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姐,药熬好了,也放温了,趁热喝吧。”夏烟霞用茶托端着药进房间。
    夏语澹病了十几天,她睡不着,吃不下,反应迟钝,目光呆滞,手脚无力,一天*个时辰歇在床上,其实她没有大病,只是一时心绪所致的疲乏之症,等她能适应乔费聚和虞氏那么死去之后,就会恢复生机。夏烟霞,脸色蜡黄,身子消瘦了一圈,是照顾夏语澹十几天累成这样的。
    每天熬药,拧药汁,喂药,摆碗筷,劝饭夹菜,夏烟霞在亲力亲为照顾生病的夏语澹。
    夏烟霞父母病亡,身为夏家旁支的旁支,她连生活都无以为继,已经正式被夏文衍收养,认为义女,视为府中的八姑娘。这本是应该的,族中有孤儿无依无靠,是该有族人收养,安排生活,合族共居就是要这样帮扶。八姑娘,八姑娘就八姑娘吧,夏家还真缺一个拿得出手的姑娘。夏尔钏长得没有夏烟霞漂亮,夏尔彤连漂亮都没有,夏语澹倒是比夏烟霞漂亮一些,可是她在段家已经把自己毁了。
    “这些小事由丫鬟们做就好了,你不用亲自去做。”夏语澹再怎么反应迟钝的一天蒙头躺在床上,也烦她一天到晚的六姐姐叫着在她面前晃荡。
    夏语澹身边有冰蚕,有小桥,小麦,小桃,小莲,这些都是从小栽培起来服侍人的丫鬟,又服侍了夏语澹有些日子,哪个不比夏烟霞服侍的舒心些,夏烟霞已经是八姑娘,也有一批服侍她的人,需要她这样把自己低到丫鬟的位置吗?
    夏烟霞坚定的道:“这些小事由我来做也一样,以前我在老家也常做这些……”夏烟霞说着舀了一勺药送到夏语澹嘴边。
    夏语澹手压在勺柄上道:“过几日太太从咸平府回来,定要累病了,到时候还得你端茶递药的。”
    夏烟霞不知道有没有听出夏语澹的弦外之音,好脾气的道:“六姐姐这几日气色好了很多。”
    只要不想死,气色不吃药也能好的,夏语澹伸手要拿药碗,夏烟霞出声阻止道:“小心,这药碗烫。”
    “你不是说放温了吗,怎么还会是烫的?”夏语澹面上没有感激的神色,倒有几分颐指气使,一口气把药咕噜咕噜的喝干,这样喝还真有点烫嘴,夏语澹把空碗塞给夏烟霞,从夏烟霞手里拿过丝帕一抹嘴道:“下回把药再放凉一些,我一口闷了,省得你一勺一勺喂过来,耽误功夫,我一口一口的抿嘴喝,苦得很!”
    夏语澹边说边扯被子把自己埋在被窝里。
    夏烟霞对着夏语澹的后背面色难堪,声音却温柔入昔道:“六姐姐早吩咐一声就是了,大夫说这样一口喝了苦在舌根里,我尝一下,觉得一点点喝不苦一些,既然六姐姐觉得一点点喝也是那么苦,也是一口喝了的好,六姐姐苦不苦,要不要含一颗蜜饯再睡下。”
    夏烟霞等了一会儿,夏语澹没有回转过身来,夏烟霞也没有强求,给她盖好被子,放好床帐才回屋歇着。在路上她的大丫鬟绿萝愤愤不平的道:“八姑娘,六姑娘也太不知好歹了,她还以为她现在是在淇国公府做客那会子,早是隔夜的饭菜了,她连老国公的葬礼都没得去。”
    “好了,五姐姐也不是没有去嘛。六姐姐只是心情太不好,身体也不好,说话就冲了一些,我们应该体谅她。”夏烟霞掸掸衣袖,并不在意夏语澹态度的恶劣。夏语澹态度越恶劣才好呢,这样才能衬出她的宽宏大度。
    夏家给她定的目标,她的目标是皇太孙,正式的选秀之外,若有人能破格被收入宫中,必定是以貌出名,以才显名,以贤出名等各种‘名’,而闻达于皇室。能多一句赞词是一句赞词,能多一件具体向外宣扬的事迹就多做一件,夏烟霞现在是要塑造一种恭敬谦和,柔顺乖巧的形象,夏语澹现在这样病了,病中脾气暴躁刚刚好反衬她。
    夏烟霞这个人,就像一只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的,冰蚕等五人,也是纷纷为夏烟霞的行为让道。夏语澹不想由她服侍,也得让她服侍,然后夏家仆妇都在传扬,八姑娘是如何的感恩戴德,对六姑娘事必躬亲,六姑娘病好了,她自己也累病了。
    多么恭敬谦和,多么柔顺乖巧!
