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我想你要搞清楚,我并非你的手下,更不会听命于你,”徐子凌沉声说着,缓缓看向台下众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百花姐,除了她,没人可以对我指手画脚,”目光最后落到方腊身上:“包括你!”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顿时噤若寒蝉。眼下正是义军风头正盛之际,方腊威望涵盖全军,徐子凌胆敢对方腊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倒不知他该如何收场。
    “那你想要怎样?”方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方腊这时是真的怒了。对于徐子凌想杀包道乙的事,他虽然生气,但实际还是偏向于徐子凌的,借着与方百花的争吵,也顺利的把责任推到了那婢女身上,没想到徐子凌竟然如此不识好歹,说出这等忤逆的话语。
    徐子凌淡淡道:“我不想怎样,我与包道乙是私仇,要做什么让他自己来做,你们的命令对我没用。”
    “看来是小妹把你宠坏了,”方腊沉声道,说罢忽然凝起拳罡一拳轰向徐子凌,“让我这做兄长的教教你什么叫礼数。”
    谁都没想到方腊会突然出手,但看着他已经轰出的拳罡,众人不由得为徐子凌默哀了一番。
    徐子凌虽然时刻注意着方腊,在他出手的瞬间便有了反应,但还是小看了方腊的实力。方腊是沉淀多年的至境武者,在数米范围内发起的迅猛一击,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躲过去几乎只能硬接。
    徐子凌看到那淡红色罡气飞速袭来时,也意识到了躲不过去,只得合手抵挡,却被罡气一下冲破了护体真气,一股火热的力道随之撞在他胸口,将他轰飞出去摔在了地上,周身的真气也被冲击得凌乱不堪,短时间再难运起身法。
    后方的方百花也在这时疾步向看台奔去,腰间长剑飞射而出,企图阻止方腊的下一步动作。
    心知情况不妙的徐子凌急忙翻起身来,想要驾着赤霄离开,然而赤霄还未出鞘,方腊已经飞身跃起,左手一拳轰飞方百花投射来的剑,右手化拳为掌向他擒来。
    出剑不及,又使不出身法,徐子凌只好向后翻滚,翻得两圈,忽然撞到了站在戏台后方的一名青楼女子身上,引起一阵尖叫的同时被迫停了下来。
    正当众人认为徐子凌难逃一劫时,一道身影突然从天而将降,挡在了他身前,轻描淡写一拳拦住了方腊,随后一道平淡而有力的声音传到了众人耳中。
    “老夫的徒儿那由得你来管教?”
    方腊停下步伐,看着来人,脸色微微变了变:“周倜?!”
    老人不置可否,缓缓站直了身姿,向前伸出一拳道:“听闻你这魔教教主武功盖世,老夫倒是想看看究竟有几斤几两。”
    周倜早在数十年前就名满江湖、威震天下,那时方腊还是初入武道,对他也是敬仰不已。但数十年的苦练下来,方腊自信不输周倜当年,何况周倜已经老了,身体的反应、专注比不得年轻的时候。
    只见方腊冷哼一声道:“那就恕晚辈无礼了。”说罢握拳起势、罡气尽出,向老人攻去。
    场中众人还在愣神间,方腊与老人已经战到了一起,拳影扑朔,罡气迷离,让人看不出谁更胜一筹。但不同于方腊真气的淡红纯烈,老人的真气竟是看不出形色来。
    斗得数十合后,方腊气势渐弱、鼻息微喘,老人却是面不改色,引气出拳一气呵成,忽然觅得机会,翻手一掌拍在了方腊肩上,方腊向后踉跄了数步方才站稳了身子。
    老人瞥了他几眼,淡然说道:“玉阳拳的神韵,你倒是有了七八分,不过你的性子表面沉稳,实则急功近利,出手便想求胜,使起以‘拳意常悠远,一拳胜一拳’为制敌要义的玉阳拳来,始终是后劲不足。”
    “前辈果然目光如炬,”方腊面色古怪看着老人,微微抱了抱拳,“晚辈确实斗不过前辈。”
    老人轻轻笑了笑,看了看四周:“你的秉性倒是不错,难怪能引得如此多的‘高手’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不过我徒儿的事,你就莫要再管了,我会带他离开杭州城,此后与你们义军不会再有瓜葛。”
    方腊不想就这样放徐子凌离开,开口道:“可是前辈……”
    “没有什么可是,”老人打断了他,“他擅自加入你们,为你们出力出谋,已经让老夫怒不可遏了,若再跟着你们去与朝廷做对,老夫定会一掌拍死他。”
    老人既然把话说道了这份上,方腊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场中忽然沉默了起来。赶过来的方百花与徐子凌对视了几眼,想要说些什么,却见他冲她眨了眨眼睛,便没有说话。
    安静片刻后,老人冷冷地看了徐子凌一眼,随即向门外走去。徐子凌急忙跟上。
    方百花也想跟上问个明白,却被方腊拦了下来。
    出了府衙,走在路上,徐子凌忽然笑了出来:“师傅,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古人诚不欺我。”
    走在前面的老人转过身来,一巴掌拍在徐子凌头上:“少说废话,你可知错?”
