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枝神社旁边的日式小庭院没有对外开放,这是神社司宫——神社的负责人——的住所。一般用来接待贵客。
    此时此刻,倍吉身穿西装等在门口,面色平静地看着人烟稀少的街道尽头。
    距离两点还有一分钟,倍吉等的人出现。
    栗原司抱着毛球悠闲地漫步小巷,身后一百米处日枝神社信众络绎不绝,然而仅仅是转过一个拐角情况就完全相反。
    一车宽的街道用石头垒着街沿,一户建临街而建,全是没有挂上名牌的待售房屋。街道清洁,环境清幽,很难想象在东京闹市还有这么一条幽静的街。
    而且还在日枝神社的旁边。
    转过拐角,栗原司打眼就看见倍吉,还有倍吉身后庭院中茂盛生长的绿植。如今临近三月,路边的野花都开始发出花苞,叶片翠绿。
    祥和的气息密布整个小巷,使人变得平静。
    走在其中,栗原司饶有兴趣地看着种种,他耳旁是毛球的讲解:“日枝神社祭祀的是山王信仰的大山咋神。大山咋神被认为是皇城镇守神之一,是国津神的代表。但天津神被认为是天皇的来源,因此国津神需要臣服于天津神。作为代表便是大山咋神的制式比天照大神的制式稍低。大山咋神的总本社位于京都琵琶湖岸的日吉大社,劝请大山咋神的分社为日枝神社,也是东京五大神社之一。”
    “安云被认为是国津神的后裔。我猜之前遇见的那两个神职人员就是安云家的人。”
    “我原来所在地的主人供奉的也是大山咋神,偶尔会请东京都本社的神主来讲经设祭,听多了倒也记得了。”毛球说,“人类把神与神之间的关系分的太清楚,照我说,也像我们怪谈一样取名多好。在河里面的就叫河童,在利根川旁边就叫川男,一团火就叫阴火,哪来那么多讲究。”
    “人就是这样,喜欢把什么都分个三六九等。怪谈干脆得多。你打得过你就强,打不过那就比我弱,一下子就分出来了。”毛球不解道,“哪来那么多的附加条件,还要看你是谁的亲戚吗?最多看你老大是谁。”
    栗原司笑笑:“这就是为什么怪谈只能称为人类的影子。”
    “啊?”
    栗原司摇摇头不再说话,谈话间已经到倍吉身前。
    倍吉冲栗原司礼貌地鞠了一躬,侧身用手指向庭院内:“栗原桑,请进。”
    栗原司丝毫没有不自在,顺着倍吉的指引走进庭院。庭院中有一方池塘,池塘旁是小型盥洗槽,跟神社参道旁的类似。池塘周围灌木丛立,半圆竹筒支在岩石上方流出一条水柱落入池塘,传出滴滴水声。
    穿过门口,沿着屋檐向里走,眼前豁然开朗。朝庭院方的玄关全被拉开,栗原司看到一个背对庭院跪坐的身穿深蓝色和服的老人。
    老人旁边还有个同样穿着浅灰色和服的老人,他面对庭院,一眼就看见栗原司和倍吉。
    “父亲,宫司大人。”倍吉恭敬地躬身说。
    在倍吉的举动下栗原司才明白,身穿浅灰色和服的老人竟然是倍吉的父亲安云寿一。
    很难相信仅仅过了一周,原本还像个中年人的安云寿一能够衰老到这种程度。眼前安云寿一的衰老跟之前安达的衰老完全不一样,后者只是某种障眼法,然而安云寿一却是生命力的流逝。
    安云眼神混沌体态佝偻,行将就木。尽管生命垂危,但他却毫无慌张之意,身上有着跟小巷相似的平和宁静。
    “栗原桑,好久不见。”安云笑着对栗原司寒暄,“让你看到我这样子十分抱歉。”
    “安云神主,好久不见。”栗原司脸色沉重,“您真的付出了很大代价。”
    安云笑笑,打算起身,旁边倍吉急忙走上前去搀扶。
    光是起身就让安云喘起了气,但他仍然固执地想要完成整个礼仪过程。他走到身穿深蓝色和服的老人身后,弯腰抱手:“宫司大人,客人到了。”
    话音落下,腰背挺直坐着的老人转过身来,看向栗原司。
    他头发花白,长长的白色眉毛快要触碰眼角。眼角皱纹密布,脸上色素沉积,但毫无暮气沉沉之感,从他干净整洁的打扮中能够感受到他的自律以及活力。
    栗原司站着,宫司跪坐着,但完全没有谁高谁低的感觉,二者像是平等的存在。
    栗原司没有动,宫司也没有说话,在中间夹着的毛球感受到一股威压,不自觉地往栗原司旁边蹭,不敢直视宫司。
    倍吉看着这一幕心下愕然,没想到栗原司能够在宫司面前保持自我。
    栗原司依旧站在,虽然宫司已经施加了莫大的压力于他。但栗原司毫不在意,等对方开口。
    十秒钟后。
    “请坐。”宫司说。
    栗原司这才屈膝坐在早已准备好的坐垫上,面对宫司。
    第一次交锋让宫司明白眼前的年轻人有着自己的底气,准备好的谈话发生变化。
    “麻烦再给一个坐垫。”坐下后栗原司说,“它也需要。”
    藏在栗原司身后的毛球身体一僵,怎么也没想到栗原司会把它点出来。
    倍吉看向宫司,宫司视线落在栗原司身上,栗原司毫不退却。
    宫司点头:“再拿一个坐垫吧。”
    “是。”
    倍吉重新拿了个坐垫给毛球,毛球也不装了,两条腿冒出来跪坐在坐垫上,一个球都彰显出恭敬。
    安云坐在宫司旁边,倍吉立在门口卷帘旁与挂在悬梁上的晴天娃娃为伴,等候吩咐。
    一阵肃静。
    最终,宫司开口:“在下日枝神社宫司,贺茂进博。”
    栗原司回:“栗原司。”
    贺茂没想到栗原司会如此简洁明了,甚至连自己阴阳师的身份都没点明,皱起眉头,心里对这个不讲礼貌的年轻人有些许不满。
    然而他并没有将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面色平静地说:“栗原桑,你是阴阳师对吧?”
    “嗯。”栗原司说,“贺茂桑,你有什么问题请直接一点。我这个人吧不太擅长读空气。”
    说完,栗原司转而看向安云:“安云桑,我很敬佩您在对付怪谈时的决心和勇敢。您是一位真正的神职人员。”
    栗原司对贺茂都未使用的最高级尊称用在安云身上,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安云受宠若惊但也有些担心栗原司如此锋芒毕露会令宫司心生厌恶,连忙搭话:“栗原桑你过誉了。今天我们邀请你来是想探讨关于此次怪谈的事情。”
    说到这,安云神色严肃:“东京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怪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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