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星起,一轮钩月挂在枝头。
    泊港之中仍然忙碌,许多傀儡在六艘货运飞舟中上下,卸下其中装载的材料,分别运送到仓库之中,分门别类的存放好。
    随陆渊一同前来的器师、器辅造和战军,早早地被安排好住处,安歇下来。
    陆渊则婉拒了特别为他安排的居室,他在芒山住了也有好些天,原本居室的钥匙还在手里,不用换别的,这样住着就挺好。
    正当他想回居室,试着做些法器的时候,却被身后的女声叫住。
    “陆师弟!陆师弟!”
    芒山的女性修者本就不多,能够直呼真传师弟的就更少了。
    循着声音回头一看。
    果然,是琼墉师姐。
    在这个人人皆蓄长发的时代,一头碎发的琼墉即使站在人群里,也很显眼。
    她没穿女儿家鲜艳宽大的裙裳,从头到脚都打扮地很利落,正以一种豪迈的姿态,大步往陆渊这边跑过来。
    用她的话说,裙装太臃肿,跑起来不利落,穿成这样方便干架。
    这姑娘,估计是很难找到道侣了。
    关于工作的具体分配,以及如何进行下一步,应当是在明天,召集诸位器师和战军中的干员一同商议,陆渊不太清楚为何在这时叫住自己。
    “走,陆师弟,带你去个好地方!”
    琼墉接近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把陆渊拽到一间看着很普通的茅舍前。
    这座茅舍从外观来看并无不妥,就在泊港不远的地方,以器师的眼光来看,这是间易于拆卸重装的拼装型小房子。
    有股淡淡的茶香从内里飘出来,闻着很香,让人身心都舒畅。
    “来陆师弟,赶紧进来,柳师姐已经把茶都泡好了。”
    琼墉吸了一大口茶香,嘿嘿直笑,她这些天就惦记着柳师姐这儿的好东西,托了眼前这位陆师弟的福,今儿个看来能喝个爽。
    撩开门帘,琼墉钻了进去,然后从草帘与墙板的缝隙中伸出头来,朝陆渊招招手:“快来快来!”
    陆渊摸了摸鼻子,跟了上去。
    琼墉一点不见外的做派,让他无形之中放松很多。
    本来觉着,真传们见面,不都得找个上得了台面的雅厅,再拿捏着声音、举止、语气,强行优雅,看起来像带着仙气,最后摆着高深的姿态,聊些高端大气的见闻啥的。
    听说兰芷宗的弟子们都爱这么干。
    真是这样,陆渊可受不了,好在太华的首席并不讲究那些。
    直至进了茅舍,内里的灵气与独特的灵韵才让他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屋子。
    修道芝兰、青蛤木...所用材料均不同凡响。
    单单这些材料相加,就足以大大加快修行的效率,再配上专门配的聚灵阵,那对普通修者来说,在这里修行就跟开了加速挂一样。
    确实跟琼墉说的一样,是个好地方。
    但资质越好,从中得到的裨益越少。
    陆渊又深吸了一口气,他闻到的不是茶香,而是金钱的味道。
    “陆师弟,请落座。”
    柳余恨神色平淡,开口相邀。
    茅舍内,正中的矮几上,摆好三套茶盏,碧绿的茶水冒出腾腾热气,内里有舒展开的茶叶沉浮。
    陆渊盘腿坐下,视线在捧着茶盏美滋滋喝茶的琼墉身上停顿片刻,觉得不太靠谱,又转到柳余恨身上:“柳师姐有事要与我说?”
    “是的,你是顾师伯的弟子,又是芒山器师的代表,而我们作为两支战军的统领,自然是需要和你提前交流。
    一来将当前情况告知于你,二来我们需要提前磋商,以免明天意见不一。”
    柳余恨开门见山,随后问道:“师弟对当前情况了解多少?”
    了解?
