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不知道苏辂回了城,跑了金水书院一趟,才晓得苏辂回了家。等到了苏家,又被告知苏辂去了外面,急得内侍团团转,偏偏外面还下起了雨,让内侍越发地心焦。
    就在内侍要冒雨出去找苏辂时,苏辂正好从外头回来了,还撑着从苏颂家借来的伞。
    “您可算回来了!”内侍见到苏辂之后惊喜不已。他可不敢埋怨苏辂,毕竟苏辂如今已经是在赵祯心里留了印象的存在,往后说不准有什么前程!
    内侍把赵祯的旨意讲了讲。
    苏辂闻言说道:“我这就随你进宫去。”
    两人急匆匆去见赵祯,苏母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们消失在雨幕之中,心里既是骄傲又是担忧。
    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地龙翻身这种事苏辂都敢提,可见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日后到了官场之中,这脾性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苏辂没想那么多,他中规中矩地向赵祯等人见礼,赵祯让他坐下说话,他也老实不客气地坐到了一群宰执之中。
    面对赵祯等人齐齐望过来的目光,苏辂便给他们解释了一番,说地震不一定有动物异象,有动物异象不一定是地震,他只是结合开封的地理位置以及过往灾害情况进行推断,事实上他心里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地震,更不确定具体发生在哪个方位!
    赵祯问道:“那你怎么敢找上吴卿?”
    苏辂说道:“假设一件事去做了可能会损失些人力物力,连带自己也名誉尽毁,不去做却可能会让许多人家破人亡,到底该不该去做?”
    赵祯沉默下来。
    这确实是个会令人犹豫的问题。
    有些事哪怕只那么一点可能性,能做的情况下也会去做,何况只是让底下的人提高警惕、及时救援。
    苏辂说道:“小子一介白身而已,想不出多周全的做法,所做的只不过是将自己所发现的情况知会吴府尊一声,一切都是官家与诸位相公做出的判断。”
    韩琦不由多看了苏辂一眼。
    这小子一开口,就显示出他跟他岳父、他老师不是一类人。
    瞧瞧这话的说得,兵马未动,马屁先行!
    赵祯也听得一阵舒坦。
    出现地龙翻身这种事,言官们肯定要跳出来找茬,说不准又要念叨他这两年因病罢工、不复勤勉的事儿。现在苏辂也说了,地震之事的损失降到了最低,全靠他们的正确决断,他们为了百姓的安危,丝毫不顾旁人的侧目与非议!
    赵祯的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一些。
    他又问了苏辂许多关于抗震救灾之事。
    难得有机会对着这群直接掌握国家大权的大人物直接输出,苏辂当机立断地掏出他用处极大的金手指侃侃而谈。
    这一刻,他身后站着许多前线人员、专家学者、新闻记者、沙雕网友,从房屋的抗震原理到群众的灾后安抚都讲得头头是道。在他口中,每一个遇到的老人家都曾给他贡献知识,他们白发苍苍、满面皱纹,却都在某个领域有着独到见解!
    韩琦听完苏辂的种种见解,不由调侃道:“别人都说吃过百家饭的孩子能长得壮实些,你这吃过百家学问的,往后要没个宰辅之才可说不过去。”
    苏辂十分谦虚地说道:“还远得很,还远得很。”
    张方平有点手痒,想揍女婿。
    苏辂出宫的时候带了不少赏赐回家,他把大部分都归拢到他的小金库里,又挑了几样好的给他娘和他岳母以及张妹妹送去。
    这些可都是宫里的赏赐,寻常人要是没当官想拿到很不容易,马氏得知苏辂得了赵祯召见,还拿到许多赏赐,顿时欢喜得眉开眼笑,比自己儿子升官了还高兴。
    等苏辂送完东西回家去了,马氏又翻出张契书悄悄塞给张菀柔,说她把首饰铺子管理得不错,可以再把这处成衣铺子也管了。
    张菀柔说道:“娘,你再这样给我塞铺子,嫂嫂她们要生气了。”
    马氏向来是泼辣脾气,闻言笑骂:“她们生什么气,家里的钱可都是你爹攒下来的,我爱给谁给谁。她们要是生气,也该怪自己男人不争气!”
    她花她丈夫赚的钱,碍着谁了?
    生了他们还不够,还得她把全副身家掏出来补贴他们小两口才算是母爱如海?
    张菀柔又替自家兄长辩驳起来:“大哥他们哪里不争气?不都早早中了进士?”
    马氏说道:“就是进士才糟心,一年到头见不着人。”
    张菀柔说道:“不是还有三哥吗?”
    因为张方平和马氏都已年过半百,所以张恕早就决定不参加科举,平日里在家侍奉双亲。
    在这一点上,苏辙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目前苏轼出去外地做官,苏辙留在京城谋了个闲差,方便照顾体弱多病的程氏以及上了年纪的苏洵。
    便是苏辂家里,也有苏不危这个常年住在家中的儿子顶着。
    马氏说道:“我自有打算,给你的你就收下。辂哥儿对钱财不上心,大笔大笔的钱花起来眼都不眨一下,往后恐怕是个能散财的,你须得好好操持手里的铺子,把家宅之事打理妥当。”
    张菀柔听着马氏殷殷叮嘱,面上乖乖应了,心里却隐隐觉得自己以后要操心的恐怕不会是家宅之事。
    雨接连下了两日,苏辂也在家住了两日,接受他爹和他岳父轮番的思想教育,苏涣两人都让他下次做事之前先和他们商量商量,别仗着自己在韩琦等人脸上刷过脸就谁都敢找。
    要是换个没魄力的人,直接当做没听说过此事,岂不是会错过这次老天难得给出的预警?
