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意也没再过多的解释。
    上官做事,给你们一群下属解释什么?知道是怎么个结果就行了。
    说这些,只是告诉他们,张军是真的担任灵州大都督,朔方节度使,而不是遥领。
    唐朝皇帝喜欢让一些亲王遥领节镇,其实就是充面子,表示这里是我的地盘,一把手是我兄弟。
    但事实上亲王不出京,只是挂个名义,从太仓多支一份工资。而节镇就落在了名义上的留后手里。
    贞元朝这样的节镇不少,留后就成了节镇的实际控制人,一个一个当上了土皇帝,国中国。
    但是在张军这儿,你想都别想,王如意只是提个醒。
    此战过后,李应右和刘承旨都会派人过来接任,担任一些职务,包括高庆。从政,军,工,商四方面全面并入。
    “某还想着这尚结赞会趁某大营未稳,驱军出来偷袭一波,结果苦等了半日,却是连探马都回收了。”
    武怀表笑着和王如意惠静寿两人抱怨这吐蕃大相的胆小。
    “有坚城可依,突袭只是徒增伤亡,又不可能逼迫某等退军,偷袭何益?”王如意白了武怀表一眼。幼稚。
    “鸣沙如今乃军城,重兵驻扎,仓禀丰实,即使围城怕也是三五月内没有结果。”
    甯景璿感慨了一句:“依某对尚结赞此人之了解,必会求陛下会盟,以解当前之局。”
    “会盟?”王如意眨了眨眼睛,笑起来:“彼却是好梦,遇到我家郎君,如何会与他会盟?便是陛下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不会盟?”甯景璿追问了一句。
    王如意肯定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会。我家郎君眼内,夷狄却是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降附,二是诛杀,何来会盟?”
    甯景璿吸了口凉气,和李栾交换了一个眼神儿……这话却是不敢有疑问,谅他王如意再受宠溺,也是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可是,凭什么呢?
    “可是今日暮时攻取?”武怀表问王如意。
    王如意摇了摇头:“还是明日晨起吧,让军将们安心歇息一日,近段时日都劳累了。”
    惠静寿也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诸军将疲累,何不休息?鸣沙城内蕃兵两万余,若今日攻取,怕不是今夜不要睡了。”
    王如意点了点头,对甯景璿说:“你部便直接驻防鸣沙,接管津渡以等府内来使,灵武诸州却是要提前早做安排。”
    “若是诸州物料械使或有缺少,可由鸣沙暂时调配,待府内使者抵达再行结算。”武怀表接了一句。
    这几年皇帝跑路,影响还是挺大的,边塞这边的物资兵力什么的调配都出了问题,这边守军的日子不太好过。
    国家一闹腾,各个方面都会出问题,而边军就总是会成为最容易被忽略,或者说被牺牲掉的那一个。
    物资,禁军简直是在浪费,过着奢糜的生活,而边连一顿饭吃多少都要算计,至于什么武器装备铠甲就不用说了。
    钱粮也是一样,送来才是意外,断档成为常态。
    这会儿京城那些满腹肥肠的老爷们没有人会在意边军的感受和反应。
    可如果敌人来了,边军没守住,那又翻身成为罪人……国家花这么多钱养着你们,就这么报效?没有人会提物资钱粮都断了。
    这些人守着国门,过着乞丐一样的日子,还特么是终身制的。
    张军在来的时候就交待了王如意,拿下鸣沙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边军补充物资,紧着他们拿,不用控制。
    然后就是补充兵力,宁州一线的高固部会调过来,泾州的杨怀宾也将分出主力换驻萧关。
    现在高杨两部不能动,得在后边防守,以防吐蕃狗急了跳墙。
    主要还是高杨两部分的部队还是老式体系,现在已经不适合凤翔的战斗方式了。
    这个需要时间,一点一点的换防训练,一点一点改变。这个不能急,急了容易抻到扯着蛋。
    “若真如此,职下先谢过郎君,灵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物资运至了。”甯景璿抱了抱拳。不过他心里也并未当真就是了,说漂亮话呗。
    “那便如此吧,”王如意拿了白麻纸过来,安排明天的战斗:“灵州部只需前抵压阵,以防吐蕃溃逃,无需直接参战。”
    甯景璿和李栾都愣了一下。不用我们上?
