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莹道:“我不介意,只要能回去。时候不早啦,中山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你小心些。姬戏与你有旧怨,女息也不好相与,近日必有宴,你当心。”
    庚道:“这也是个办法,却不好,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必有人疑到我君身上。其实,既然要走了,与车正当面讲明白了,又有什么关系?我君为亡姐报仇,您也可以为您的哥哥报仇。”
    女莹道:“我再想想。闹得开了,累你们也走不了,怎么办?你们先应付宫宴。”
    此时,女莹并没有想到,自己是一语成谶,申王的宫宴,她们再次碰头,果然又弄出一番是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女莹,是她姐,她姐比较悲剧一点,生下来的时候,爹以为老婆时髦靠谱,交给老婆养,等发现养残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其实心地不算坏,就是被养残了。受到刺激了吧,开始想自己做主,可惜基础太差。
    以及,当时是这样的,联姻是个很有效的手段,所有人的共识哈。所以鸡仔妈同意容老师带鸡仔出来找岳父,所以南君娶了发达国家的老婆,所以申王娶了鸡仔妈,后来还想娶熊娃妈……年龄什么的,还真没那么重要。那是王,而且吧,当时离婚也没那么多讲究来着。
    ☆、第81章 新夫人
    女莹憋了许多心里话,统统说出来之后感觉到了一阵轻松。对生人,不可说自家人的不好,对朋友就简单得多了,打小她就常跟卫希夷讲些心事,卫希夷的心事也对她讲。不必担心会被告密,也不必担心受到指责。讲完这些,她匆匆赶往城外,却在中途被车正给截了下来。
    她这个哥哥,真是越来越长进了,她才回城,就有人去告密了吗?盯得可真够紧的。女莹冷哼一声,兄妹俩相对无言,先退让的居然是车正:“见过希夷了?”
    【希夷也是你叫得的?】女莹不说话。
    车正低声道:“知道你心里憋着事儿,算了,不勉强你了,你们从小就能说得上话,有人能说说心事也好。她会在天邑很长时间,你总在城外,来回见她太麻烦,回家吧。”
    “我的家在哪儿呢?”女莹问道,“亲人不像亲人,家还是家吗?”
    车正对许后的作为也很恼火,更兼陈侯夏伯皆亲至天邑,他对女媤的作为也有些不满,对女莹就宽和了很多:“我不会让她闹起来的。”
    “打从将她放出来,你也管不了她了。是我们自作自受,我和姐姐不该求情,你也不该心软。可我们看不下去她被关起来的样子,你要不答应,我们也会怨你吧。”
    “回去吧。”妹妹的话正说到了车正的心坎儿上,车正也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再在路上停留,围观的人能堵得他们回不了家。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围观,全是看妖孽的目光,车正可受不了这个。
    兄妹二人难得平和,回到家里,许后不在,她又去见女媤了。
    一手养大的女儿,乖巧懂事儿,这二年得宠之后非但不听话,还要唱反调,许后操心操得心都要碎了。她给幼女选的丈夫可不是太子嘉,而是公子先。许后自认是真心爱护这些儿女的,长子顶门立户,操持家业,需要贤妻。当然,这个她现在有些管不了了。长女呢,如果父兄硬气,自然可以风风光光出嫁,可谁叫大家时运不济呢?许后很了解自己的女儿,长女没有那股冲劲儿,得有人扶着、顶在前面。则做申王的侧室,正合适。
    有了长女这个跳板,幼女的婚姻就可以好一些。幼女脾气倔强,拧又没拧过来,那就得要一个身体不太好的丈夫,这样不至于受苦。太子嘉比女莹大不了几岁,等女莹年老色衰了,很容易失去宠爱。而公子先就不同了,他柔弱,到老了想有新宠,身体也撑不住。前夫不是想让幼女为君秉国吗?一个柔弱的丈夫,什么还不是女莹说了算?
    大义名份上,姜先顶在前面,有什么事儿都是他顶着,女莹当家作主。反正继承人必是女莹的儿子,则与女莹自己为君,又有甚区别?女莹硬气了,反过来又可以作为兄姐的助力。
    陈后是改嫁的王后,与儿子的关系便不似寻常亲密的母子,她很难管到唐国,就算想管,也有的是办法让她缩手。在宫中,女媤占着年轻的便宜呢。很多人看不明白的一件事儿,许后倒是门儿清,这事儿是从她父亲身上侦知的——老男人喜欢温驯又会闹一点小脾气的年轻姑娘,那样让他们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有力量,还能控制住女人。
    多么的合适!