    陆渊很无奈,摊了摊手:“我就知道流匪有六艘战舰,老巢在南方,首领是初元境界的陈当,其余的一概不知。”
    他没说谎,舰船型号、各自功能侧重在符器阁的图纸上能够看出来,但实际交兵的情况复杂,他没经验。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就算熟读兵书,未有实际操兵之经验,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徒惹人笑而已。
    柳余恨沉吟片刻:“这样,让琼墉先给你讲讲当前形势和难点,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提出来,我给你解释。”
    陆渊颔首,表示同意。
    琼墉抹抹嘴,把空的茶碗推到柳余恨面前:“师姐,再来一碗!”
    柳余恨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
    琼墉嘿嘿直笑:“我给陆师弟讲讲,师姐好歹给我添点茶,就当辛苦费了。”
    柳余恨才叹了口气,给她续上。
    “陆师弟,现在呢流匪经常出来掠夺中小宗门,除了洗劫财物之外,还会掳走精于炼器的修者,似乎是要培养自身的法器供给能力。
    每当我们接到求援消息,出动战舰去营救的时候,流匪的战舰却故意躲着我们,也正是因为这项原因,直到现在我们的战舰同流匪都没有正式的交锋。”
    琼墉摊开小几上的地图,指向地图下方大片涂上灰色的部分:“这里是南方,流匪就盘踞在其内,灰色表示的地势地形,作了何种布置,各境界的修者有多少,我们都不得而知,所以不敢贸然带领战军前往。”
    在对敌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贸然冲进去,极有可能遭受伏击。
    那里和芒山恰恰相反,不再是新军的主场,反而对流匪更有利。
    “师弟,宗内虽然批准了我们的想法,但实际上,我们暂时连陈当的踪迹都没有找到。他生性谨慎,几乎从没有暴露在我们的巡查范围内。
    就算有,也会同时在数个地方传出消息,露出痕迹,让人没法肯定哪些消息才是真的。”
    陆渊了然,这是个老苟比了,能够顶着那么多宗门的通缉活到现在,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算已经成为元婴,也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元婴已经能够撑起一方大宗,如果不是几位同阶联手,那绝不会落入必死的局面。即便已经修行到这个地步,陈当仍然有着常人难及的谨慎。
    琼墉的介绍仍然在继续:“别的不说,流匪六艘战舰最近的操作变得越来越纯熟,我们虽然有宗门的支持,装备供给都好一点,但如果正面交锋,这六艘流匪战舰仍然能够牵制我们拥有的大部分力量。”
    太华战舰同样有六艘,各方面的性能都比流匪的略好,但正常来说,无法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
    这对最后合击陈当的目标来说,是巨大的阻碍。
    “这是一次难得的实战机会,不管是那六艘战舰,还是陈当,都是我们两支战军很好的对手,所以绝不能够错过。”
    说到这里,琼墉的眼神有些发亮,浑身透出一种矛枪般的锋芒。
    连此前并不相熟的陆渊都能瞧出她的跃跃欲试。
    “那么之后您二位准备怎么办?”陆渊问道。
    太华元婴不到最后不会参战,那么两支战军将独自面对六艘战舰、陈当和不明数量的单独流匪。
    在绝对力量上处于劣势。
    “我们正在对流匪的出现地点和行动路线进行追踪,尝试找出规律。另外谴派了许多斥候探查他们最早出现的地方,以及绘制南方的地形。
    再过一段时间,会找出一个适合伏击的地方,将六艘战舰集中在一起,以求尽快击毁其中一艘或者两艘,逐步削弱流匪的势力。
    但如何创造正面迎击陈当的机会,还需要根据形势进一步探讨。”
    琼墉说着说着,觉得渴了,捧起刚添满的茶盏一饮而尽:“这茶真棒,师姐再添一碗!”
