幸童的父母大多是瓶颈卡死了的炼气期修士,这些人,男的马相藏阴,女的斩了赤龙,还俗下山想开枝散叶生儿育女就得散功,散了功,过去积攒的灵砂积蓄也就用不着了,等他们把子嗣送回山门镀金,手里但凡有个仨瓜俩枣的爷娘老子,谁舍得亏着自家孩子——我要是有个女儿,莫说在伊身上砸一个月薪水,就是砸十年挣的血汗,眼皮也不带眨一下的。”
    “当幸童……也好意思称之为镀金?”
    “当然算镀金!乃要明白,不是什么凡人都有资格来本门充当杂役的!说得再直白一点,哪怕一条狗一头猪从咱们摩诃无量宫走出去,它也能在凡尘俗世过上白玉为堂金做马、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神仙生活。”二胖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其实,门派早在七百年前就劝过我还俗,甚至保证过,一定会让我的后代坐上茜香国的皇位,我也不止一次的动摇过,但炼气期还俗要散功才能结婚生子,我终究还是不甘心,不服气!那时候年少气盛,不懂事,等到父母兄弟全都去世,自己再想还俗已经晚了,成家还成给谁看呢,一个熟悉的亲人都没了。”
    坦白说,常凯申之前虽然挺喜欢二胖这个人,但那只是喜欢或者说是怜悯他随和老实的性格,对他的能力可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欣赏。
    并非歧视,而是你在这个废柴身上,实在找不到任何属于修士的闪光点。
    现在凯申酱不这么看了。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现在被一株灵葫寄生,无论怎么努力,气海中永远只有一转真元,哪里还能忍受他人的嘲笑,在前途看不到一丝光明的黑暗中苦苦坚持七百一十六年?
    恐怕早就破罐子破摔,去凡间过上比宫.颈还要糜烂的生活了。
    太岁大将军的坚忍,让常桑为之高山仰止,于是他给二胖加了个封号:
    “你真是我们摩诃无量宫的忍者神龟。”
    “还别说,我的寿命确实有点龟。”金刚滚跟忍者神龟一样嘎嘎傻笑,肥硕的身躯把颤巍巍的银箍飞针上晃得在空中一阵胡乱打飘,“法克油,我都跟乃说了我的情况,乃是不是也该跟我说说乃家里的情况?”
    “我有什么好说的?父母都是乡下人,上头本来有个哥哥,天生就是个傻子,后面有个妹妹,比我小十岁,还拖着鼻涕。”常凯申耸耸肩膀:“对了,我在入门之前还订了娃娃亲,指腹为婚的那种,要不是今年被门派选中,明年就该成亲了。”
    “还有这事?”二胖一脸的八卦求知欲:“可惜了!嫂夫人长得啥样?俊不俊?别,别,别误解,我只是觉得,乃长这么帅气……”
    “别提了!”常凯申面无表情:“我那个娃娃亲是猎户出身,长得黑又壮,比我还高一个头,腰身比磨盘还粗,操tm三石的硬弓说开就开,前年夏天村里有头耕牛疯了,让她上去一拳就给毙了!那tm是女人吗?黏身毛就是猩猩。”
    二胖手舞足蹈了几下不小心坠空了,银箍飞针划个弧圈,一个海底捞又把他兜了回来。
    “我想起来了,听人说过,你的遗书就是这么写的:碧桃花树下,大脚黑婆浪。未说铜钱起,先铺芦席床。三杯浑白酒,几句话衷肠。何时归故里,和她笑一场”太岁大将军蹲下身拿头猛磕飞针,笑得差点没岔气:“乖乖,这个河东狮得有多高的武艺才能镇住乃,让乃没胆子悔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轻言违背?”状元郎总不能实话实说,我以前就是个吟诗作词的斯文人,这身武艺还是从心魔世界得来的金手指,只好硬着头皮装糟糠不下堂的大情圣:“哎,也不知道我出家之后,取消了婚事,她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嫁个毛线。”金刚滚的笑声沉默了,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从你渡劫成功,成为修士那一刻起,摩诃无量宫的保护计划就启动了,西顿别院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染指你的九族,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你未过门的妻子。”
    “怎么会这样?”凯申酱不知道有这样一个计划,没人跟他说过这个。
    “因为,留着也许有用!我们修真者固然有人眷恋亲情,尘根难舍,但也从来不缺太上忘情的狠角色,什么杀妻证道、灭门悟法,什么剥皮抄经,砍头布施,统统都是有来头的,这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血腥法子尤其适合冲击瓶颈。”二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彩:“所以,门派一定会帮你妥善照顾好家人、亲眷和朋友。”
    “什么意思?指望我有一天灭绝人性了,好有下手的对象?”
    “乃不是科班出身,所以,乃可能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这种以万物为刍狗的修真价值观。”金刚滚望住了常桑的眼睛,一霎也不霎:“将来什么样,谁敢保证?人心是最善变的,别看乃现在这么抗拒,说不定有一天为了突破瓶颈,乃会萌发出比这更加没人性的念头。”
    “瓶颈有这么恐怖?”
    “乃以为呢?修真最难得从来不是渡劫,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寂灭、羽化,全加起来不过七次天劫!瓶颈呢?光我们炼气期十重境界就有十个瓶颈,乃知道多少修士明明修满了足够的真元,却怎么也迈不过那道门槛,在绝望中慢慢老死?”
    说话间,前方本已然在望的歌斐方舟陡然降低了高度,轰隆隆驶入一湾长满睡莲,花香馥郁的月牙形水泊。
    看到矗立在碧波中央的时轮金刚宝座,不用二胖介绍常凯申也明白,目的地到了,这里就是炼气一重的灵山法坛所在。
    歌斐方舟蜻蜓点水也似缓缓悬停在湖面的上方,开始下馄饨一样往外吐人。
    常凯申意外的发现,方舟里载来的不光只有新鲜出炉的法字辈,还有四五百号带发头陀,这些人跟那些御针伴舟、一路高歌的老鸟不太一样,他们之中不少已经一襟晚照、两鬓萧萧,眉宇之间也不见意气风发的痕迹,只剩暮气沈沈、落拓颓唐。
    “我们炼气一重怎么……这么多?加起来不止有千人了吧?”状元郎吐了吐舌头:“他们都是怎么混的?就是天天躺在那儿,吃门派每晚提供的灵谷斋饭,吃二十四年也该吃出九千九百九十九转真元,从炼一爬到炼二了吧!”
    “真元够了还有瓶颈,只有冲破瓶颈,才能从炼一升到炼二。”金刚滚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说,乃一点没把我刚刚跟乃说的话放在心上啊?好吧,我再次提醒乃:对于咱们修士而言,瓶颈远比天劫恐怖得多,多少聪明人活活卡死在上头就是动弹不得!”
    常凯申眨了眨眼睛,策马向湖面俯冲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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