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那孩子是顾氏嫡系后代,名唤顾怀瑾,是那日凛钰从宁崇靖远县中带回来的,凛钰通过容翊之口转述于我。”
    抚泗子脸色微沉,语气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事情。
    “难怪凛钰那日在清雎殿毫不犹豫地承认下来所有罪责,不为自己解释分毫,原来就是为了护住这个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他为何不与我商量一番。”
    抚泗子咬牙切齿的模样令来筠峰峰主林谦忍不住插嘴,他语气揶揄:
    “你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吗?人凛钰甫一开口,你就一个茶盏掷过去,不分三七二十一就斩立决,得亏你没下死手,不然好好的一个大徒弟说没就没了。”
    白鸿峯见这两人似乎又有吵起来的趋势,忙开口安抚:
    “凛钰没事吧?那孩子说到底是无辜的,他与凛钰有缘,就留在你门下修习吧。谢决,你要好好教导他,不要转身就做甩手掌柜。”
    白鸿峯又回想起抚泗子当年抚养苏凛钰的情景,一时之间便多叮嘱了两句。
    “当年苏凛钰被带进沧瓯山时还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谢决你倒是清闲畅快,转身就与秦知止相约喝了三天三夜,大事不上心,小事不注意,现在凛钰一副冷冰冰毫无人气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
    抚泗子被掌门说得有些尴尬,按下心中对顾怀瑾莫名的不喜,他满口应了下来。
    “掌门,凛钰他人没大碍,我自有分寸。只是,真鸿派那边如何交代?许南山那个阴险小人,非要让凛钰被逐出师门才能罢休。他也不想想他的好儿子办的是什么事情,怂恿一伙外门子弟杀尽了宁崇靖远的顾氏嫡系几百口人,几百条人命还不抵一个许葛明吗?我看这个许葛明死了活该。”
    白鸿峯抬眼看着愤慨的抚泗子,手袖一摆,制止了他滔滔不止的话语。
    “谢决,不可妄言。许南山的要求不必理会,他自是不会声张如此有损门派名望的丑事。只是,凛钰还是要罚的,按本门门规处置,由容翊执行。”
    沧瓯山门规第三条第四则——
    凡戕(qiang)害修士者,轻者鞭刑五十,重者废除灵力逐出师门。
    苏凛钰在扶绥地牢中委实无聊,一哭二闹三上吊逼迫系统给他放电视剧看,因此他迷上了一部据说年度爆火的家庭伦理剧《绝世情缘之佳偶天成》,又名《总裁的千万前妻带球跑》,聚集了伦理,虐渣,打脸,追妻火葬场和浪子回头等诸多狗血元素的豪门虐恋。
    其三观不正让人发指,男女主男二女二中金句颇多,总之全员恶人,苏凛钰每日都要搬好板凳准备收看。
    今日还没等到苏凛钰收看每日的两集放送,扶绥地牢中来了两名弟子将他押送到刑罚处受刑。
    虽然苏凛钰并没有进过刑罚处,但是他也知道执掌刑罚处的是铁面无私的刘长老,对待弟子一视同仁,下手毫不留情,底下的弟子偷偷称呼他为刘阎王。
    吾命休矣。
    [系统,你坑死我了,整整五十鞭,鞭完我要升天了。]
    [有没有那种痛觉屏蔽的金手指啊?统统~]
    [没有,系统不提供任何金手指,请宿主不要过分依赖系统。]
    系统的回应相当冷漠无情,大约是因为前些日子被无聊的苏凛钰疯狂地骚扰了一番,它的回答罕见地变长了些,不再是只字片语,甚至还反手扎了苏凛钰脆弱的小心脏一刀。
    [自强自立是中华民族的优良品格。]
    [……]
    [算你狠!]
    苏凛钰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踏进了看起来格外冷清的刑罚处,当他已经做好看见刘长老的准备时,却见一身白衣的容翊走在前头,手中捧着一根黑亮的皮鞭,有四个弟子跟在他身后站定。
    这鞭三指宽,鞭长六尺五寸七分,握柄上缀着红穗,除此之外浑身漆黑。
    这鞭是由天山千年玄蟒皮制成,柔韧无比,见血入寒,寻常受过十鞭至少将养半月,鞭痕可能永远不褪。
    这是沧瓯山的刑罚处专门用来处罚犯规弟子的蟒寒鞭。
    “苏师弟,你的鞭刑师父交由我来执行,请苏师弟作好准备。”
    苏凛钰见到容翊时心生绝望,容翊是沧瓯山掌门白鸿峯的首徒,温润如玉,君子端方。
    即使平时待人接物温和有礼,毫无架子,但是决也不会做出偏袒包庇的行为。
    所以,是刘长老执行还是容翊执行,其实都没差。
    这两人虽然形事作风大相径庭,但是本质上都是不偏不倚秉公办事之人。
    那一刻,苏凛钰泪流成海,在心中哭成一只狗。
    苏凛钰老老实实地在青石板上跪好,凛然不屈地挺直了脊背。
    “来岚峰大弟子苏凛钰,违反沧瓯山门规第三条第四则,鞭五十。”
    凌厉的破空声呼啸而来,容翊握住手中的蟒寒鞭,轻轻一抖,将盘起来的蟒寒鞭抖开,扬起手就朝苏凛钰打了过去。
    “啪——”
    “第一鞭。”
    容翊挥着蟒寒鞭,嘴中冷静地报着数,蟒寒鞭带着强劲的风声落在苏凛钰纤瘦的后背上。
    啪,啪,啪!