    ☆、第一百二十四章 监正
    夏文衍和乔氏及他们所出的三子一女,把乔费聚的棺椁送到祖籍咸平府,及至归家这一日,夏尔钏等在家的三姐妹迎至二门外,夏文衍六人都是憔悴不堪,乔氏更是被段氏和赵氏扶着下车。
    夏语澹气色尚未完全恢复,夏烟霞照顾夏语澹而显憔悴,比着一个演戏,一个被迫配合,夏尔钏的脸色也是惨白,她也病了,她今年十五了,已经定下亲事,是御用监掌印太监李永的儿子。
    内庭二十四衙门是专门侍奉皇帝及其家族的部门,二十四衙门既十二监四司八局,都是内侍掌管,太监不是每个没有下面的人可以叫的,最严苛的范围,只有十二监的掌印太监可以叫太监,只有十二人可以称呼太监。
    李永已经是太监了,当然不可能生出儿子,皇上怜他侍奉忠心,许他认个养子,李保进就从老家选上来的,给他当儿子。李永都当太监了,他老家穷的不得了,李保进没给李永当儿子时,还在田里放牛,泥腿子洗干净才三年而已。
    李保进完全是一个乡下小子,就是预备着李永从御用监的位置上退下来给他养老。李保进无官无职,将来拿着李永的财产最多能在乡下当一个富贵翁,还得伺候一个老迈的太监。这样的李保进在京城自然娶不到真正高门大户的媳妇,李永为这个儿子挑来挑去,只有夏家接他的招,把夏尔钏嫁给她儿子。
    李保进没有出息,但胜在忠厚老实,将来还要服侍李永终老,再加个孝名,夏尔钏有什么呢,她是高恩侯的女儿,她是庶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出去了她和高恩侯府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出嫁带上的嫁妆,还没有将来李保进继承李永的多,反正从那么现实的意义上来说,他们之间没有谁配不上配。
    所以夏尔钏,夏语澹都病了,夏烟霞只挑夏语澹伺候,而不敢再惹夏尔钏,因为夏尔钏已经当了她的晋升之阶。夏语澹,她在段家一闹估计嫁都嫁不出去,她聪明的,就该知道怎么样做对她有利。夏烟霞好了,就是夏家好,夏家好了,就是她夏语澹好。
    夏尔钏为什么嫁了李保进?因为李永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这各中的微妙,夏家为了把夏烟霞送到太孙身边,已经全力以赴了,能铺排的关系都铺排起来,用一个庶女拉拢一个御用监掌印是值得的。
    乔氏精神萎靡,也没有关心两个临行前病重的庶女,直接用春凳抬着回嘉熙院。夏烟霞殷勤的伺候在春凳身侧,虚扶着提点婆子们抬稳一点,也这样跟着走了。
    十几年,夏尔钏也该认清乔氏的心是捂不热的,夏语澹从来不怀疑,乔氏那颗冰冷的心,两人没有随着乔氏而去。
    “父亲~”夏尔钏红着眼睛,一句父亲像是救命稻草,尾音打了两转。她不要嫁给李保进,一个放牛的小子,一个大字也没有认识几个的白身,一只癞□□!
    其实夏文衍也是心狠的人,只是躲在乔氏背后,才用懦弱伪装了自己。他像一个慈祥的父亲一样,在一众人面前关心了夏尔钏几句,却并不打算去她的空谷馆坐坐,听一听她对这桩婚事的不满。
    夏语澹的身形已经是女人的模样,融合了夏文衍和阮氏在外貌上的所有优点,身子曼妙,皮肤白皙,面如韶光,眼如清辉,真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又一股子你自风流,我自安坐的独孤之气,就像现在这样,夏尔钏还在当一个好女儿企图动摇父亲的决心,夏语澹听也没有在听。
    “凝儿,听说这十几天都是霞儿在照顾你,霞儿当真用心,你气色已经好多了。”夏文衍看着夏语澹,示意夏语澹当着众人的面儿,给夏烟霞几句赞词,显然夏文衍的眼神没有落入夏语澹的眼睛,夏语澹没有一点反应,没有对夏烟霞流露感激之色,也没想说话。一时让夏文衍尴尬不已。
    “父亲还是早些安息吧,母亲都撑不住了,想必父亲也疲乏的很,让儿子伺候了您过去。”是次子夏谦在说话,眼角的余光看到夏语澹,不经意露出一丝浅笑道:“两位妹妹估计是累了,为了接咱们,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八月的天气真是热,都把人晒懵了。”
    有儿子给他递梯子,夏文衍就顺梯子往下走了,道:“行了,大家都累了,大家都散了吧,各回各屋,晚饭就各自在屋里吃吧,省得再走动了,看看你们的儿子,大半个月没见了。”这是对夏译夏谦说的。
    “儿子知道。”夏译夏谦齐声道。
    夏诀注意到了夏谦看夏语澹的眼神,在半道上趁个左右每人的空儿,提醒道:“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六妹妹可是我们的妹妹。”
