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那人踹翻, 半个身子耷拉在沙发上,掉在地上的那只腿瘦成麻杆,显得裤腿尤其宽大, 空荡荡的像条麻袋。
    别说挨踹,此刻拿刀刺他他都感觉不到疼。
    一帮人搁屋里抽烟闲聊, 等他那舒爽劲儿过去,才又拎起棍子吓唬他。
    那带头的人面朝椅子坐下, 两条腿跨在两侧,胳膊抱着椅背。
    “吸爽了?你爽了哥哥我不爽啊,除非你把钱还上, 让我也爽一爽。”
    他耸搭着脑袋:“我没钱。”
    “没钱你还吸这么爽?有钱买粉没钱还帐是吧?”那人指挥小弟,“剁他一只手回去交差。”
    几人随即准备动手,符钱顷刻间却软绵绵蜷跪在地上,像只被烫熟的虾。
    “我在思明路有家公司,你们上那里要钱去吧。”
    “去过了。”那人说,“亏你还把别人当成好兄弟,可别人根本不买账,说这事情和他没关系,你干的你就得负责。”
    他还蜷在那儿,仍旧一句话:“我没钱。”
    那人火了,摔了凳子拎刀朝他走近,俩小弟把他压住,擒住右手贴着地面伸直,眼瞧着三十公分的长刀即将落地。
    他吓得连连求饶,叫嚣着:“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那人略微停顿,便听他接着道:“谭稷明有一老婆,在翔安读书,你们把她弄到手,要多少钱他都会给。”
    “他家很有钱?”
    符钱喘着粗气:“不是一般的有钱,思明路的小公司对他来说只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主要为的是在这陪他老婆。”
    那人想了想,拎着刀对准他的脑袋:“你要是撒谎,我剁你两只手。”
    接着这些人又开始谋划诈谭稷明钱的事儿,但显然符钱这个提议失败了,他们不仅没有找到项林珠,反而去公司威胁谭稷明时还扑了个空。
    符钱本想借此一箭双雕,要么这些人诈了钱放过他,要么谭稷明出招把这些人送进监狱,可连续几天杳无音讯他便坐不住了,想溜来探探实情,这才被谭稷明逮个正着,把自己送了进去。
    他哄走那些要账人,逃脱监视后跑去新开发区的地下室藏起来时,也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提议是不是对不起谭项二人。
    反正人生已经破罐破摔,最坏不过如此。
    他唯一尚且有能和良心沾边的想法就是对待路之悦,他仍然不想花她的钱,不愿意被她圈养。虽然他的拒绝和实质现象之间并无良性作用,再怎么拒绝也改变不了吸毒的恶习,但他依旧坚持拒绝到底,或许是因为,这并无作用的选择是他仅有的一丝人性,抓住这一丝人性尚且能保他精神上的苟延残喘。
    拥有冒险精神的人生是件畅快事,却并非事事都需要通过冒险去证明精彩,有些边界虽不起眼,可一旦跨过便再也回不来。
    符钱和路之悦在某种程度来说是同一种人,他们追寻新鲜好刺激,待人处事没有边界凭喜好,可毕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自由和潇洒须遵循某些不成文的规定才能实现,没有原则的随心所欲总会付出代价。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碰见许多人和事,自己对于别人的存在感,大部分都因为别人的人生变动而被代谢掉了,尔后不知不觉接着向前走,再碰上新的人和事。
    这日子继续轱辘轴一般向前滚动,渐渐的,一天天过去,一月月过去。
    项林珠始终音讯全无,刚开始谭稷明盼着她会忽然出现,哪怕为她的忽然消失而辩解。他也想过去找她,只要愿意寻找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找着之后又能怎样,不仅不能改变事实,或许还要面临她的铁石心肠。再三纠缠一个心不在此的人,并不是件有意义的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纵使狂妄自傲的谭稷明,也会因为情伤而变得小心翼翼。
    渐渐的,三个月过去了。
    那些起伏震荡的情绪也随着他的性子一样渐渐沉淀,却不是不痛的,只是埋进骨血看不见罢了。
    那会儿他较往常消瘦许多,每天还按时去公司上班。
    少了别有居心的人从中作梗,加上他的心无旁骛,这家小公司在他的带领下发展得顺风顺水。
    这天上午,连日的晴空高照转换成阴雨蒙蒙,季节又一个轮回,炙热的天气稍有缓和。玻璃上的水柱弯弯曲曲滑下,还未干透时又承接下一滴雨水,视线所及一片雾茫。
    谭稷明正伏在办公桌上看文件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进。”
    他头也不抬。
    周顺顺拿着订单推门而入,神色有些慌张,还有些沉重。
    谭稷明从她手里接过订单看了看。
    “什么事儿,说。”
    “今天早上我在街口的饭店吃早餐,遇到前段时间帮公司处理案子的律师,听那律师说……”她放低了声音,“符总上个星期去世了。”
    谭稷明执笔的手顿了顿,半晌回了句:“知道了。”
    周顺顺唏嘘,转身准备出去,将走了一半儿却被他叫住。
    “这文件你给每个人发一份,再把这份资料交给财务,让他们仔细核对,明天对账给每人发一笔赔偿金。”
    周顺顺看了看那份需要发给每个员工的文件,一时无法消化这信息量极大的吩咐。
    愣了半晌才磕巴着问:“谭总你、你这是要卖公司吗?”
    “不是卖。”他淡定道,“是解散。”
    周顺顺惊:“好端端的为何要解散?这几个月我们营业额连创新高,把好几家龙头都比下去了,
    怎么忽然要解散呢?”
    他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没接话。
    这公司本就因项林珠而起,如今物是人非,再守着只会徒增烦恼。他决定离开这里回北京,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换个环境重新试试。
    他不言语,但周顺顺多少能猜出些苗头。
    这么长时间都没见项林珠来过公司,也没听谭稷明提起过,再联想起近几个月他的反常,她心中便有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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