    容翊口中的报数越来越快,鞭子一鞭接一鞭地落下,很快苏凛钰的后背渗出一道道交叉的殷红血痕,渐渐地染红了沧瓯山弟子专有的月白常服。
    这蟒寒鞭的威力,寻常弟子不曾体会过,但是也有所耳闻。
    蟒寒鞭自带玄寒,这千年寒气会随着血沁入受刑者的骨髓肌理,冻得人唇舌青紫,瑟瑟发抖。
    行刑过程中,受刑者身上的鞭伤火辣辣地疼,而骨髓中却像是浸着寒冰般,行刑者到最后,总是会因这种难熬的冰火两重天而哭天抢地。
    容翊身旁的弟子见此都极不忍心,他们见苏凛钰脊背笔直,总是让人不免想起凌霜傲枝的青竹,身上的白袍已经被打得褴褛,露出了白皙如玉的纤细脊背,羊脂玉般的肌理上偏生艳红的鞭痕纵横交错。
    黑发,雪肤,血痕,三种截然不同的颜色交织成一副惊心动魄的美感。
    突然间,盯着苏凛钰的弟子们觉得口干舌燥,纷纷脸颊微红地低下了头,不知脑中生了何种绮念。
    “第四十九鞭,第五十鞭,鞭刑结束。”
    容翊脸色不变地抽完五十鞭,纯黑的蟒寒鞭上血色一片,尾端上淅淅沥沥地滴着血,沉闷地砸在脚下一尘不染的青石板上。
    安凛钰的身姿依旧挺拔,额前沁出点点细汗,粘着几丝黑发,薄唇上沁出一颗血珠,给苍白的唇添上了几分血色。
    “噗——”
    苏凛钰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脊背也如雪压青松般弯了下去,捂着胸膛拼命地喘息。
    容翊脸色一变,赶忙扶住安凛钰,其他弟子也纷纷上前对安凛钰嘘寒问暖。
    容翊懂些医术,细细查看了一番,发现安凛钰大约是气结于心,重伤未愈,所以血气上涌。
    “我带着苏师弟去疗伤,先行告退。”
    苏凛钰几乎半个身子靠在容翊身上,后背上淋漓的鲜血也沾染到了容翊洁白素净的锦袍上,远远看上去像绘上了一幅凛冬寒梅图。
    苏凛钰这一口老血吐得确实挺煞风景的。
    他在脑海中和系统吹嘘着要凹个铮铮铁骨的人设,不按套路出牌的系统在苏凛钰受完最后一鞭的时候,慢悠悠地说了句风凉话。
    [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气血上涌的苏凛钰顿时被气的喷出了一口老血。
    “师兄,今日谢谢你。”
    苏凛钰话说的含糊,但是容翊也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在刑罚处,容翊看似将一柄蟒寒鞭挥舞得虎虎生风,鞭风凌厉强劲,但落到实处之时,便已经卸了七八成力。
    容翊微微挑了眉,嘴角含笑,这样生动狡黠的表情苏凛钰已经多年没在他脸上见过了。
    他指了指右手手肘处,将袖子撩起来给苏凛钰看,那里包着一块白色的纱布,因为之前挥鞭使伤口再次裂开,现在已经渗出了一片血色。
    “我昨日手臂不慎受了伤,所以不大使得上力气,请苏师弟见谅。”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仿佛时光回到了他们年幼时相处的场景,不靠谱的抚泗子丢下年幼的苏凛钰跑去喝酒,又冷又饿的苏凛钰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试图抵御寒冬的侵袭。
    苏凛钰饿的快要出现幻觉,突然他看见门口出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男孩子。
    那是悄悄来看望小师弟的容翊,容翊比苏凛钰大四岁,性格与如今沉稳温和的模样大相径庭。
    容翊性子活泼,他手中拿着一个油纸包的口水鸡,这是他偷偷下山买回来当见面礼的,正好解决了苏凛钰的燃眉之急。
    大抵是苏凛钰这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整只鸡给当时容翊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以后的隔三差五,容翊总是会带各式各样的吃食给还没辟谷的苏凛钰加餐,那时候的容翊,会绘声绘色地和他描绘凡间琳琅满目的美食,会带着影绘石刻录下扶绥崖十里桃花的美景给他看,会带着他去溪潭摸鱼玩水逗弄百兽园的仙禽。
    自从见过苏凛钰后就越发调皮捣蛋的容翊让掌门总是有点担心,生怕他拔了哪家仙禽的尾羽或者踩了哪株珍稀的仙草灵花。
    那时候的容翊,用最简单的方式陪伴着孤独沉默的苏凛钰,试图让他脸上洋溢着由衷的笑意。
    他只是觉得,像小师弟这样好看的人儿,不多笑笑的话总觉得可惜。
    即使现在容翊的行事作风已经带着几分掌门的风度,但是心底,依旧是那个心疼弟弟的容翊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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