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已经绿草如茵野花绽放,但方渠县冰雪还未消融,寒风刺骨凛冽。
    羁縻宁朔州,王如意正在中军帐中伏案工作。
    这里是灵州辖地,共设三大羁糜都护府,十六羁糜州,安置党项羌十三部落和吐谷浑部。
    764年这里曾被吐蕃占领,后被收复。
    听着挺多挺复杂,其实地方不算大,就是今天的环县,差不多一个乡镇就是一州。
    王如意正在给张军写报告。
    按照张军的布置,他已经驻扎在宁朔州,并且通令诸羁糜州发动人马参加战争。
    羁糜都护府和羁糜州虽然都是自治状态,更像是国中国,但在律法上有听宣听调的义务和责任,违逆者死罪。
    就比如汉代的楼兰国。楼兰国向大汉称臣,成为属国后,却始终和匈奴眉来眼去的勾连不断传递情报。
    于是就有了傅介子宴斩楼兰王封候的故事发生,更其国名为鄯善。
    唐代王昌龄作诗: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就是用楼兰代指背叛的羁糜属国。
    这首诗里面的青海不是青海湖,是代指地域。
    把羁糜州的青壮战力组织起来去打仗,这是张军此次计划中的一部分。
    王如意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三天的时间,并不是为了待诸胡部组织人马,而是在等惠静寿的消息。
    惠静寿按照张军的命令,带着部队去了夏州,要从夏州一路巡视到盐州,一边收拢地方部队一边检查城防关隘。
    待惠静寿盐州事必,两人会同时带着手中的部队西进,惠静寿的目标是羁縻东皋兰州,王如意的目标是韦州。
    即时灵州残余边军会南下配合惠静寿,而武怀表协助王如意。双线行动。
    现在王如意也是能亲手写信写报告的人了,虽然写的有点慢,也有点难看,但是张军不许他们假托别人的手,硬着头皮也得上。
    好在他和武怀表两个人进步还是比较快的。这个时代的人单纯执着,学东西要比现代人快很多。
    终于写好了报告,王如意吹干墨迹,自己略带得意的欣赏了一遍,装入封套用火漆密封。
    武怀表负着手走了进来:“笨,某早就写好了,信使就在等你。”
    王如意斜了武怀表一眼手上不停,打好火漆用嘴吹了几下,试了试,高声唤信使进来。
    武怀表摇了摇头,感觉王如意的脑子肯定有毛病。火漆是油封,那东西是能用嘴吹干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王如意收拾了一下案上,把报告递给应声进来的信使,嘱咐了几句。
    这会儿虽然还是有些冷,但越往南越暖,信使已经不似冬日里那么遭罪了,起码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惠将军何日来信?”武怀表笑着坐了下来。
    “便是今明两日吧,你那边可是准备好了么?切切要仔细些。”
    “自然。”
    两个其实都是第一次带兵出来打仗,多多少少的心里都有些紧张。
    这也是张军为什么安排惠静寿去巡视收拢地方军与灵州边军合作,而让他俩在这边相互配合的原因。
    惠静寿有足够的经验来应对各种局面,知道该怎么和这边地方部队还有边军打交道。
    王如意和武怀表年纪小经验不足,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状况来。这个年头收编地方部队和边军打交道可不是一句上级派来的就能行的。
    所以这会儿就不如让他俩一心只琢磨打仗的事儿。
    他们跟在张军的身边时间长,新东西接触的多,思维上更灵活,在这方面阅历不足经验缺少反而就成为了优势。
    凤翔军缺乏的不只是老兵,还有各级指挥官,这方面靠老将是不可取的,必须重新培养,以新带老。
    所以张军这次才会把王如意和武怀表甩出来组队。
    王如意舔了舔嘴唇,往书案上看了两眼,伸手拿过一张地图看了看,然后铺到案上让武怀表看:“你且来指点一下侦骑。”
    武怀表往前凑了凑,在地图上辩认了一下方位:“同川左近着人去了,随时察看动静。萧关处某派了两队健儿。
    呃……两个班,两个班。嘿嘿。
    烛龙安乐诸州某派了一个侦骑连过去,侦察的同时勘定大军路线,负责为某部与惠部指引。
    回乐,鸣少至皋兰一线也有一个连,健儿们自会去与惠部勾连,只待惠部集结了灵州边军南下即可。”
    王如意看着地图琢磨了一会儿,问:“回乐与温池之间诸地可有派出?”
    武怀表看了看地图,又抬眼看了看王如意:“惠部从五原西出,此地还需探察么?”
    王如意抬手在武怀表头上拍了一巴掌:“憨货,此地方圆两百里,诸羁糜州交错驳杂,如何不察验清楚?”