    陆渊摸着下巴想了想:“除了制式法器的制备,以补全战军的消耗之外,在这场尝试中,我们符器阁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琼墉满足地再次端起满满的茶盏:“制式法器的制备也很重要。师弟你带兵打过别人就知道,战舰上的储备那是蹭蹭的减少,装满了以后看着是挺多挺满,但如果没有后勤补充,打不了几场。
    我们需要更多的贯星箭以及别的大型法器。”
    打仗嘛,就是烧钱。
    灵石、材料、法器、符箓都会飞速消耗,没有强大的综合实力以及后勤支持,绝无可能在诸界打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修者战争。
    柳余恨接口道:“宗门遣师弟以及诸位器师过来,当然不止是为了制备制式装备,更重要的是从无到有的设计出一些我们需要的法器。”
    法器是可以被设计的。
    当一名器师的技艺足够纯熟,且对修行、炼器的道理了解地十分透彻的时候,他就有能力对原本的法器作出改进或是升级翻新。
    再优秀一点,便能从修真界域数以万计的物质种类中,选取自己需要的材料,辅以纹理,造就此前未曾出现过的崭新法器。
    修者的世界,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丰富起来的。
    陆渊此前为自己,为唐荼瞿向做的法器,就是自己设计并制作的。
    没有永恒不变的法宝,只有不断进取的炼器人。
    “师弟你知道金丹同元婴的差别吗?”柳余恨问道。
    陆渊摇摇头,金丹和归真之间的差距,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元婴太过遥远,暂时还没有研究过。
    但各阁首席却早早的对此有过详尽的了解。
    太华的元婴并不少,所以才能够整理出相应的资料,以增进见闻,对修行境界了解的更加透彻。
    放在别处,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知识和资料,柳余恨和琼墉才能够深刻了解敌我之间的差距在哪里,才敢于生出与陈当正面交手的念头。
    “更多的不便细说,我只讲表象。”
    柳余恨将其中差别缓缓道来:“首先是对天地五行的支配。”
    五行术法和符箓,都是依托五行才能够正常使用,但归根究底,都是根植于神真。
    金丹境界前,人体以精气神为引,沟通神真,才能施展术法;金丹境界之后则是依靠金丹或是元婴。
    “元婴境界修者,比我们更贴近神真,所以我们在五行术法这方面,天然处于劣势,他们甚至能够支配附近的五行,使其难以被我们利用。”
    陆渊想了一下,这不就是拥有对五行的更高权限吗,确实难搞。
    这就等于除了主炮之外的各类符文炮和符箓都报废了,而这些恰恰是战军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相比于归真境界,金丹境界也更加贴近神真,但对以下境界没有这样强大的压制。
    起码对上金丹的时候,符箓和术法都能起到作用。
    “元婴境界修者的飞剑十分强大,能够击穿阵纹装甲,对战舰造成相当严重的破坏。他们的真元质量同样远高于我们,一举一动都有莫大的威能。”
    “还有可能携带的护盾等其他法器需要注意。”
    “最后则是灵活性,元婴修者御使遁器的速度远快于我们,一旦感觉到不妥,就会脱离战场,那时能追上他的,只有速度专精的战舰。”
    柳余恨将其中差距一一道来:“所以我们需要针对陈当具备的优势,用专门打造的法器来抹除或者减小这些优势,这样才有可能将他留下。”
    如果器师们认为三品法器,不足以达到柳余恨的期待效果,那么就将上报宗门,请求锻造专用的四品法器。
    陆渊咂咂嘴,怪不得之前没有金丹胜元婴的先例,这完全是碾压嘛。
    其间差距堪比云泥。
    要针对这些元婴修者具有的优势来锻造法器,也是难活儿。
    一般的单件法器,肯定不能够满足需求,那么就需要大型组合法器,或者是以更多的数量达成单件法器难以造成的效果。
    怪不得宗内要运那样多的材料过来,算上制式法器的消耗,这些材料真就未必够用。
    “至于如何针对元婴修者具备的优势,我们会召开会议,组织所有器师和金丹境界战兵来作讨论。
    师弟你看如何?”
    柳余恨问道。
    集思广益,才能找出最高效的办法。
    “嗯,师姐你们安排。”
    陆渊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下来。
    他和器师们的主要作用,还是评估方案所需的法器,是否能够锻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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