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亚特托城灯光黯淡,昏茫一片的城市只有零星几点还亮着灯火,反而衬得天穹之上的星月更加闪耀。
    阿莲妲姿态慵懒地托着腮仰望着天空,祖母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的倒影。
    她正坐在自己魔偶的肩膀上走向那个关押了一名圣骑士的旧教堂,翘着脚半裸着雪白的大腿,佩尼罗普低着头跟在后面。
    想想一会就可以像曾经他们审判自己一样审判那个圣骑士再烧死,那个偷偷跑掉的小老鼠估计也已经在那里东张西望着想要救人,女巫神经质地咬着自己涂了鲜艳红色的指甲笑了起来。
    “快点走。”她用尖细的鞋跟踢了踢托着她的魔偶。这只魔偶是英俊的半人马模样,只是身体各处都反射着金属光芒,显然他是个金属工艺品,没有自己的自由,只听主人的话。
    魔偶人马四蹄腾跃起来,坚硬的兽蹄在亚特托城破旧的石板地面上敲出响亮的哒哒声响,只一小会就把佩尼罗普甩在后面,他的主人留下一长串嚣张的笑声,并不理睬自己被丢在身后远处的学生。
    没过多久,人马就停在了旧教堂宏伟的正门前。透过半碎的门廊,红发女巫敏锐地看到一个急匆匆躲起来的黑影。
    是那只愚蠢的小老鼠。
    她冷冷地笑了笑,从魔偶肩膀上跳下来,摇曳生姿地走进了破败的旧教堂,人马安静地守在门前。
    其实在她靠近范围时,留守教堂的魔偶就该感应到主人的气息来迎接她才对,但讯石还在佩尼罗普手里,要是有异样她的好学生一定会报告的。况且留下的魔偶是她战斗力最强的作品“绞肉机”,那个重伤破破烂烂的圣骑士想也不会有实力无动静地击败它。
    于是阿莲妲怀着轻松愉快的心情,暂时把那只失踪的魔偶抛到脑后,提着裙摆姿态优雅地来到最高层。
    审判台因为原本就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和装饰,反而在陷落的这么多年里保存的最为完好。月光下冷白的大理石面光滑平整,高耸的石柱上镂刻了圣洁的天使,他们用手中的断矛指向平台最中的水池。
    这宽大的池子既是圣水又是水牢,每一个异教徒都会被绑缚在这里洗涤身上的罪恶,如果审判结果是洗不干净,那就只有用最原初的火焰来毁灭了。
    阿莲妲心里的愉快简直抑制不住,她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水池,还有水里低着头被绑在刑架上的圣骑士。
    “瞧瞧……”她拨弄着自己风情万种的红发,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这是哪来的异教徒?”
    她满怀恶意地审视着低着头乱发遮住眉眼的圣骑士,他胸脯孱弱地起伏着,背后那团可怖的伤口还在淅淅沥沥地流血,一小股一小股溶进覆盖了下半身的池水里。血液的腥气在风里弥漫,她一脚踏上水池边缘的台阶,享受地轻嗅着这有些刺鼻的气味。
    “你说,我要怎么对你呢?”阿莲妲手指绕着自己的红发,另一只手点着下颌做思索状,“是感受一下我曾经受过的伤,挂在水牢里烈日下暴晒叁天之后绑在浇了桐油的柴堆上烧成灰烬?还是按我最喜欢的那种,一层、一层地把你剖开,让我看看神明偏爱的圣骑士和路边的野狗到底有什么不同?”