    申王年纪长些,早死是必然的,到时候女媤也当有许多财富,也还年轻,再嫁个年轻男子,快快活活过日子也行,如果给申王生了儿子更好,王子必有封地。女媤于儿子的封地之上,岂不是说什么便是什么?
    车正两个妹妹皆有归宿,可得到帮衬。许后自己,两个女儿是占据两国的女主人,也是风光无限的。离开蛮荒之地到了中土,还能为儿女谋划到这样的前程,许后是得意的。她敢说,即使宫变之前,两个女儿还是公主的时候,也不可能嫁得比现在这样更好了。
    完美!
    一手棋下得顺溜,许后以为,自己将一切都考虑进去了,包括幼女的不驯。她并不是只为自己考虑,她的儿子将因此而受益终身。她设想了许多的情况,女莹如果不愿意,该怎么办,如何说服车正配合。不曾想中间却出了岔子,最乖顺的那一枚棋子,她自己动了!女媤不听话了!这是许后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许后火急火燎,一心想将长女给掰过来。她不相信,长久以来的教育,没有在女媤心里留下一丁点儿对母亲该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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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媤正在对镜微笑,铜镜照出来的人影少了几分少年时的木讷,多了一些少妇的妩媚。妩媚也是极淡极浅的,笑容越来越欢快,再看不到愁思,女媤才满意地别过头去。
    她觉得自己的前半生可笑极了,恰如车正所言,生活在一个谎言里。原本她是不赞成哥哥这样诋毁自己的母亲的,直到发现哥哥说的是事实。她一直服从着母亲,得到母亲的最高评价——听话。被献给申王,她也没有过于绝望,是的,那是一位足以做她父亲的老人,然而那是王呵……这宫里谁不与她一样呢?
    逆来顺受或许已经深深地刻到了她的骨头里,生长于南君宫廷之中,对于许后的“嫡庶”知之甚深的她,屈辱地选择了服从——“听话”。然而母亲还不满意,因为她没有得到申王的青眼,没有青眼也便罢了,连儿子也没有一个,所以总是会被以各种理由来见她的母亲训斥。久而久之,她被整个宫廷排斥。痛苦得想一根绳子勒死自己,却又怯于寻死。她不明白,为什么“听话”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为什么忍受着一切去侍奉一位老人,还要被母亲认为“真没用”?
    顿悟是在与申王再次不期而遇,母子谦卑的模样令她难以相信。那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母亲的一生,是攀附的一生,即使还高高在上的时候,也在用力攀附着什么。
    原来,你自己并不是主人。
    后来想想,女媤觉得自己挺可笑的。从小到大,母亲早就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的事实,她却要到此时才能意识到。
    一切豁然开朗。
    开朗的用处并不大,她已经荒废了二十年,什么都不会,离开了宫廷,离开了家,不做被圈养的女儿、妻子、母亲,她活不下去。她想象不出来,有朝一日,孑然一身离开了这里,下一刻她需要做什么才能生存。
    那就留下来吧。
    有时候,她很羡慕自己的妹妹,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这样的妹妹,可不能落在母亲的手里,一向不听话的妹妹这几年也“懂事”了不少,真是遗憾,否则便可看到母亲那张脸来回变色了。她怎么可以不帮妹妹摆脱母亲的控制呢?
    有时候,她又很嫉妒自己的妹妹,比自己年幼,比自己无忧,不需要服侍一位老王,不需要在宫廷中与一群面目可憎的女人周旋,不需要在丈夫的家里对丈夫的妻子行礼,而可以与年轻而有活力的男子共度一生,享受她所享受不到的一切。想到一向“不听话”的妹妹可以享受到自己从未享受到的事物,女媤便止不住地生出嫉妒之心。
    我想要什么呢?
    女媤有些迷惘。
    我在做什么呢?