    夏谦绝没有那么单纯的心思,给夏语澹解围。
    “妹妹?”夏谦嘲笑道:“你可真不像母亲的孩子,父亲的孩子也不像。我下面只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就是你和尔彤那丫头。尔凝?她就算了,她生母市井里出来的,能和我们父亲不清不白的,不干不净的,也能和别人……哼!揣着一个种就说是夏家的种,放在外头的女人,那都是*。”
    “你……”夏诀不知该说什么,跺着脚道。
    夏谦揽着夏诀的肩膀笑道:“怎么?没见过*?你屋里就有一个,那个叫香岚的,好家伙,蹲着给你洗脚,那衣服再低一点,胸脯子都露出来了,哎你坐在上头就没有往里看一看她的胸脯子,不看白不看,那就是*了,下面痒了正等着你操呢,我的好弟弟。你要是不动手,哥哥可要动手了,先和你打一声招呼,免得说我眼里没有你,我欺负了你。”
    夏谦娶的妻子赵氏也是厉害,是郡王之女,所以夏谦不在她屋里玩丫鬟,只在书房玩小厮,但他男女都好的,香岚,幼时好歹和夏语澹一起住过几年,权且当个替身。
    “三哥!”夏诀甩掉夏谦的手,严厉道:“你胡扯什么。”
    “好了,言归正传我的好弟弟,你哥哥我也不想做什么。”夏谦还是嬉皮笑脸的:“反正六妹已经嫁不出去了,六妹的脾气,就是嫁出去对夏家也没什么用,反倒给夏家招祸,幸好冯家没了,幸好段家有大嫂子不会和我们家计较。算了,夏家不缺一口饭,这人养着就养着吧,父亲后面我来养着。”
    既然夏谦只认夏尔彤是他妹妹,这不是妹妹的人养着也不能白养。
    夏语澹不是嫁不出去,是夏家人一致认为夏语澹性情刚烈,嫁出去对夏家有害无益。费心安排她去段家,还委屈成什么样,在外人面前无视夏家姑娘的体面和人撒泼,幸好是冯家了,若换了别家,还不是给夏家拉仇恨。
    从她敢反抗开始,迎接她的,就是深锁夏家的命运,在她还有一点用的时候。
    段家事件之后,是虞氏在护着她。
    离开夏家此生清静度日是妄想,门也没有,她是夏家的姑娘,她已经背负了夏家的体面,为了这份体面,她只能当个玩偶一样,随人摆布。
    夏语澹没有听见夏谦的话,却明白她的处境,给夏烟霞当踏板踩只是开始,若赵翊歆不来娶她的话。
    德阳公主和靖平侯坐着宽大的四乘马车去西苑,德阳公主伏在靖平侯的腿上嗔笑道:“你送我过来就算了,我下了车就回去吧,别在外面傻等。”
    靖平侯点头道:“你要注意身子,小心我们的孩子。”德阳公主两年前生过一个女儿后,又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德阳公主轻快的笑道:“我小弟的事,往小了说,只是一桩家事,家事而已,我在父皇面前说几句好话,我家不比别家,能如了他的意,为什么不能如了他的意呢。”
    到了宫门外,却是跟了皇上几十年,内侍中坐着第一把交椅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谢阔在候着。
    “大总管,你怎么在这儿等着,父皇呢?”德阳扶着谢阔的手下车。做到了十二监正的位置,那些太监一般不喜欢人家当面喊他们太监,谢阔同时掌管乾清宫内事,以示尊重,加个大字。自太孙以下,都这么尊称他。
    “侯爷!”司礼监掌印太监帽子再大也是伺候皇上的奴婢,谢阔几十年谨慎守礼,不像李永,皇上给一个恩典,就立马去过继了一个儿子,身为男人既然当了皇家的奴婢,这一辈子就别再奢望有儿子。谢阔主动和坐在马车上不准备下马车的靖平侯打招呼,才笑和德阳公主道:“皇上在芳花园看几只孔雀为了新进上来的一只母孔雀打架呢。”
    “今日芳花园这么热闹,我也去看看。”芳花园种植百花,却只放养着孔雀一种动物。
    “使不得呀殿下,公孔雀对着母孔雀才开屏,都是公的放一起是合着尾巴在乱咬乱扫,毛也啄下来几根,若是飞扑到殿□前,吓着殿下就不好了,所有皇上命奴婢带殿下先去清暑堂里的永乐亭。”
    永乐亭悬在太液池上,清风荡起碧绿清波,和赵翊歆现在住的青乌台隔水向望。
    赵翊歆就开着窗子看皇上和德阳公主在说话,对一起的古传益道:“你不过来看一看吗,哎一点也听不到声音。”
    “臣不敢!”古传益正色道,这样看皇上是窥伺圣躬,赵翊歆当孙子的没事,他当臣子的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记住哦,夏语澹不知道夏谦的心思。
    只是香岚被夏谦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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