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愿闻其详。”杜荷微微一愣,继续问道。
    冯智戴抿了一口酒,幽幽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发生叛乱的地方并不是大唐的西南,而是岭南西南的窦州,起因说来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不外就是地域划分引起的。
    早在武德年间,窦州下辖五个县,岭南当地冯、陈、宁三家以该州为界各自划分了地盘,倒也算得上是和平共处。
    不过就在今年的上半年,李二不知脑子怎么就抽了,一下子将窦州下辖的扶莱县给划到禺州去了。
    扶莱县原本属于陈氏的地盘,而禺州则是宁氏的地盘,这原本是当地约定俗成的规矩,就算是被李二给划出去了,这规矩也不应该有所改变。
    可坏就坏在宁氏死咬住只要是禺州的地那就是属于自己的,非要让扶莱县中陈氏一族全都滚蛋,把地让出来。
    岭南本就山多地少,陈氏自然不会答应宁氏的要求,双方谈了几次之后,崩了,接着双方大打出手,越闹越大,波及范围越来越广,最后形成了叛乱之局。
    刘仁实咂咂嘴:“原来是这样,那这么说,应该是宁氏理亏啊,朝庭怎么划分土地是朝庭的事,既然之前有过约定俗成的规矩,继续照做也就是了。”
    “谁说不是呢。”冯智戴摇摇头,苦笑说道:“可现在说那些都晚了,两家已经打出真火来了,半个月前甚至还差点反我家都给牵连进去,如果不是我爹见机的早,派兵守住了边境,估计三家已经打成一片了。”
    好吧,真够乱的。
    杜荷用大拇指在脸上蹭了蹭,深吸一口气道:“冯兄,小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兄长不要放在心上。”
    冯智戴顿了顿:“贤弟请讲,为兄洗耳恭听。”
    “是这样的,我打算在镇压陈、宁两家之后,彻底改变僚人各部的格局,首先是将各部土司、头人全部迁去长安,其次,各部土司、头人的产业,我打算分配给僚民。当然,这并非是我的意思,而是陛下的意思,我只是个执行者。”
    你怎么不去死,这样一改,你让我冯氏怎么办?!
    冯智戴都傻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表面上看,冯盎一家似乎是正八经的朝庭官员,可实际上,冯氏同样是僚人的身份,只是已经被汉民同化了而己,在岭南,其实还有许许多多的僚人部落与冯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陈氏与宁氏其实也同样如此,他们的先祖其实都是僚人的身份。
    所以杜荷如果真的把那些僚人土司、头人都带去长安,几乎等同于打断了三族的根。
    “杜侍郎,你是认真的?”听完杜荷的话之后,冯智戴笑容收敛,贤弟什么的也不叫了,直接以官职称呼杜荷。
    “是的!”杜荷点点头,这种事情瞒是瞒不住的,就算能瞒得住一时,时间一长终是要露出麻脚,索性不如直接摊牌,看看冯家如何反应。
    “好吧,你说的一切我会如实向家父传达,具体家父会如此处置,冯某不敢保证。”冯智戴犹豫片刻,终是没有表现出太过激动的情绪,只是黑着脸提出告辞,带着百余人的卫队匆匆离开了临时搭建好的军营。
    “完了,咱们这次死定了。我说二郎你也是,这么早就把计划说了干嘛,万一那个什么冯智戴起了歹心,咱们这点人都不够冯家一锅烩的。”程处默大眼珠子转啊转的,等到帐中只剩下自己人的时候,郁闷的说道。
    “怕什么,冯盎既然一直没有造反的意思,就不会真的把我们怎么样,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把我们赶出岭南,不会对我们真的动手的。”杜荷耸耸肩膀。
    “你确定?”
    “当然!”杜荷转着手里的杯子,淡淡说道:“其实对于冯盎来说,我们要做的事情对他影响并不大。这么多年,冯氏的产业早就已经不在那些土地上了,冯氏的族人也基本上都脱离了僚人的身份。”
    冯盎会造反么?在杜荷看来肯定不会。
    毕竟他现在跟土皇帝没什么区别,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造反,吃亏的绝对是他自己。
    而且,杜荷其实还有另外一些想法并没有说出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会把这些想法告诉冯盎,争取达成一定的共识。
    ……
    数日之后,冯氏大宅,心事重重的冯智戴归来之后,第一时间将杜荷的意思转达给了冯盎,最后心有不甘的问道:“父亲,大唐朝庭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命我们开刀么?”
    已经过了知命之年的冯盎手指轻轻弹动,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尽管冯智戴已经急的火上方,老家伙依旧像没事人一样。
    “父亲!”
    “急什么,事情还没到最坏的程度。”冯盎抬眼看了看儿子,沉声说道:“你是长子,将来要继承老夫的一切,遇事岂能如此慌张。”
    “可是父亲,他们这是要断了咱们的根基啊。”
    “是么?那为何老夫没看出来?你真以为那些已经知道隔了多少代的土司、头人就是咱们的人了?智戴,如果你不蠢的话就应该知道,其实这是一件好事,而不是坏事。”
    “啊?!为,为什么?”冯智戴顿时傻眼,呆呆的盯着老头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自己怎么就蠢了,如果没有了那些土司,谁来保证家族的利益,为什么父亲会说把那些土司、头人送到长安是好事?
    理解不上去啊。
    “怎么?还想不明白?”冯盎多少有些失望:“智戴,目光放的长远一些,不要总是局限于当下,一时的得失其实不算什么。
    陛下去岁曾经说过,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国如是,岭南亦如是。
    不要把那些土司、头人看的太重,我们冯家占据领南所要依靠的并不是他们,而是治下的百姓,只有百姓拥戴我们,我们才能一直在岭南称雄,没了百姓,单单依靠那些自私自利,鼠目寸光的土司是成不了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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