    女媤心道,我在做让自己快活的事情。我想心里痛快一点,痛快的过下去。不管明天,不管下一刻,只要现在快活了就好。让母亲的计划破产,是现在最能令她开心的事情了。
    快活的心情被许后到来的消息打散,许后在申王面前表现得太好,温驯而守礼,女媤不可以表现出对母亲的过份厌恶。“母亲”这个身份,真是一个太好的护身符!即使许后令人厌恶,身为女儿,也不可以对她不敬,否则倒是她的不是了。她必须在许后来看望她的时候接待许后,而不是拒绝见面。
    见了面,脸色也很好,欢欢喜喜地接了许后,却对许后抛过来的话不接茬。女媤口角含笑:“唐公的事情,我可管不着。他是王后亲生的儿子,身边又有托孤之臣,哪轮得到我来多嘴呢?”
    许后在申王宫中不敢咆哮,压低了声音,带着些威胁地口气道:“她是你的妹妹!”
    “正因她是我的妹妹,不是亲妹妹,我才不这么为她着想呢。您说是吗?娘,您不在宫里,我才在宫里。我比您见王后的时候多,我也见过太子,是合适的青年男子。宫里的事儿,我更熟些,您说是不是?”
    许后遭到了听话女儿的反噬,一口气吊着咽不下也吐不出,眼睛也直了,嘴唇也抖了。女媤却天真无邪地笑了:“对了,还有一个消息,您或许还不知道。”
    许后嘶哑地问:“什么消息?”
    “阿莹的女伴,您不喜欢的那一个,回到龙首城了。”
    说起卫希夷,女媤的情感可一点儿也不复杂,纯然的不喜欢,长得再好看也没有用。从小就不喜欢她淘气,现在更是不喜欢她的争强好胜。拜名师,识俊贤,还做了中山国的使者,据说已经是中山国的封臣,有自己的城池了?这简直……凭什么?
    可是,许后更不喜欢卫希夷。如果卫希夷的存在能够刺激到许后,那么,女媤觉得,自己可以将对卫希夷的不喜欢减少一些。
    “她是中山国的使者,中山并吞五国,她立有大功,已有了自己的封地了。”女媤发现,自己喜欢看许后脸色大变的模样,有趣。她能理解一些许后的心情,昔日高高在上的王后成了自认的罪妇,而昔日只能仰望她的臣女如今却风风光光。这样的反差比单只自己堕落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对了,后日王要设宴,她也会来,您也来吧,阿莹会喜欢来的。”
    许后面上变色道:“什么?”
    女媤心道,对,就是这样,我讨厌你这个样子,因为……我也是这样的,被你教成这样的。
    最终,许后没有拗过女儿,宫宴的请柬她与女莹人手一份,不来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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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宴,卫希夷不是第一次参加了,每来一次,她的处境都有所不同,座次也回回有变化。从最初的被当作申王之宽容的展示道具,到如今身为一国使节,不由要感慨一句,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
    观者却大半没有这种感慨,他们的眼睛正忙不过来。太叔玉十分大方地展示出了自己对卫希夷的维护,不明就里的人看到二人联袂而来,都要暗暗夸一句“一对璧人”之类的。夏伯有些忧心,夏夫人育有二人,地位很稳固不假,可是蛮女……厉害呀!
    另一厢,女莹也是肤白而貌美的高挑佳人,平素很少出现在人前,女媤的存在也为她添了一些神秘的色彩。今日是难得的机会,看她的人也很多,一看之下,虽不是顶顶美的,也是个养眼的姑娘。
    姜先再次出现在龙首城,也吸引了很多的目光。太叔玉往姜先处瞄了一眼,戏笑着跟卫希夷咬耳朵:“公子先变作唐公,也长得更标致了。”
    卫希夷听到一个熟人的名字,好奇地看过去。现在想来,她是要谢谢姜先的,如果不跟着姜先一起北上,未必能在途中与风昊相遇。没有与风昊见过面、搭过话,想要拜师,恐怕要费很大的力气,搞不好还不能如愿。
    姜先小时候便是个精致的小小少年,如今长成一个十六岁的青年,身高抽长了很多,面貌渐脱了稚气,依旧是那副精致的样子。卫希夷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来看一眼太叔玉,中肯地道:“还是你好看。”容濯曾经的概括很到位,人都喜欢美丽而强大的生灵,姜先只有其一,太叔玉兼具其二。
    太叔玉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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