    苏辂自有自己的判断:“吴府尊既然能为了一个应对之策亲自去金水书院找我,自然是个有大魄力之人。”
    张方平和苏涣听了,没再多说什么。
    这小子年纪虽小,主意却多。照理说以苏辂与他们的关系,在朝中应该与他们绑在一起才是,偏偏苏辂已经有脱离他们、凭借自己的能耐结交朝中要员的趋势。
    儿子有出息,女婿有前程,他们都应该挺高兴。可高兴之余,他们心里又莫名有些失落,感觉孩子养在身边还没看几眼,他就咻地一声长大了,根本来不及让他们把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
    苏辂没那么多烦恼,他见情况不错,上个月发现的疫情暂时没有反扑的迹象,便安心地在家歇了两天。
    到天放晴了,苏辂又跑张家接了他张妹妹回书院去。
    经过三天的休整,书院已经恢复原来那秩序井然的模样,被梁山长放归家中的学生们也陆续回归。
    经此一事,学生们不仅把苏辂看得更高,还把书院当做自己的第二家。
    要知道没有书院这边发出的提醒,他们家中损失会更大,能不能继续读书还不一定!原本有些人学苏辂那套新教材时消极怠工,准备浑水摸鱼蒙混过关,如今也完全不一样了。
    具体体现在追着苏辂讨论问题的人越来越多,本来苏辂小半个时辰就能溜达完整个书院,如今至少得花一个时辰才能走完!
    苏辂虽然被人追得有些发憷,却还是为这一茬茬人的茁壮成长而欣慰不已。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搬运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发明,让底下的人哼哧哼哧搞研发,最终拿出去收割达官贵人、富贾豪强那鼓鼓囊囊的荷包了!
    投资教育,绝对不亏!
    这场地震还给书院带来了一个小变化,它在书院旁冲出了一个浅浅的小湖,四周的山涧汇入其中,最终流向金水河。
    本来梁山长准备组织学生去把它填了,苏辂过去溜达了一圈,决定把它圈入书院范围,整成游泳课场地。
    开封这边河流众多,水患频发,学习游泳不仅可以强身健体,还能在必要的时候保住自己的小命!
    而且,最热的时候马上要到了,到水里泡泡多凉爽!
    苏辂开了口,梁山长自然不会反对,二话不说组织人手按照苏辂的安排修建游泳课场地。
    苏辂一边组织书院学生们复学,一边迎接着盛夏到来,日子过得挺平静。
    朝中却不平静。
    由于这次灾情,朝廷上下好生忙碌了一段时间,赈灾的赈灾,挑事的挑事。
    这次倒霉的是宋庠,他被言官追着喷了半天,说他行事不正,对权贵阿谀逢迎,对旁人爱答不理,做事不讲法律与道德,只看对方拳头大不大!
    原本他弟宋祁因献蜀蜡有功回朝就让不少人心里犯嘀咕,觉得宋家兄弟了权力太大,如今又出了地龙翻身这档子事,言官们捋起袖子一顿狂喷,铁了心要把宋庠搞出宰执之列!
    赵祯没扛住压力,把宋庠安排去外地干活了。
    朝中诸事不顺,宫中又出了个坏消息:董贵人生了十三皇女。
    赵祯彻底歇了生个亲儿子的心思。
    他生了这么多儿女,长大的才那么几个,即便生出儿子也不知道能活几年。
    罢了,罢了,命中无时莫强求啊。
    赵祯叹完气,不知怎地又想起苏辂来。
    这小孩连地龙翻身都能侥幸预警,可见是个有大福气的人。而且他小小年纪的便谦逊低调,纵有满腹才学也从不见他到处炫耀,只踏踏实实地做些有用之事。这样的人才,放任他逍遥自在着实太浪费了!
    赵祯想了想,难得地转悠去政事堂寻张方平他们商量关于苏辂的事。
    这次地龙翻身的影响能降到最低,苏辂的功劳最大,光赏赐些俗物着实不够。只是苏辂这年纪,又不擅诗赋,走科举流程怕是会埋没了,不如直接来个人举荐他参加明年的制科。
    制科虽然分为一到五等,但是一等二等一直不设,最高便是三等。而大宋开国百年以来,曾拿到三等的只有吴育一个!
    吴育可是韩琦他们的同年,考科举时还拿到过省元来着。
    制科与科举不同,它开设时间不定,主要考的是策论,按策论的文采、立意来评等次。
    就苏辂那个好认的风格,到时主考直接给个三等就算是进士出身了,相当于科举前三甲!
    要是让苏辂自己考科举,他一准进不了前三,所以这个进士出身也算是走后门安排给他的!
    这种走后门的事,赵祯不好亲自操作,所以委婉地向韩琦他们发出暗示。
    韩琦最先收到赵祯的暗示,二话不说开口道:“臣回去便写举荐折子。”
    张方平听了气结。
    他这个岳父都没说话,韩琦这厮居然抢在前头?
    他张方平的学生兼女婿,与他韩琦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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