    “诸州党项羌兵与你们一部分,协同防守,不得走匿一人。”
    “诺。”
    “怀表,余下党项羌兵协调至你部,封锁会州一线,亦是不得走匿一人。你和他等说仔细了,走脱一人,便由诸州补充一人去挖矿。”
    “好。”武怀表笑起来:“这个办法好,他们都是有力气的。”
    “司令,那……何人攻城?”甯景璿实在是没忍住,问了一出来。
    他们和这些党项羌兵都被安排明白了,不用参加攻城,做好周边的封锁工作,只准备拿人,可是,谁攻城呢?
    王如意手里也就剩那几千身着皮甲连长枪和弓箭都没‘配置齐全’的兵了。靠他们?
    “怎么?甯将担心无人攻城?”王如意笑着看了他一眼:“我与怀表有七营四千卒,攻取长安都够了,区区鸣沙尔。”
    “司令谨言。”惠静寿咳了一声,看了甯景璿和要栾一眼,眼神里有点警告的意思。
    这话要是传出去,最后不知道就会被传成什么样子了,估计掉脑袋都是轻的。
    “无妨,都是自家人。”王如意笑着摆了摆手:“郎君在陛下与诸相面前也曾如此说过,只是形容难易而已,比较直观。”
    张军确实给李适和诸相拿长安举例子说过关于攻城守城的问题,那会儿是在讨论火炮。
    一夜无话。
    第二日,唐军三处大营天还没有亮就开始造饭,王如意营中诸州的党项羌部落战士们吃过小食,按照命令开拔,去往甯景璿和武怀表的大营报道。
    他们都是一脑门子问号走了。
    命令很清楚,要他们到两营报道,负责配合战场外围的封锁,不得走匿一个吐蕃溃兵。
    这些本来都私下做好了攻城牺牲准备的部族战士们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什么时候我唐的将军这么讲究了?都不用我们冲锋了?
    这个……是不是我们的作用下降了?或者另有阴谋?
    当然,是下面的军士这么想。
    野力疙瘩仁他们这些头人首领自然不会这么以为。
    不用他们打头攻城,心里都暗松了口气,可也有很多无奈,他们知道,唐军的战力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想像的。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对大唐的价值已经直线下降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往日的很多凭仗和依靠,怕是在日后都要消弥了。
    这对部族来说实在是最坏的消息。利用价值低,自然也就可有可无了,那么以后将会以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来对他们?
    还会像现在这样自治自由吗?想想都不太可能。叛逃?可得了吧。
    有利用价值的反复是为了争取更好的条件,没有了利用价值,叛逃就是死路一条。所有人心里有蒙上了一层阴影,各自想着心事。
    他们也没想错,按张军的计划,拿下鸣沙城,稳定边防以后,接下来就是改组羁糜州。
    他们这些部落会被取缔部落武装,当然,可以报名参军,加入凤翔的部队。
    这里将会把数州合并拆混内迁,委派新的刺史官员,混入汉人杂居,并鼓励通婚。
    在张军的整个构架当中,就没有什么羁糜州,更加没有什么民族自治,大家都是唐人,自然应该同工同酬,同等生活,其乐融融。
    所谓的民族待遇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的差别对待,除了人为的塑造隔离,没有任何的实际用处,反而会造成各民族之间的对立。
    卯正三刻,侦骑回令,各部封锁部队已经就位。
    “检查装备,出发。”
    稍倾,新军各营全副武装骑着战马排着队列出营,匀速直扑鸣沙城。
    与中军大营相差了不到半刻时,武怀表这边的近卫山地两营也整装出发了,侦骑探马开始在两部之间传递消息。
    他们才是战场上最危险也最累的。
    全军出营,大营马上锁闭营门,进入全面警戒装态,以防有人夺营。
    王如意率军出战,惠静寿镇守营房。这个时候除了大军回转,其他任何人都不许入营,哪怕是来了钦差都一样。
    野力州的首领没有跟着自己的部队去封锁线,而是选择了跟在武怀表身侧,武怀表也没拒绝。
    虽然马上就要攻城,但事实上,不管是王如意武怀表,还是凤翔各营兵将,都是兴奋,心态都相当轻松。
    大家控制着战马保持队型,相邻之人还有心情低声聊天,不时的发出轻笑。
    强大的自信。
    “虞候,某……有一事请教。”野力首领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各种想法,靠近武怀表低声问了出来。
    “讲来就是,与某无须客套。”
    “谢过虞候。虞候,未知……节镇可有对某等……某等如何安置?”
