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维问道:“北人难道没有女君?北人都是如何相处的呢?”
    太叔玉博学多识,女息之为将、戎人有女主,离卫希夷更近一些的,女莹南下而承嗣,风昊门徒之内,亦有女性封君狼金。然而,大多数的情况下,婚姻还是以男家为主的。
    太叔玉也想知道:“南人女君很多吗?都是如何相处的呢?”
    女杼以前只想着女儿从心所欲,不必拘泥与婚姻,此时不得不以这种形式结盟,且姜先为人亦可,便要思考这个问题。
    两个男人,全不如她痛快:“那便再建新城好了!”
    她经历过许多城池的毁坏与新建,看过许多国家的兴衰,不以为再建一城又有何不可:“大水来临,多少人抛弃家园另建新城?洪水退去,难道不要重建?离开旧地,选一个全新的地方就好了嘛。”
    女杼的办法简单粗暴,然而却是十分有效的——离开原有的地方,势力必然会受到削弱。
    太叔玉问道:“希夷,是怎么想的呢?”
    女杼道:“我绝不许她过得像王后一样!”
    屠维比她乐观得多:“希夷会有她自己的主意的。”
    太叔玉不得不提醒他们重点:“名份,名份!”
    屠维恍然大悟:“你是说,希夷也称王?”
    “称称称……称王?”
    “她不已经是越君了吗?”屠维理所当然地道,“更进一步,有什么不可以?集了这些人,一道从天邑出走,难道只是与申王闹个别扭撒个娇吗?”
    那必须是要扯旗单干,还要做好与申王对立的准备呀!都与王闹翻了,再自己做个王,有什么不可以?屠维的想法很是简单明了,若说发家史,獠人的传说里,也是天神造出来的、流传至今的血脉呀,有什么不对?
    南君一着不慎,还要被自己的母亲掀翻在地,当然,他爬起来了。老虞王身死,家国分裂。申王又面临这样的窘境,朝不保夕。
    王,有何难以攀登之处么?
    并没有!
    一个王,如何从小国之君,变成南方霸主,又如何跌落王位,再爬起来的,屠维围观了全过程。虽然敬佩南君之能,也佩服他的坚持,却不觉得王有何神秘之处了。
    王后更是廉价!知悉许后所作所为,再想昔日蛮人对许后的歌颂,真是莫大的讽刺。再看陈后,比许后强了不少,出事也只能跑回娘家去,也不曾有自己的势力。
    屠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闺女,得自己单干。
    太叔玉有些怀疑:“唐公,答应吗?”
    女杼奇道:“我们在做的事情,他答应不答应,有什么干系?若是不愿意,我们让步了,便会甘心吗?此事于他原有的,有何损害?得到的不如以前多了吗?”
    太叔玉还有微不乐观的:“日后……”
    “日后难道不是他们的孩子继承一切吗?谁来的孩子,不能继承父母的一切呢?”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哈……
    太叔玉带着最后的一点犹豫,道:“那,跟希夷说说?”
    女杼与屠维都不以为意:“当然要告诉她,不然她还不要掀了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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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希夷没有掀开房顶,掀了还要再重盖呢,现在人手紧,经不得这样的折腾。听太叔玉将自己的担心、与长辈商议的结果原原本本告知,卫希夷手指一松,笑道:“这么相信我呀?”
    太叔玉今天受到的冲击,有一点点大:“什、什么相、相信?”
    “信我能做好王呀?”
    “……”我看你一点也没有不自信的样子呀,太叔玉突然明白了,亲生父母果然是最了解卫希夷的人,“是,是啊。”
    女杼就不客气得多了:“干不了趁早说,干得了,就给我干下去!”
    “哇!好凶!”
    “少装,”女杼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变乱之前,我从没想过让你走上这条路。造化弄人,既然做了,就要做好。”
    “哎。”
    “唐人那里,我与他们王后讲去。”
    “咦?”
