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匡在众将的簇拥下,乘坐车辇来到了柴桑城中的县尊官署中。
    江东孙氏以兵马起家,在于军政两个国之要政方面,向来一直更为看重军事。
    故而若是任命一大将为校尉或中郎将镇守一县或者一郡时,那么这员大将往往也是这个县的县令或这个郡的太守。
    在于边境要地,这种现象更为显著。
    这样的安排让镇守要地的大将能够最大程度的集合当地的军政资源,从而更好的起到镇守一地的作用。
    但这种做法很容易造成地方将领拥兵自重,尾大不掉。
    所以在当初孙策在位时,就多让宗亲大将镇守要地,在孙策看来,宗亲的忠诚比一般的大臣天然就会更高。
    在这柴桑城中,孙皎当初被孙翊任命为靖武校尉镇守柴桑,也是遵守了这个传统,他自然的成为了柴桑县的县长。
    不过在陆逊出示孙翊密令取得柴桑城中的军政大权之后,柴桑城的县长一职也就转移到了陆逊身上。
    陆逊在取得柴桑的军政大权后,平时办理政务或者是召开军事议会,都是在县尊的官署之中,
    县尊官署也自然的成为了,整个柴桑城中的权力中心。
    在孙匡来到府署之中后,被陆逊召集而来的众将,柴桑县府诸属吏都已经等待在府署中的大厅之中了。
    加上方才在城门处迎接孙匡的一众将领,至此刻,柴桑城中的一众文武官吏都已经聚集在了府署之中。
    孙匡走下车辇,在孙皎的带领之下,一步步来到了大厅之中。
    待来到了大厅中后,孙匡直趋大厅中的主位,等他走到主位处站定后,大厅中数十位将领或文吏纷纷向其拱手参拜,
    他们口中齐呼道,“参见使者。”
    孙匡听到参拜声,适时转身俯视众人。
    他一双往日中带着柔弱的眼睛中,为常人所不可见的闪过了一丝精芒。
    参拜的人不算多,比起孙翊召集众臣,被数百位大臣参拜的场面,如今孙匡面对的只能说是小场面。
    但就是这样的小场面,也让从未经历过这样场面的孙匡,心中浮起了兴奋的感觉。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权力的滋味。
    不过孙匡很快将心中的兴奋压抑下来。
    他很清楚众臣对其参拜,乃至于对其如此礼敬,乃是因为他是孙翊之弟,又是孙翊派来的使者,
    换句话说,他如今所享受的权力滋味,乃是孙翊主动分润给他的一些甜头。
    相比于孙翊那在江东中的无上权势,他今日所体会到的就犹如沧海一粟一般渺小。
    孙匡很有自知之明,离了孙翊,他什么也不是。
    孙匡口中淡淡地说道,“诸卿平身。”
    在孙匡说出这句话后,参拜的柴桑众臣才齐齐起身,分作两列,规规矩矩的站好。
    孙匡问询陆逊是否诸臣都已到齐,在得到陆逊的肯定后,
    孙皎才从怀中取出孙翊写好的那封信,展开后当众朗读了起来。
    孙匡虽然外表优柔,但其的嗓音还是继承了孙氏家族贯有的那淳厚深重的特点。
    因此当他面露肃色开始朗读这封信上的内容之时,为这封信的内容添上了不少庄严庄重的色彩。
    信的一开口便是“叔朗吾兄安好”这六个字,这就表明了这封信乃是孙翊亲笔所写,并且写给孙皎的。
    虽然众臣都犹疑为何孙匡会将孙翊写给孙皎的信当众朗读出来,但这信一开头孙翊所展现的语气,却令厅中支持孙皎的众人心中浮现喜意。
    对孙皎称兄而不称臣,这足以体现孙翊对孙皎的宠信。
    接下来孙匡所宣读的内容,也大多是夸赞孙皎之语,这让孙皎的脸上浮现自豪的神色。
    特别是那句“吾孙家儿郎尽乃少年英才,不以圣人之言为凭,”
    这句话就好像说到了孙皎的内心中去一样,他的头微微抬起,以示他现在心中的喜悦。
    他还挑衅的看了陆逊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看,君侯说我和他是一家人,你这个外姓人现在知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了吧。
    陆逊看到孙皎的这副眼神,脸色愈发暗淡,头也渐渐的低了下去。
    但转折即将到来。
    孙翊的一句“非徒使你狭威逞”,让整个厅中的一众柴桑文武臣子,脸色都微微一变。
    这是斥责!
    既是孙氏族长对族人的斥责,亦是江东至尊对于臣下的斥责!
    这一句斥责,让厅中的情势完全反转了过来。
    这一句斥责,让孙皎与陆逊齐齐抬头看向了孙匡。
    孙匡继续在宣读着孙翊信中的内容,孙匡与孙翊一母同胞,面貌有几分相似。
    现在孙匡以使者之尊面容严肃的宣读着孙翊的书信,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厅中私下观察孙匡的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似孙翊就在此,正在居高临下的斥责孙皎。
    淡漠中而又带着愠怒。
    众臣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全都吓得将头低下,再不敢在观看孙匡一眼。
    他们不敢亵渎孙翊的权威。
    孙匡的宣读还在继续,但信中的内容对于孙皎的斥责越发严厉,并且在信中,孙翊毫不掩饰的展现了对陆逊的宠信。
    “卿此举,莫不是也在误吾西面大事乎?”
    “其人虽谦逊,有不如人意时,然其智略足称大丈夫也。”
    这两句将孙翊对孙皎与陆逊不同的态度展现的淋漓尽致。
    厅中的所有人现在都明白了,原来孙翊不是派孙匡来罢免陆逊的,而是派孙匡来支持陆逊的。
    “我亲爱之,卿疏憎之,卿所为乃与我违,其可久乎?”
    在孙匡念到这句话时,孙皎的脸色已经涨红,因为羞愤,他将头低的更低,刚才一副挑衅自豪的模样已然完全不在。
    虽然到了最后,孙翊的语气渐渐缓和,表现了他对孙皎的期望,
    但尽管如此,在信的最后,孙翊还是直接表明了一件事,
    孙皎你犯错了,你犯的错是不信任陆逊,不信任陆逊是就是在质疑他。
    孙翊的言外之意,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听得明白。
    而孙翊最后说的那段话,看似是在对孙皎告诫和劝勉,
    但实则是在告诫这段时间来,那些柴桑城中对陆逊有疑议的那些臣子。
    而这封信,表面上是在斥责孙皎,但其实斥责的也是城中那些不服陆逊的所有人。
    孙翊深知不能轻易开地图炮的道理,但今日,他为了陆逊,用自己无上的权威开了一次地图炮,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支持陆逊。
    在孙匡念完信中的内容之后,整个大厅之中已经陷入一片沉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在反应着他们心中的不平静。
    这时,孙匡微抬头,将手中书信单手递出,另一只手负背在后,口中充满威严的说道,
    “彼等罪臣,还不接信!”
    孙匡威严话语一出,全厅大臣齐刷刷的都跪下,战兢不已。
    而唯有陆逊眼中已经饱含热泪,他回想起了他从西昌出发时,孙翊对其说的那句话,
    “你放手去干,
    孤信你。”
    孙翊没有食言,他陆逊没有跟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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