    武怀表看了他一眼,这是个聪明的。
    笑了笑,武怀表说:“我家郎君充九镇节度,实掌十镇之地,麾下诸镇诸州,诸军诸民,并无差异,一视同仁。
    凡边塞之地,属民将全部内迁,另据新州镇,以免屡受波及。
    你等诸州亦是相同,会内迁兼合,辟地而居。凡属民,会厘清丁户,重新丈量分配田亩,亦是一视同仁,不论汉胡。
    郎君将广兴教育,开辟童学,凡丁户无分贵贱,无分男女,皆五岁开蒙,十四结业,聪颖善学者入学院举科考,或为本府差谋。
    凡十镇之地,民间不类军伍私兵,武勇者可报名参军,或考补武候,亦可充任里坊差役。”
    武怀表按照张军的吩咐,给这位野力首领大概说了一下以后将要施行的政策。
    “哦,对,我家郎君还说,以后没有汉胡之分,都是唐人,刻意区分者须治罪。
    还有,以后我凤翔十镇,军伍不再是终生,军士十年,军将各有年限,期满退役归家,至各地州府充职。”
    “当真?”
    “自然当真,我家郎君之言,”他差点说出来金口玉牙,及时刹住:“纵使陛下与首宰也是认同的,毫无怀疑。”
    “我羁糜诸州亦是如此?”
    “自然。……日后,十镇之内没有羁糜州了,即然同是唐人,自然不用刻意区分汉胡,自是一视同仁。”
    “……某部首领如何?”
    “或进军伍,或入州衙充职,或者便做个富家翁,自是看你等如何选择,不会逼迫的。”
    武怀表倾了倾身体,靠近野力首领一点:“我家郎君造奇物无数,只是采来售卖,就可保你等一生富贵了。”
    “哦?”野力首领挑了挑眉毛:“未知,是何物?”
    “玻璃,银镜,桌椅床榻,均为我家郎君所创。还有水泥等等,你日后自知。”
    水泥还没有外传,但是玻璃和水银镜子已经传出来了,尤其是镜子,野力首领家里就有,当然是那种巴掌镜。
    那东西有多贵他自然知道。
    “莫要以为取消了羁糜州是污辱,”
    武怀表扭头看着野力首领说:“取消,才是最大的认同,便当你做唐人,兄弟,袍泽,不再区分彼此。”
    “某会禀告我家达干。”
    “报,虞候,前军已达城外两里。”传递消息的探马跑了过来。
    “且去换马。”武怀表点了点头,催动缰绳,坐下战马放快了脚步向前面追去。
    其实一共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儿,大军前部就已经到了指定位置停了下来,等待后部。
    兵线距鸣沙城还有不足一里,因为冬天没草没树的,双方已经是目力可见了,就听到城头上响起了号角声。
    武怀表他们这边要近一点,稍等了一下,王如意部也到了。
    两部兵马合并到一起,按照计划向鸣沙城南面包了过去。北边有甯景璿部,在这边看不到。
    两百米,兵线停止前进。
    这个距离实际上,其实已经在城墙弓箭射程之内了,但杀伤力不足为虞,城上也不可能在这个距离浪费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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