    她尖锐的指甲在圣骑士虚弱起伏的胸口划过,割开一道细细的血线。
    这阵微微的刺痒好像让圣骑士恢复了神智,阿莲妲满意地看着面前这个落魄的伤员拼尽全力用赤红的憔悴双眸怒视着她。
    “……这种令人恶心的眼神。”
    饱满的唇讥诮地吐出恶意的奚落,鲜红欲滴的指甲缓缓划上了那张有点落魄的英俊脸庞,就要狠狠地抓下他的眼睛。
    不出所料,一阵杂乱无章的法力波动从身后传来,就好像害怕整个亚特托城发现不了有人出手一样。阿莲妲轻巧地闪开,重新在一根雪白石柱旁站定,连额前优雅的两绺卷发都没有弄乱。
    “废物永远都是废物。”她好像更开心了,虽然被逼退开,那双祖母绿的双眼却闪闪发亮,“不管我给你多好的天赋,底子是个人类的你,还是像老鼠一样没用。”
    突然现身的塔弥拉一击不中,又被嘲讽,面容有些难看地站在水池里的圣骑士身前。
    这个她当年亲自挑选的小女孩长大了,基本已经要发育成一个完全的女巫,脸蛋也是好看的模样,蓬松柔软的黑色卷发下有一双无辜幼蓝的眼睛,像是她和利切一起去度过假的湖泊。
    “这不会就是你们的策略吧,太蹩脚了。”突然出现的新生儿攻击毫无章法,连脚下环绕的影子都外强中干,阿莲妲丝毫没有感受到威胁,放松地嘲讽着二人。
    塔弥拉显然没想到这个曾经被利切夫人重创过,又被教廷烧过的女巫还是这么强,有些惊慌地质问她:“你的魔纹不是被毁了吗?”怎么还能使用魔力。
    这个情报显然是利切夫人告诉她的。阿莲妲阴阴地眯着眼睛看她。
    不过也对,以利切的性子,什么都不做才奇怪。不过只是这样告诉一个新生儿,甚至连她真正的力量的都感受不到,利切恐怕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不会再来打断她。
    红发的女巫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虚弱濒死无法阻拦的利切,基本发育完全的新身体,事情的发展可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利切自己都快死了。”她张狂地笑了起来,眼中的得色挥之不去,“在很多年之前她就做了错误的决定,多亏我还在努力弥补。”
    “听到了吗利切,我是在改变你当年愚蠢的想法造成的恶果。”阿莲妲忽然扭头,向着审判台最深处的一团阴影扬声喊道。
    在塔弥拉惊愕的眼神里,那团阴影有了反应,丝丝缕缕地流动着到了近处,接着拉长变形,逐渐拼凑成女人的模样,眉眼浅淡,神色温柔,赫然就是利切夫人。
    只是她有些难以忽略的苍白单薄,露在衣袖外的手腕骨节嶙峋,似乎一碰就会断掉。
    阿莲妲一寸一寸地扫过她的身影,看到她拢在柔软披肩里的清瘦双肩和眼下阴影时,最终皱了眉,似乎想关切一句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换成了一如既往的冷嘲热讽:“哟,你看起来不太好呀。之前还说要打死我,怎么现在光是站着就要断气了?”
    利切夫人听了太多年这人的尖酸刻薄,一点都没有因为这些就生气,反而用那种忧心忡忡的柔和语调叹息起来:“我现在不管做什么,你都不会改变主意,对吧?”
    阿莲妲直勾勾地看着她,幽幽的绿眸里闪着狂热的火光:“决不。”
    曾经只有她们两个一起时,游山玩水,走南闯北,阿莲妲永远都是任性妄为的那一个,胆大包天又绝不回头,惹出祸来也从不道歉,强硬得不讲道理。那时利切也总是像现在这样,无力地叹息一声,却又好像永远不会生气不会离开,摇摇头用那双暖棕色的双眼包容地看着她,带着些宠溺地开口。
    “随你。”
    思绪回荡,眼前的女巫说出了和记忆里那个温和的女人一模一样的话,可却衰弱苍白太多,像是在海浪中被打湿即将要沉没的小船,无声地在生与死的边缘一寸寸下沉。
    阿莲妲不再谈笑了,她认真地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人,像是悲伤又像是喜悦,发誓一样低声告诉她:“……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呼啸的海浪间,女孩扑上前,抱住了那艘沉没的小船,她最心爱的小船。虽然已经湿透又陈旧,但她仍然抱住了它。
    红发碧眼的女巫闭上了眼,无声地念诵着什么。
    像是有什么潜伏在地下、空气中的东西在沸腾,塔弥拉骤然之间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像是看不见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撕扯着她的灵魂。
    黑发的弱小女巫尖叫着弓着身体,摔倒在地上。她身下出现了赤红色和幽深的黑色交叉的纹路,细细密密,交交错错,延伸生长着,从地面的法阵里伸出,一层一层地缠绕上女孩绻缩的身体,又像是绵长的黑线,染上墙壁、地面,最后覆上了利切夫人消瘦的身体。
    “塔弥拉!”赫尔曼被绑在水牢里,像是困兽一样咆哮着。他挣动出铁链激烈的碰撞声,背后的伤口大团大团渗出鲜红,又溶进池水里。
    可是挣不开。他的手腕和膝盖已经磨破,结实的粗大铁链还是牢牢地将他锁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塔弥拉痛苦翻滚,浓金色的眼眸似乎要滴下血来。
    蝼蚁和老鼠的细枝末节阿莲妲并不想理睬。她只是闭着眼睛细细地念诵着咒文,那部分黑色盘旋的纹路伸展蔓延着绕上了她的脚踝,她微微一颤,面不改色地继续念诵着,直到那些红黑交错的复杂法阵将她和利切夫人全都连接起来。
    她张开了眼睛,丰润饱满的红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利切苍白平静的面容,还有她瞳孔里倒影的自己,那个唯一的自己,红发女巫露出了一个像是天真小女孩的笑脸。
    塔弥拉痛极的惨呼和赫尔曼暴怒的吼叫声全都消失在耳边,她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眼里、耳朵里,都只有那一个人。
    曾经,她以为这个人会永远在自己身边,不过后来出了一点小差错……不要紧的,很快,她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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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吵架把口罩吵丢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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