    武怀表揉了揉王如意拍过的地方:“你我自方渠北上,惠部自五原西来,北面是灵州边军,西边是浩浩黄河,
    纵是吐蕃十万大军在此,亦不过是略费些手脚,何必如此谨慎?冰雪未融,你还耽心尚结赞将大军伏于野外么?”
    “军情是军情,探察是探察,”王如意斜着武怀表:“你为主将,亦是虞候,探察本是你之本份,你若不怕事后郎君惩罚那便如此吧。”
    武怀表抿了抿嘴,站起来默默的出了帐自去安排人马。王如意便看着他的背影笑。
    等武怀表又安排了侦骑去了烛龙等羁糜州侦察,回到军帐,王如意已经做好了计划。
    张军对这次出征有一个通盘的指导,但细节上并不强制,允许诸将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整,也是考验他们的随机应变。
    张军还没有自信到自己可以运筹帷幄,那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事情。
    如果出征的将军做不到随机应变随时调整细节,那是他做为主帅的失败,也是大军的不幸。
    待武怀表重新坐下把白开水捧在手里,王如意敲了敲地图:“某再给你一营,大军开拔后,你带军直赴萧关。
    拿下萧关,留一营军士接管关防,你再带近卫北上支援某与惠将军,从西北兜抄安乐州。”
    武怀表盯着地图看了看,又看了看王如意:“烛龙诸州不用近卫参与么?”
    近卫是步枪营,在这个冰雪覆盖的战场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受地形和冰雪的影响相当小,这是大家的共识。
    王如意和惠静寿统领的诸营是以弓弩和臼炮,铁雷为主要攻击手段,属于半热半冷的搭配,相对来说受地势和冰雪的影响要大一些。
    “某赴温池,途中会和惠部相会,”王如意点了点地图:“彼此协力西进,彼时灵州边军亦会出击。
    相信尚结赞纵使千条诡计,以此局面也会顾此失彼,不得不四下分兵,不足为虑。再说,某与惠部有短炮,此物攻城大善。
    你无须关切某与惠部,兜抄安乐州后可径去皋兰便是,以防尚结赞渡河。此战,摧城拔寨不值一提,擒了此贼方为大胜。”
    武怀表搓着下巴上的胡子茬琢磨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他和王如意共事配合的时间颇长,相互之间很能理解用意,对王如意也一向是佩服的。
    “不如,某取了安乐后先行渡河,如何?”
    王如意摇了摇头:“此战乃攻其不意,冰雪当为掩护,只需从速便是,你万万不可中间耽搁,以免失了先机。”
    “诺。”武怀表郑重的应了一声。
    “此战,某有两处期盼,一为擒住尚结赞,二为某等不伤一将一卒。”王如意握了握拳头。
    经过张军长期的教导,士兵性命最重要这种思维已经在凤翔军中漫延,成为了一种普遍性的价值观。伤亡小以后会成为一种荣耀。
    武怀表伸出拳头和王如意碰了碰:“那便如此最好。”
    “报,惠部信报。”身插号旗的通信兵脸上裹着绵布,一身风寒的走进大帐。
    “拿来。”王如意伸出手:“某自行验看便是,你去烤烤炭火,取些热水来饮。”
    “谢过司令。”通信兵把火封书信交到王如意手里,冲王如意和武怀表拱了拱手,跑到一边去烤炭火喝热水。
    现在喝热水已经是凤翔军中的常例制度了,不管是行军还是驻营,喝生冷水是要打棍子的。
    其实,这个时代的河水泉水直接喝是没有问题的,我们在六七十年代广大农村一样在喝,都活的活蹦乱跳的。
    喝热水的习惯是在五十年代开始号召的,渐渐成为了一种习惯,然后身体才形成了记忆。那时候老米对咱们搞生化战争,是为了杀灭细菌。
    老米和小日本是这个世界上唯二在战争中使用化学细菌武器的两个国家,这就是那些舔狗们心中的高尚的本来面目。
    张军在军中推行喝热水其实是为了让大家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为冬天行军打仗,还有去南方打仗做准备。
    王如意查验了一下火封,然后取出书信看了一下:“惠部已到达约定位置,惠将军说他欲兵分两路,一取烛龙,一取兰池。”
    烛龙和兰池,包括王如意他们这会儿驻扎的芳池,并不是单一地名,都是指代一片羁糜州或者羁糜都护府。
    从黄河往东来,这一片土地上迁移栖息着大量的民族部落,组成大大小小的州县,也是大唐和吐蕃如今的实际分界地区。
    “即然如此,那某便起营动身吧。”武怀表想了想站了起来:“萧关独处一隅,某便早些动手,也好快些赶过安乐去。”
    “也好。”王如意看着地图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下来:“此去一切当心,不可莽撞。”
    “唯。”武怀表敲了敲右胸,转身出了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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