    徐子凌愣了愣:“徒儿何错之有?”
    “先前要不是为师在,你面对方腊,如何逃脱得过?”
    徐子凌迟疑片刻,道:“我以前没见过方腊出手,倒是没想到他如此厉害。不过有百花姐在,方腊抓住我也不会拿我怎样。”
    老人冷声问道:“若是你被制住后,方腊借机让人去捉小月儿,你当如何?”
    徐子凌微微一笑:“这不是还有师傅你嘛,我被抓住了,肯定会让百花姐去找你保护月儿的。不过话说回来,师傅你这一日干嘛去了,要是你在,也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了。”
    老人道:“以后你总会成家立业,事事都需要为师替你照看的话,若是有一天为师命归九泉,你这一家子人该怎么办?你这跳脱的心也该收一收了。在叛军里混了这么久,竟然连亲信都不知道培养,万一哪日义军出了内乱,你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孑然一身也就罢了,你既想与李丫头成家,有了牵绊,又要参与到叛军中去,置身险境之中,哪能不为她们考虑……”
    “好了,师傅,徒儿知道错了。”老人劈头盖脸的一顿话下来,砸得徐子凌无奈又无辜。
    老人的话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培植亲信的事肯定要在方腊登基之后再做才名正言顺,太早了恐怕会适得其反,遭到猜忌。
    月儿的事就纯属意外了,他是没想到包道乙会碰到月儿,又正好周倜不在。
    师徒两人继续在路上走着,气氛已是柔和了许多。
    “师傅,真的要现在就离开杭州吗?”徐子凌问道。
    周倜头也不回道:“自然是越快越好,那方腊登基之时,即使你一再推脱,他也肯定会封个一官半职给你,借此把你和他们绑到一块儿去。我借此将你带离杭州,就是为了让你先断了与叛军的联系,就算你还想帮那方百花,也可以换个身份暗中去帮她。日后官军扫平乱军时,你也能轻松脱身。”
    “怪不得人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呢,”徐子凌张嘴笑了笑,“师傅您这圈圈道道也太多了,太阴险了,不过徒儿倒是受益匪浅。”
    老人转身又是一巴掌拍在徐子凌头上:“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那是孔圣人责骂老而无德行者的话,你莫要望文生义。”
    徐子凌讪讪地笑了笑,他哪里不知道这句话的真实意思,只是想与师傅谈笑而已。
    ……
    师徒二人回到五闲楼后,月儿已经苏醒了过来,正裹着毛毯与茗夏坐在大厅里面,除了面色有些白以外,气色总体看起来还算正常。
    徐子凌缓缓走了过去,坐在了她们旁边,对月儿问道:“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月儿看了他一眼,一改往日的冷漠,轻声答道:“好,好多了,之前的事,谢谢你了。”
    徐子凌发现她在说话的同时身躯在微微颤抖,想来是扈三娘的奇寒真气散到了体内,引发了寒症,便自作主张的将手覆在了她冰凉的小手上,将自己的真气渡到她的体内。他现在的真气虽然无形无色,却有了温度,可以帮她抵抗寒冷。
    刚被他的大手碰到的时候,月儿惊了一下,本想挪开却感受了暖流从手掌开始向体内蔓延,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但徐子凌的手覆在她手上,她感受到的不止真气的温暖,还有他手掌本身的温度。
    徐子凌发现她脸色忽然变得红润起来,还以为是自己的真气效果拔群,便将手贴的更紧,加快真气传输的速度,旁边的茗夏却是轻轻笑了笑,伸手替他理了理方才被方腊打乱的头发。
    坐在墙角的周倜看着三人和谐相处的模样,满是褶皱的脸上堆起了和煦的笑容。
    府衙后院内,因为徐子凌和周倜先后的打搅,宴会已然不欢而散。
    众人离开后,方百花拦住了回房歇息的方腊,问道:“你方才为何拦我?”
    方腊答非所问道:“小妹,你觉得我的武功比之周倜如何?”
    方百花怔了怔:“周老前辈成名已久,兄长自然是要稍逊一筹。”
    方腊笑了笑:“其实不然,周倜年岁已经高了,提气、变招的速度已经大不如前了。”
    “那兄长之前不是也在数十招内便被周老前辈打败了么?”
    方腊摇了摇头:“即使我现在仍旧打不过他,但到了我们这种境界,没有个数百招,他也很难找到我的破绽。至于他为何数十招便找到了我的破绽,是因为我故意漏出来的。”
    “兄长为何与周老前辈演这一出呢?不可能是为了子凌吧。”方百花疑惑道。
    方腊再度摇了摇头:“当然不会是为了他。打斗时周倜悄声与我说了句,‘当我欠你个人情’,因此我才配合他演戏。你当时只注意徐子凌,没有发现我与周倜的小动作,反倒是他看出来了,这也是他后面用眨眼提示你不要说话的原因。”
    沉吟良久,方百花讶然道:“如此说来,是你与周倜达成了协议,以这样的方式不仅将子凌从包道乙的事中抽身了出去,还让众将觉得兄长为了包道乙不惜与周倜敌对……”
    与周侗投桃报李,对众将千金买骨,方腊的算计,自然也不会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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