    女杼翘起一边唇角,露出一个微带轻嘲的笑:“陈侯未免将自己放得太高了,唐人的事情,他哪里做得了主?”昔年老虞王为何一意孤行想废黜年长诸子,就是因为疑心他们受母族的干扰太多。姜先没有这样极端,然而唐人必然不想受别国的差遣控制。
    【要怎么谈呢?】没有人将这句话问出来。
    卫希夷老老实实地说:“我着手绘舆图,堪河道。”
    “嗯,”女杼郑重地说,“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根本。”
    “我与阿莹约好了的,不能嫁同一个丈夫,就要征服同一个天下。我不会放弃的。”卫希夷认真的说。
    太叔玉还没从妹子的伟大志向里回过神来,女杼已经雷厉风行地约见了唐人,并且主动要求前往唐宫面见陈后。
    最初的时候,容濯等人,包括姜先,都认为她是要与陈后商谈婚事。再者,太叔玉也与她同往,更是被视作是一个可以商谈任何大事的人。许多人都认为,太叔玉才是此行的主角。
    姜先自告奋勇,亲自护送她往唐地。陈侯等人纳罕惊讶之余,也不觉有异。姜先生父早亡,所亲者唯母亲而已,双方母亲见面,也是应有之义。在天邑,是陈后先登门,此时由女杼往唐宫,也是情理之中。
    临别时,卫希夷先与姜先透了底。姜先才惊讶起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这便是当事人的无奈了,情感再好,当你的背后站着无数依附你、有立场的人的时候,也需要就利益进行协商。姜先惊愕完,在卫希夷担心的目光里,微微点头:“会有人反对。我,答应你。”
    卫希夷咕哝一声:“我小时候,从未想过会为这样的事情发愁。”
    姜先微笑道:“我小时候,只想过从父亲的手上,接过王的冠冕,可从没想过自己去做王呀。其实,我与申王,有些时候的差别也没那么大。我不想太像他,一定要做一件与他不一样的事情。与另一个王相伴一生,可比娶个王后……风光多了。”
    说着,低低地笑出了声。
    卫希夷心有戚戚焉:“生是猛虎,求偶于猛虎,让我逮只兔子,确实没滋没味。”
    姜先悄悄抹了一把汗,庆幸自己不曾被当作兔子。他的心里,自己还真是有些像兔子的,如今不被视作兔子,得到猛虎的评价,无疑增加了他许多的信心。心里同时也在嘀咕:外祖这些日子过于亢奋,将虞、祁、越等国隐隐有视作自己附属之意,太叔等人不满,也是情理之中的。
    【没耽误我娶妻就好……】这么一想,也就没有什么不满了。
    唐离虞不远也不近,一路上也不辛苦,太叔玉十分满意,这样长的旅途,可以与母亲同行,这是以往没有经验。只有他和女杼,姜先……估且当他不存在吧。行程,还是很美妙的。
    太叔玉兴奋不已,对即将要面对的事情,也有充份的准备——唐人若是不答应,要如何应对?
    想得多了,女杼很快便发觉了,安抚地说:“不用担心。”
    太叔玉如何能不担心呢?“新筑一城,恐怕不行……”
    女杼理所当然地道:“当然啦,多提一些,才有让步的余地嘛。”
    = =!太叔玉默。
    女杼道:“你说的对,名份的事情,不可轻忽。”
    “是。”
    “名份已定,唐宫还能久居吗?宫城不要扩建吗?哪个王没有建过新城呢?”女杼慢悠悠地问。
    太叔玉心中越来越有底气,心中诧异也越来越重。早就知道女杼不是寻常妇人,办这样的大事也这般熟练,就出乎意料了。女杼半合着眼,倚着车壁,含糊地道:“老了,能为你们操心的事情也不多了。”
    车轮吱呀作响,轧在不平的路面上,细微地颠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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